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大人,我也讚同你的說法。那位寧山主的確是天才絕豔,仙姿超然。”
寧奕咳嗽一聲,岔開話題,道:“卷宗裡說,此次抓捕的犯人有些奇特。不知是奇在何處?”
陵月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重振衣袖,抬手道:“柳兄,請。”
密關兩旁的黑衫閻衛,見了陵司首訊令,連忙讓出一條道。
“半月之前,執法司例行南下。”
陵月一邊為寧奕引路,一邊開口,道:“尚未踏入十萬大山,便發現了一座被鬼修屠滅的可憐村落。隻是古怪的是……村落一片死寂,屋宅儘毀,卻看不見死屍,原先居住在村中的百姓,似乎一夜之間,憑空消失了。”
“哦?”
寧奕神色並無變化,淡淡道:“鬼修善用煉化活人之法,將一整座村莊煉化,不留活口,乃是正常。”
“的確如此。”
陵月道:“但……我動用了探靈陣。卻是發現,這整座村莊雖被摧毀,卻並未有怨念,煞氣。若鬼修吞噬生靈,煉化血氣,勢必會引起‘血煞’。”
這種血煞,逃不過陣紋感應。
“倒是探靈陣,讓我捕捉到了一縷線索。”
陵月低聲笑了笑,神情複雜,道:“探靈陣追到了一位鬼修氣息,於是我率領執法隊,一路前行,最終在一座破舊石窟中……發現了此人。”
他停下腳步,站在一座巨大石籠之前。
寧奕皺起眉頭,凝視著石籠內的景象,一束火光被葉小楠點燃,舉至石籠麵前,隻見那牢籠延伸出數十道玄鐵鎖鏈,從牢籠中那位囚犯的身軀穿過……肩胛骨,背骨,鎖骨,腕骨,黑暗中的那道身影實在龐大,像是一頭巨象,野牛。
即便是玄鐵鑄造的鎖鏈,似乎也困不住這麼一頭怪物。
鐵鏈劈裡啪啦脆響,迸發出陣陣炸裂聲音,囚犯後頸被一根鐵鉤吊起,他隻能踮著腳站立,即便如此……也並不妨礙他掙紮。
玄鐵轟鳴。
石籠震顫。
給人一種錯覺,仿佛下一刻,這怪物便會衝破石籠,撞出大牢。
好在,玄鐵鎖鏈繃直的那一刻,黑暗石籠之中,便有一道符籙亮起,陣紋如勁弩,撞入鎖鏈對應部位,將他的突破之姿,狠狠壓製下來。
“南疆,巨靈宗修行者。”
寧奕神情平靜,麵無表情,一口報出了這怪物的師承門諱。
早在少年之時,他便和南疆鬼修打過交道,對於十萬大山之內的那些師門,極其熟悉。
“看來柳兄……對南疆知曉頗多啊。”
陵月盯著眼前怪物,道:“不錯……的確是巨靈宗體修。在石窟中發現這大家夥,似乎受了傷,正在療養。即便如此,整隻執法隊,依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將其壓製。能將其帶回南來城,更是多虧了……”
頓了頓,陵月伸手,揉了揉葉小楠腦袋。
“多虧了小楠。”
女子傻憨憨地咧嘴笑了,撓著發絲,頗有些不好意思。
她天生神力,在符籙陣紋作用之下,托付巨靈宗弟子,日行數十裡,方才回到南來城。
“隻是後來的審訊,卻是出現了問題。”
陵月皺眉,道:“我用儘辦法,他都不願開口。那座消失的村莊,絕對與他有關……本以為嚴刑拷打,能讓他屈服,可是我錯了。至今為止,他未說過一個字。”
寧奕安靜聽著,不發表言論。
“更怪異的現象出現了。”
陵月皺眉道:“鬼修畏懼雷劫,浩然正氣,熾烈大日……諸般方法,輪流試了一遍,一開始我還擔心殺力太狠,這位巨靈宗弟子會在雷劫之下瞬間消融,身死道消。”
“後來我才知道……我錯了。”
陵司首將目光投向寧奕,他死死盯著眼前這個不知深淺的神秘柳兄,試圖從對方神情上得到答案。
雷劫也好,熾日也罷。
這位巨靈宗弟子,都無所畏懼。
盯了十息,陵月有些失望。
這柳兄臉上沒什麼反應,就像是一個木頭人,沒什麼喜怒哀樂。
“我們試儘了辦法,根本無法殺死他,這家夥……還算是鬼修嗎?”陵月歎了口氣,道:“這份情報很重要,所以呈遞之後,紅拂河迅速插手……這份案卷,如今算是移交給柳兄了。”
寧奕輕輕嗯了一聲。
“柳兄……”思前想後,陵月極不甘心,還是決定發問,道:“這個問題,已經困擾陵某許久,夜不能寐,輾轉反側,隻求一解。”
他知道,這位神秘柳兄,能得紅拂河信任,孤身一人南下至此,定是有過人之處!
其中秘密,必然知曉一二。
另外一邊,寧奕則是沉默了。
他陷入沉吟,審視著陵月,緩緩思索著。
影子的秘密……自然是不能曝光的,無論這陵月再如何懇求,都不會有所例外。
隻是要查此案,也不必瞞些什麼。
“這個問題,並不難……”
“你的力量太弱了。所以殺不死他。”
寧奕笑著搖了搖頭,道:“一力破萬法,這世上哪有殺不死的東西?”
聽了這答案,陵司首明顯有些失望。
“您可就吹吧,可勁了吹。”
葉小楠聽到這,忍不住噗嗤一笑,沒好氣道:“我家陵大人,一口氣動用了三百張道宗五雷咒,雷劫浩蕩,淹沒石籠,就算是命星大修行者,也都在石籠裡劈死了。可偏偏這鬼東西,不僅活下來了,而且還活得好好的,連頭發都沒少一根。”
寧奕輕聲道:“那麼,你家陵大人,有沒有告訴過你,玄鐵遇雷則脆,以大量雷力擊打玄鐵,會導致鎖鏈易碎?”
頭腦簡單的女子聞言之後怔了怔。
她忽然意識到了不對。
石籠內,一時之間,響起劇烈的轟鳴聲音。
“砰”的一聲,氣機迸濺。
一根玄鐵鎖鏈,直接被那巨靈宗魔頭掙碎,同時石籠內的符籙陣紋亮起,一道落雷砸在魔頭眉心,隻是被後者仰麵張口直接吞去。
那巨靈宗魔頭麵門籠罩黑煞,麵相極其凶狠,身子前傾,幾乎要壓至地麵,一根鎖鏈崩塌之後便是連綿不絕的雪崩效應,幾十道玄鐵鎖鏈,在同一時刻,幾乎不分先後的全部斷裂開來,其實在先前反複的雷擊摧打實驗中,鎖鏈內部早已綻開裂縫。
不斷掙紮,不斷對抗。
這裂縫,便越來越大。
直至……破碎!
身子壓至極低的巨靈宗魔頭,雙手按地,在狹窄籠內呈起跑之姿,玄鐵破碎之後,一道道陣紋光華亮起。
陵月神情陡然陰沉,卻並未慌亂,五指縮入袖中,瞬間抓住一遝符籙。
葉小楠已經伸手去抓背後重劍,橫跨一步,來到陵司首麵前。
他們反應速度極快,不愧是南疆執法司的精英,麵對突發情況,並沒有絲毫慌張,所有的應對都是正確且精準的。
隻可惜實力差距太大。
巨靈宗魔頭掙脫玄鐵鎖鏈,做出起跑姿勢的那一刻,勝負便已經分出了。
石籠瞬間破碎。
那頭身形巨大魁梧如蠻象的怪物,速度快若奔雷,化為一道黑色閃電,直接撞向葉小楠,這一撞如果撞實,隻需要一瞬間,便可將兩人碾成肉餅。
葉小楠心頭咯噔一聲。
在這一刻,符籙和重劍都來不及出手了。
“轟”的一聲!!!
天翻地覆。
巨靈宗魔頭的瞳孔,浮現的輕蔑和冷笑,在一瞬間化為了震撼,畏懼,驚恐。
一道白衣身影。
於須臾之間,插入縫隙之中。
寧奕沒有出劍。
眼前不過區區命星的巨靈宗鬼修,不配出劍。
他隻是伸出了食指中指兩根手指,向前點出,傾力而為的前衝身影,便撞在了這兩枚手指之上。
如果將這一副畫麵放緩很多倍去看,便會看得很清楚。
一頭巨象,被兩根手指壓垮。
凹陷的額首,飛濺的鮮血,在空中圍繞著一襲纖細白衣。
寧奕麵無表情,眼神漠然。
空氣中濺蕩著執劍者的劍氣,猶如億萬條遊魚,追尋著每一縷存在的黑暗氣息,將迸射而出的血液,儘數焚為虛無。
……
……
“轟”的一聲。
塵埃落定。
衝擊波蕩漾開來,一男一女跌坐在地。
“發生了什麼?”
葉小楠大腦一片空白……剛剛那怪物,突破鎖鏈和符籙,成功越獄了?
一直以來,那家夥都在隱藏實力,突破石籠的那一撞,讓自己感受到了死亡降臨的恐怖,一刹之間,她甚至以為自己已經被死亡籠罩了。
陵月則是怔怔看著眼前紛飛的塵埃。
他意識到,這一切可能都是一場局。自己今日的失誤,極有可能導致十年前南疆執法司的越獄事件再次爆發。
石籠也好,玄鐵鎖鏈也好,包括自己精心製作的符籙,如今全都破碎傾倒……而成功越獄的那家夥,卻沒有動靜了。
煙塵飄蕩。
煙塵儘頭,躺著一具巨大如蠻牛的身軀。
還有一襲輕飄飄的白色身影。
後者毫不客氣地一隻腳踩在那蠻牛的胸膛。
陵月神色蒼白,攥著符籙的十指,有些無力……回想起來,一陣心悸。
幸好,還有這位神秘柳兄。
他根本就沒有看清,這位紅拂河特派的柳大,剛剛是怎麼出手的。
太快了。
本以為是開始,沒有想到竟是結束。
隻是……那神秘柳兄懸搭在腰側的右手,食指中指兩根手指,繚繞著刺目的光明,像是一團化散不開的熾霧。
“案卷交接完成,剩下的……交給我就好了。”
寧奕回過頭,露出了一個淳樸善良的笑容,道:“殺這些不可殺之物,我是專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