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門。

南宮小言盤坐在數十名修道者會聚的一處街角，和他們一樣擺著地攤。

和他地攤上擺著的一些極其平常的東西一樣，此刻混跡在這些修道者之中，低垂著頭，帶著一個木製麵具的南宮小言也絲毫不引人注意。

整個修道界之中至少有三十餘個交易市場，這些為許多修道者所知的公開的交易市場，其稀奇古怪的東西雖然不如秘密市場多，但是一些尋常的消耗物品的交易量，卻是遠超南天門之中秘市。

可即便是身在南天門之中，此刻已經真正的孤家寡人的南宮小言，都已經感覺到了一股暗流已經在這些交易市場之中湧起。

讓南宮小言感覺到有一股洶湧的暗流湧起的，是因為一種丹藥，正一丹。

正一丹，隻是修道界之中一種很常見的丹藥，像南天門這種秘市之中，按照丹藥的藥力和靈妙程度，一般是將丹藥分成了九階，每階之中也還分了上中下三品。這正一丹就隻不過是第二階的下品丹藥而已。其功效隻是有辟穀、滋潤肉身的功效。

但是這種正一丹在整個修道界而言，消耗量卻是十分的大。

因為對於許多低階的修道者、新入弟子而言，無論是外出曆練、閉關修煉之時，都要準備好不少正一丹。

有些大的宗派，在弟子修行到一定的程度之後，甚至也是定期給新入弟子發放一定數量的正一丹，用來輔助強健肉身。

南宮小言估計，即便單是昆侖一個門派，一日消耗的正一丹的數量也要上百，而有些弟子數量眾多，但是平均修為卻要遠遜於昆侖的門派，消耗的這正一丹的數量，恐怕還要翻番。

煉製正一丹的丹方很多宗派都有，而煉製正一丹所需的靈藥也隻是玉虛草等數種藥草，這些藥草很多專門煉丹的宗門和專事培植靈藥的宗門都有大量的種植，而且這些藥草的成熟周期也不長，隻是十數年而已，在有些宗派有秘術可以催熟的情況下，快的隻要三四年就能完全成熟，擁有不錯的藥力。

按理來說，像這種煉製不難，出產也很穩定的丹藥，在交易市場之中的價格是不太可能會有所變動的。事實上，在以往的上百年之中，這正一丹的價格也基本沒有什麼變動。

但是這兩日之間，各個交易市場中正一丹的價格卻上漲了接近兩成。

……

……

“其實根本就不用查什麼。”

葛青藤端著一個青色的茶杯，看著坐在他下首的黑袍年輕人，淡然的說道。

此刻葛青藤的所在之處是中州的黃風陵，一條被土黃色的罡風包裹著的山陵，和南天門一樣的秘市。他在這個秘市中明麵上的身份是寶天閣的掌櫃，但實際上的身份卻是昆侖的司首之一，掌管昆侖在所有這些市場包括和一些相當於中間商一般的門派的交易的人。

和所有身份高絕的昆侖弟子一樣，白麵無須，三十如許年紀的葛青藤的身上很自然的帶有一種傲然的氣息，再加上和昆侖其它的司首不同，他這種司首掌管的人更多，掌控到的各種各樣的勢力也更多，所以這麼多年下來，他一言一行之間，也有種說不出的沉靜和威嚴流露出來。

“除了我們昆侖之外，就算是蜀山和湛州澤地，都很難將正一丹的價格在這兩日之間上漲兩成。”

葛青藤看著安靜的坐在他下首的黑袍年輕人，冷笑道：“但這顯然不是我們昆侖做的，所以就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出自洛北的手筆，也隻有他才能調動峨眉、湛州澤地和招搖山…或許再加上蜀山，要做成這樣的事，就並不算困難了。”

“查不查，怎麼查，甚至做這件事的是誰，對於我們來說都不重要。”在葛青藤自然流露的威嚴麵前，黑袍年輕人的神色卻是非常的自然。這黑袍年輕人明麵上的身份也是黃風陵中一間不起眼的鋪子的掌櫃，而他實際上的身份卻是三清丹道掌教龍虎真君的師弟，王明樓，掌管著三清丹道在世間所有交易的人。

王明樓看著葛青藤，道：“關鍵對方這次針對的是正一丹，所以我來是想知道你的態度，或者說，是想知道你要我如何做。”

“怎麼？”葛青藤笑了笑，“正一丹的價格上去了，你們不應該高興才對麼？而且你們也應該有一定的存量，不會很快的斷了貨吧。”

“你也彆故意和我兜圈子了。”王明樓有些微微的惱怒的看了葛青藤一眼，“現在煉製正一丹所需的藥草的價格也已經上漲了不少，對方收購了大量的藥草在手，煉製正一丹的成本比我們肯定要低出不少，到時候對方隻要故意將價格比我們壓得低一些，我們的正一丹就會爛在手中，根本賣不出去。當然我們可以不做正一丹，但是正一丹是我們三清丹道最大的一筆生意，我們不做，會損失一筆最大的收入，而且關鍵在於，我們要是不做正一丹的話，就再也沒彆的宗門可以和對方抗衡，到時候正一丹就相當於全部控製在對方手裡，對方不僅能從中得到極大的利益，而且到時候你們昆侖要正一丹，也要多花費不少代價。”

“看來你也沒有想得那麼簡單，這樣就最好。”葛青藤道，“對方是想用控製正一丹這種方法來控製一些宗派，若是你們真高高興興的跟著抬高價格大賣正一丹，到後來你們肯定就會完全失去這門生意。所以正一丹的價格不能動。”

“價格不動？”王明樓看著葛青藤，眼光閃動了一下。

葛青藤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對方要控製了那麼多煉製正一丹的藥草，肯定要至少給出多出一成的價格，所以他們正一丹要想獲利，也要比原先的價格高出一成。你們的正一丹，就以高出原先半成的價格出售。到時候他們就算和你們一樣的價格出售，賣一顆也是虧一顆。”

“查就根本不用去查是誰做的了，節省下來的人手，就把被被他們控製的藥草全部買斷了。”

“要是他們一直不出售，就讓他們一直壓在手裡，那麼多正一丹，我看就算是峨眉、湛州澤地加上招搖山一起，用個一百年都用不完！”

“這次這些財力壓在手裡，或者虧了，我看湛州澤地、招搖山也沒那麼多東西可以給洛北揮霍。”

…..

“我們可以壓住價格，讓對方的正一丹都壓在手裡，可是就怕我們撐不住。”王明樓聽葛青藤說完這些，看著葛青藤說道，“你也很清楚，現在我們這麼做，每賣一顆我們也是要虧掉一成多的本錢。要是我們壓著價格出手，我們的存量可能一天就光了…即便我們虧著死扛，以我們三清丹道的財力，最多也隻能支持半個月。”

“繞著彎說話的不是我，而是你。我知道你來找我要什麼說法，最終為的就隻是要對我說這一句。”葛青藤看著王明樓，頓了頓，然後很簡單的說道，“你們虧掉的那一成多的本錢，我們昆侖幫你們承擔一半。”

“隻是承擔一半？這樣我們最多能支持一個月，那可能也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王明樓說道。

葛青藤眼中閃出了一些鄙夷的神色，“王明樓，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也彆在我麵前哭窮了。現在正一丹的價格上漲得這麼快，也有許多宗派生怕正一丹的價格繼續上漲，囤積正一丹的成分在內，因為這正一丹反正都是必用的消耗品。若是你們供應的量夠足，價格又不變動，無論是丹藥價格和藥草價格自然會回落一些。我們能幫你們承擔一半，以你們三清丹道目前的狀況，至少也可以支持四個月以上。四個月後…說不定他們早就被我們昆侖除去了，而且四個月後，你以為他們還會對這正一丹感興趣？”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王明樓還要申辯什麼，但是葛青藤卻直接打斷了三清丹道這個也很是不凡的交易掌管者的話，“我知道你的意思，的確，以我們昆侖的財力，看上去替你們多出一些似乎也沒什麼，但是你要明白，這筆生意對你們來說比對我們更為重要。將正一丹的價格壓住，今後他們不插手這筆生意了，你們還可以保全這門讓你們牟利最多的生意。而且你要明白，我們昆侖這個龐然大物，也是一點點的堆起來的。我們昆侖那些修為高絕的人物…金仙，包括碎虛神弓，那隻是震懾性，把持住秩序的力量。現在我們談的這些，才是我們昆侖的根基，即便昆侖再大，也容不得我有絲毫揮霍。”

王明樓點了點頭，站了起來。既然葛青藤已經說得如此明白，他也沒有什麼話要說的了。而且通過葛青藤的這番話，他也明白，葛青藤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厲害許多。

“洛北，論修為，我遠不如祁連連城，更不如你。”

葛青藤沒有看走出去的王明樓，而是微垂了了頭，看著手中的茶杯，冷笑著，“但你要在這個方麵和我開戰，我一定會讓你輸得很慘。”

***

（晚些時候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