“所以就因為這上麵有你的名字,咱們就花了五兩銀子,買了一堆這樣的破玩意?”
走在寧霄城的街道上,龍繡翻看著手中厚厚的紙疊,頗為不滿的嘟囔道。
“反正錢是魏來哥哥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哥哥怎麼花都沒問題!”劉青焰站了出來,雙手叉腰的反駁道。似乎是為了增加自己此言的說服力,她說罷這話還轉頭看向一旁:“大仁哥哥你說對不!?”
孫大仁聞言點了點頭,然後一本正經的言道:“那可不,我跟你們說,這種事情老費勁了,你沒看那幾天阿來都沒有精神嗎?”
“咳咳!”眼看著孫大仁越說越來勁,魏來趕忙咳嗽兩聲,阻止了對方繼續說下去的意圖。
在數次糾正諸人這般錯誤認識卻依然沒有改變他們看法之後,魏來也沒了再去糾正此事的心思,他隻能轉移話題,說道:“咱們得走快些,報了名後還得去尋住處。”
寧霄城可是一處真正意義上的龐然大物,在場諸人也隻有魏來在他爹娘在世時來過幾次,但年歲久遠,對於寧霄城的記憶魏來早已模糊。一行人邊走邊問,但距離翰星榜所在之處似乎還有頗遠的距離。
大概也是那翰星大會將至的緣故,寧霄城城中擁堵的狀況比起城門處有增無減,隨處可見背負刀劍的武夫,亦有身著儒衫道袍的修士,若是眼尖細看,甚至還不難發現穿梭在人群之中還有那麼些許被這古怪匣子之人,這般裝束若無意外,大都應是些墨家門徒。
翰星大會五年一界,算得上寧州數一數二的盛會,而今年以往時不時缺席各大神宗今年卻都如期而至,翰星大會尚未開始,北境排名前十的神宗便有六家確定會參與此次翰星大會,由此可見今年翰星大會比起往日的不同與盛大。
穿行在擁擠的街道中,孫大仁忽的問道:“阿來,你說咱們到底去哪個宗門比較好?”
“怎麼不去天闕界做聖子呢?”不待魏來回應,一旁的龍繡便抓準了機會挖苦道。
“當不了聖子,就沒撒意思。”孫大仁訕訕一笑,有些尷尬的言道:“要不咱們去排名第二的試試,想來比起那天闕界應當差不了多少。”
“九蓮金寺?你已經決定出家了嗎?”龍繡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問道。
“額……那就第三……”孫大仁的聲音小了許多,看上去有些心虛。
“無涯書院?你字認得全嗎?”龍繡挑了挑眉頭。
孫大仁偃旗息鼓,方才的氣勢全無。他轉頭看向魏來:“阿來,你說,你要去哪個宗門,我反正就跟著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嗯!我也是!”一直聽著二人鬥嘴的劉青焰聽聞此言,在那時趕忙說道,極為堅決的表明自己的立場。
龍繡一愣,目光忽的瞟向一旁的魏來,沒了方才的氣勢,聲音小了些許:“那就乾脆和我一起去天罡山得了。”
“倒也不是不可以。”孫大仁點了點頭,他倒是聽說過關於龍繡的事情,很能理解對方執意要去天罡山的事情,而自己對於究竟當去何處並無任何執念,對於他來說去天罡山並非一個不能接受的選擇。說罷此言,孫大仁便興衝衝的看向魏來,問道:“阿來,你怎麼說?”
魏來臉上的神色在那一瞬間有那麼些許的不自然,但粗線條的孫大仁三人並未察覺。
“能去哪個宗門可不是咱們就能決定還得看人家能不能看上咱們,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還是先報了名再說吧。”魏來的話裡帶著極為明顯的轉移話題的意圖。
可惜三人同樣未有察覺,紛紛點頭應是。
……
翰星石碑位於寧霄城正中央——潯陽街與衡珞街交接的十字路口。
這裡本就是整個寧霄城數一數二熱鬨之處,加上翰星大會將至,州牧府將報名翰星大會的所在地也設在了這處,這處便愈發的熱鬨,酒客們得閒便喜歡聚集在周圍的酒肆中看一看又有哪位榜上有名的青年才俊來了寧霄城,一些大的世家也會派出家奴蹲守此處,為自己家族或拉攏人才,或為自己族中後輩收集情報。甚至一些宗門也會派人蹲守,就像修士需要宗門的資源,宗門同樣也需要天資資質極好門徒來傳承壯大,但並非每個宗門都能有諸如無涯書院亦或者天闕界這般高高在上的姿態,大多數尋常宗門之間依然存在爭奪天才門徒的鬥爭,守在這處,若是有中意年輕後輩到來,先下手為強,能夠收入幾位天才少年對於宗門自身來說亦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十字路口的邊緣,買鹹豆腐的大叔打著哈欠,瞟了一眼不遠處買甜豆腐的大嬸,見她也沒有什麼生意,頓時心安,低著腦袋揣著雙手就開始小憩。
自從翰星大會臨近徐餘年便很是討厭來到這翰星碑前,畢竟以他十六歲的年紀便身處翰星榜九十八位的資質來看,哪怕是那些在旁人眼裡高不可攀的神宗都願意為了徐餘年而大大出手,爭先恐後的想要將這徐家的小公子收入門中,這些日子以來來徐家登門造訪的各方宗門長老幾乎就要將這徐家的門檻踩爛。而一旦拋頭露麵,那些追逐徐餘年的宗門長老們更是會如嗅到了肉腥味的豺狼一般蜂擁而至。
徐餘年當然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但……
“餘年,今天我想吃甜豆腐。”身前坐在輪椅上的白衣女子輕聲言道。
“是。”徐餘年頗為無奈的點了點頭,伸出手摁住了輪椅下的機關,將之停住,這才邁步走向那賣甜豆腐的大嬸處。
路程並不算遠,不過十餘丈,徐餘年卻走得很慢又小心翼翼,他得提防著彆被什麼人給認出來。待到買到那豆腐,徐餘年便趕忙回道那輪椅旁,將甜豆腐遞給輪椅上的少女,然後低下頭,看著一口一口吃著豆腐腦,目光平靜的盯著那石碑下報名之處的少女。
他們已經風雨無阻的每日來這翰星碑前足足有五個月的時間了,自從五月十四那個家夥的名字忽的竄上了這翰星榜,徐餘年便每日都得被少女當做了壯丁抓來此處。
徐餘年想著與寧家那小子約的酒局,想著那名為青竹與紫凝兩位劍侍,徐餘年便暗覺心頭火熱,他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鼓起了勇氣言道:“姐,那家夥估摸著今天也不回來了,要不咱們今天就找些回去……“
話未說完,坐在輪椅上的少女放下了手中的豆腐腦,緩緩的轉過頭看向徐餘年。那平靜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徐餘年的身上,好似一把利劍腰間徐餘年洞穿。
徐餘年一個激靈,身子如墜寒冰煉獄,根據以往十六年他在徐府中艱難求生的經驗看來,他很明白但少女露出這樣的目光對於他來說會是怎樣的災難。他趕忙在自己的臉上堆起了勉強的笑容:“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我也是怕姐姐受了風寒,著了涼……”
“是嗎?“側頭看著徐餘年的少女眯起了眼睛。
徐餘年莫名有些心虛,聲音不覺小了幾分:“當……當然。”
“那這麼說來,我今日出門時讓小玲去寧府推了你的酒局,你也應當不會生氣吧?”少女輕聲問道。
徐餘年的身子一顫,耷拉下了腦袋:“什麼……什麼酒局,我不知道……爹讓我好生修行,我每日都勤練不輟,哪有時間參加什麼酒局……”
“嗯。”少女很是滿意的轉過頭,又看向了翰星碑所在的方向。
徐餘年暗暗鬆了口氣,但還不待他從錯失與佳人相見的遺憾中完全恢複過來,身前少女的聲音又飄了過來:“哦,對了。”
“我還順便讓小玲給寧川帶了話,讓他那兩個劍侍不要有事沒事就往咱們徐府跑,我弟弟徐餘年有的是事情忙,叫他們不要再做攀龍附鳳的白日夢了。“
徐餘年頓時臉色煞白,他很是艱難的方才鼓起氣力,言道:“姐……姐姐,做得對!”
“那現在你還想回去嗎?”少女頭也不回的問道。
“姐姐的事情更重要!姐姐要待多久,我就待多久!”意識到自己那點小心思終究騙不過少女的徐餘年很快便認清了事實,他趕忙義正言辭的說道。
“唔。”少女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可就在她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她的身子卻忽的一顫,目光死死的落在了翰星碑所在的方向。
徐餘年很是敏銳的察覺到了自家姐姐的狀況,他心頭疑惑,下意識的看向那處,卻見兩男兩女一行四人走正走到那翰星碑下報名翰星大會的所在處。徐餘年意識到了什麼,問道:“是他嗎?”
“嗯。”少女點了點頭,徐餘年很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素來沉著冷靜的姐姐在吐出這樣一個字眼時,語調中帶著顫音,氣息略有不穩。
“那我們過去?”徐餘年問道。
少女並未在第一時間回應徐餘年,但徐餘年卻看得真切自己姐姐放在那輪椅扶手上的玉手死死握著扶手,青筋浮現。
好一會之後,少女的手方才鬆開,然後她長舒一口氣,言道:“慢點。”
……
啪!
龍繡一把將手按在了眼前的木桌上,她瞪大了眼珠子盯著前方的老人,眉宇間煞氣湧動:“憑什麼他能參加翰星大會,我們倆就不能!?”
老人似乎已經司空見慣這樣的情形,他打了個哈欠,指了指孫大仁言道:“規定嘛。翰星大會之所想叫翰星大會,就是得人在榜上有名才能參加,人家排在六千多名,你跟這小女孩都不在榜上來湊什麼熱鬨!”
“誰說的不在榜上就不能參加翰星大會!”龍繡不滿道。
“這還用問嗎?要是不在榜上也能參加,那所有人都擠過來,咱們這翰星大會不得鬨上個一年半載,累都得累死!”老人眯著眼睛,不慌不忙的言道:“況且說,你連這前一萬名都擠不進來,參加了不也等於自尋沒趣嗎?”
“誰說我沒有一萬名,我是被……”龍繡聞言頓時有些著急,她說著瞪了一旁的魏來一眼:“我是被人擠下去的。”
“對嘛,被擠下去就說明你技不如人嘛,這不就相當於比不過嘛?一萬名你都比不過,還來參加這翰星大會做什麼?”老人悠哉悠哉的言道。
“你!”龍大小姐的脾氣火爆,聽聞老人這番話頓時火冒三丈。
好在她還未有來得及發作,一旁的魏來便伸手拉住了她。然後魏來朝著龍繡遞去一個稍安勿躁的眼色,這才自己走到老人麵前,恭敬問道:“老先生,我們遠道而來,確實不知還有這等規定,但據我所知,以往似乎也有未在在翰星榜之列之人在翰星大會上取得很好的名次,畢竟翰星榜隻記錄戶籍在寧州之人,萬一有些隱世門閥又或者特殊情況,未有去官府報備戶籍的,終歸不能一棒子打死。是不是還有什麼通融之法?”
魏來倒是並不擔心龍繡的去處,他與曹吞雲雖然接觸不多,但可明白得很,這老頭子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既然他沒有收回龍繡的劍,那說明他心底大抵已經認下了龍繡這位弟子。魏來擔心的是劉青焰的去處,老蛟蛇曾提及過劉青焰的先天神體,那時那蛟蛇所表現出來的垂涎之色讓魏來心頭不安,他得為劉青焰尋到一個好的去處。他也相信,以劉青焰的天賦以及那足以讓烏盤龍王垂涎的勞什子先天神體,應當足以吸引來一些北境中有名的神宗。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劉青焰得有機會參加這翰星大會。
魏來這番話說得極為客氣,但其中所言之物卻又有理有據,老人不免抬頭多看了魏來一眼,這才又慢悠悠的言道:“當然不是沒有辦法,但……”
“還請先生賜教。”魏來根本不給老人說出但是的機會,便再次拱手問道。
老人撇了撇嘴,見魏來態度堅決,也就沒有拐彎抹角的心思,索性便直言道:“首先你得找一個翰星榜排名靠前,至少百名往上之人作為擔保。“
單是這個條件便足以嚇退大多數人,畢竟能在翰星榜排到前百名,隻要年紀不大,那可都是各大宗門爭搶的天才弟子。
但這番話卻並未讓眼前這四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少年少女心生退意,尤其是那位名叫龍繡的女孩反倒抱起了雙手盯著老人身後那巨大的石碑,一臉認真的看著最上方的百餘個名字,然後在老人錯愕的目光下問道:“你有把握嗎?”
然後,隻聽那個方才讓老人還覺得感官頗為不錯的少年點了點頭:“應該沒問題。”
老人暗歎一聲初生牛犢不怕虎,這翰星榜前百位的家夥可沒有一個是吃素的,眼前這些少年少女最大的也不過十六七歲,修為撐死二境,有沒有銘刻神紋尚且兩說,如何能是這些前百位最低也有三境修為且都銘刻上神紋的妖孽們的對手。
老人出於好心,又提醒道:“單是這樣還不行,你找的擔保人還得證明你的身份足夠清白。”
“怎麼才叫清白?”龍繡皺起了眉頭。
“就是他得有證據或者有信服力讓大家相信你不是來路不明的家夥,畢竟你未在翰星榜上,我們也沒有辦法去細查你的戶籍是否屬於大燕……”
……
“姐姐。他們好像遇見了麻煩。”徐餘年看著與那老人吵吵嚷嚷個不停的龍繡等人,輕聲在少女耳邊言道。
“我都聽到了。”少女頭也不回的應道,雖然她的聲音被她極力維持得平靜,但透過對方露出的雪白頸項,徐餘年還是能明顯的發現自己這位姐姐微微有些紊亂的呼吸。他看向前方那少年的目光頓時古怪了起來,心底暗暗想著,這家夥到底有什麼本事,能讓自己的阿姐這麼多年還是念念不忘。
“去,幫她做這個擔保。”正想著這些,少女的聲音卻忽的響起。
徐餘年一愣,他的排名恰好在百名前,而以徐家的聲望,想要給誰證明個身份,那還不是動動嘴皮子的事情。這對徐餘年來說算不得什麼難事,隻是他卻不免心驚於自家阿姐對於那男孩的重視程度。
他想著這些,心底暗暗嘟囔著一句:女大不中留。
然後便要邁出步子,走上前去,完成自己阿姐下達的任務。
“這簡單!我是他妻子,我跟他拜過堂成過親的!這總能證明我的清白吧?”
可是他的腳步方才邁出,還懸在半空中未有落下,前方那女子便忽的一把靠在了男孩的肩上,嘴裡大聲嚷嚷道……
那聲音很是清晰的傳入了徐餘年的耳中,自然也逃不過他身後少女的耳朵……
徐餘年身子僵在了原地,他的嘴角抽搐,麵色難看。他小心翼翼的轉過頭,?看向身後的少女,心底盤算著當如何寬慰自己的姐姐。
但當他回過頭時,瞥見的卻是那坐在輪椅上的少女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
徐餘年暗暗鬆了口氣,心道自己似乎誤解自家阿姐對著家夥的心思了,或許他們隻是單純的朋友。
“餘年。”這時,少女的聲音響起。
語調很輕,亦很是平靜,聽不出半點波瀾。
“啊?”徐餘年抬頭疑惑的看向少女。
少女的嘴角在那時笑意更甚,聲音也更輕,更靜。
她說。
“去把赤霄軍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