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夜宴(一)(1 / 1)

劍骨 會摔跤的熊貓 1624 字 2個月前

大雪小雪,終有儘時。

天都綿綿細雪落儘,氣候回暖。

伴隨著宮牆雀鳴,馬蹄聲音在青石板街噠噠噠的響起——

晨光氤氳。

兩匹駿馬,在天都城的晨曦微光中輕緩漫步。

這幾日,寧奕和徐清焰去了天都城的郊外,走訪了珞珈山,不過葉紅拂和扶搖並不在山裡,緣慳一麵。

兩人逐一去皇城附近的景觀踩點,遊玩。

徐清焰重新戴上了帷帽,她的目光隱沒在皂紗下,看不真切,聲音聽起來柔柔弱弱,有些恍惚。

“寧奕,你知道嗎?我平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能遠離世俗紛爭,過得清淨,自由,就像這幾天一樣。”

她笑了笑,語氣中卻帶上了些自嘲。

所謂的“事與願違”,便是如此吧?

徐清焰之所以會生出這樣的願望,便是因為從卑微的童年開始,就沒有享受過這樣的生活……永遠會有無儘的紛爭圍繞著她,有人死去,有人撲來,她就是那團巨大渦旋的中心。

永遠也得不到安寧。

寧奕輕輕歎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在這座天下爭鬥的那些修行者,誰不曾想過,封刀隱沒,解甲歸田,當個普通人家?但天都是座巨大的名利場,其他四境亦如此,即便超然如虛雲大師,亦不曾得到所謂的“解脫”。

寧奕神情複雜的笑了笑。

有些話卻不曾開口……對他而言,在經曆了這麼多生離死彆之後,他終於明白一個道理。

這座天下,這座江湖,這些紛爭……是自己躲不開的“命運”。

太平與清淨二詞,如今看來,離自己太遠。

這幾日與徐清焰同遊,他還不曾將自己心中最大的那個秘密托底。

執劍者,這三個字太大。

一旦把這個秘密告訴徐姑娘……那麼不可避免的,牽扯天下蒼生,浩劫命運,這般重任,隻怕與她心中所盼的願望完全相悖。

但這卻是寧奕永遠也避不開的一道門檻。

既不能,亦不願。

西嶺李長壽還有一連串的陰謀陽謀等著自己,東境琉璃山,韓約,李白鯨,天都即將迎來的第二次烈潮,烏爾勒高原的後續……以及高坐天都穹頂的那位太子,太多麻煩在等著他了。

寧奕很清楚,今日送徐清焰回宮,他就要拎上細雪,踏入天都的“陰暗麵”。

“答應你的,我都記著。”

臨近皇宮,寧奕伸出手指,先是指了指院牆,再是指了指天頂的那張鐵律符紙,輕聲道:“無論是這座籠牢,還是那座籠牢……都不會再困住你。”

徐清焰怔住了。

她沉默著望向寧奕,兩人之間有微風吹過,皂紗拂動,女孩緩緩點了點頭。

“走啦。”清焰笑道:“為什麼我有點難過?”

寧奕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腦袋瓜子,大大咧咧道:“有什麼可難過的?很快就能見到。”

太子夜宴就在今晚。

徐清焰忽然生出了退意,她想說,自己不想出席這場夜宴了,但是看到了寧奕溫和的笑容。

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

“今晚見。”她輕輕吸了一口氣,縱馬離開,直入宮內,沒有回頭。

寧奕坐在馬背上,目送徐清焰入宮。

他緩緩調轉馬頭,看到遠方一株老樹,簌簌落雪,垂落下一張笑嘻嘻的少年麵孔,穀小雨倒吊在樹枝枝頭,環抱雙臂,腿彎倒鉤,像是一隻小猴子,垂髫散發,顯然是把剛剛的那一幕儘收眼底。

“師叔,好樣的。”

小家夥裝模作樣豎起一根大拇指,結果金剛體魄太重,壓得樹枝忽然斷裂,哎呦喂一聲摔倒在地,揉著屁股還沒站起來,滿樹大雪簌簌而下,直接把小不點埋起來,堆成了一個雪人。

寧奕沒好氣翻身下馬,替穀小雨拍打衣衫,雪屑拍掉,他看著眼前那個盤膝坐在雪地上,雙手按著膝蓋,笑嘻嘻望向自己的孩童。

拍雪之時,穀小雨也不動彈,任由寧奕拂打,乖巧得很。

“怎麼穿得跟要飯的一樣?”

寧奕看了眼穀小雨的打扮,這廝離開蜀山,穿得一身破爛黃衫,麵容比先前抗劫時候紅潤多了,但看起來還是有些“先天羸弱”,要是扔到天都大街上,準被人當要飯的。

寧奕氣笑了,“蠢崽,下山沒帶銀子?這要是被書院的那些人見到了,多丟人,蜀山都是一群乞丐?”

穀小雨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下山時候,溫師叔說,就穿這身,挺好的。”

“你溫師叔品味跟正常人能一樣嗎?”寧奕彈指叩了叩穀小雨腦門,反問:“你看他找到過道侶嗎?”

穀小雨神情有些錯愕,撓了撓頭。

“為啥溫師叔找不到道侶呢?”小家夥有些好奇。

“你溫師叔不喜歡活人。”寧奕張口就來,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穀小雨恍然大悟。

便在這時,躲在另外一株雪木後麵的溫韜幽幽走了出來,望向寧奕,神情很是怨念。

寧奕訕訕住口,有些尷尬。

……

……

“溫師叔說不放心我,於是就帶我走了一程。”

半晌後。

一座茶樓,穀小雨抱著茶盞捂手,笑嗬嗬道:“什麼符籙啊,什麼傳送陣啊,師叔比較熟,路上好像有人在埋伏,不過很快就被甩掉了。”

寧奕咳嗽一聲,很殷勤地給溫韜端茶遞水,熱絡道:“師兄,多喝點茶。”

溫韜很受傷的不說話。

寧奕笑眯眯道:“我買單,隨便喝。”

溫韜幽幽道:“折現吧,小師弟,我知道你有錢。一百兩銀子,我原諒你對我的誹謗。”

寧奕瞪大雙眼,怒目圓瞪。

這三師兄,忒離譜,明明自己盜墓無數,走遍大隋,身上揣著的寶器價值連城,數都數不清,偏偏是隻鐵公雞,一毛不拔……自己身上的家當,拋開細雪,要真折算,還不一定有他多。

寧奕隻能一本正經的惋惜道,“小雨啊,師叔前幾日在天都附近發現了一座大墳,裡麵埋著某位王侯的金銀寶器,數都數不清,本來想帶你去走一趟……隻可惜……”

一道意味深長的咳嗽,打斷了寧奕的對話。

“買單買單!”溫韜已經重新換了一副嘴臉,急匆匆把茶水單買了。

“小師弟啊,這就是你不了解師兄了,以師兄寬厚如大海的胸襟,豈會在意這點聲名小事?名譽於我如浮雲!”他咳嗽兩聲,問道:“說起來,為兄還真的有些喜歡……咳咳,不提也罷,那座墳在哪?”

寧奕也果斷,直接把吳道子的“奇點”報了出去。

“回見!”

溫韜急匆匆撂下穀小雨,連離彆的話都沒說,直奔天都城外。

他本來就是送小家夥一程,要送到天都,親眼見到寧奕,才能放心,不過自從踏入皇都,溫韜便一直覺得不自在……和吳道子一樣,他這種常年乾虧心事的人,見到“天都鐵律”就發怵。

萬一遇到了仇家,想跑路可就麻煩了。

小家夥看著溫韜,嘀咕道:“小師叔,溫師叔真喜歡死人啊,一聽到墳墓就那麼開心。”

寧奕看得透徹,隻是笑著搖了搖頭。

自從接納了命字卷,寧奕便隱約解開了一些新的力量,執劍者的“推演”之術,若是能完全駕馭,那麼恐怕能剖開一部分的因果……以命字卷看人麵相之力,他觀溫韜,印堂發黑,紅線不斷。

恐怕年輕之時,溫韜有著極多的桃花運。

蜀山的老龍山傳人,這個名頭可不簡單,須知老龍山曾經最出名的主人,乃是山主陸聖!

但修行風水堪輿,與陰墳因果纏身,就注定溫韜此身跌宕起伏,若是與一般女子糾纏,對方命數不夠強硬,很有可能會受其牽連……

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

溫韜一直沒找過道侶,也不曾動過尋找道侶的念頭。

而蜀山的每一任老龍山主人,都是孤獨終老。

陸聖也不例外。

“走了。”寧奕揉了揉穀小雨腦袋,道:“帶你買身好看的衣裳,晚上跟師叔去吃一頓飯。”

“吃飯?”

穀小雨捋了捋發絲,好奇道:“師叔,吃飯還需要特地換一身衣裳嗎?”

寧奕打趣道:“見玄鏡姑娘,你穿這一身不怕被嫌棄啊?”

見玄鏡姑娘?

穀小雨眼中閃過一抹抑製不住的驚喜。

他下意識啊了一聲,但立即不說話了。

小家夥抓著衣角,透過旁邊一麵小鏡子看著自己,衣服洗得都發白了,倒是不臟,但那些破洞卻是實實在在,遮掩不住……若玄鏡真是白鹿洞書院的弟子,看到自己還是小乞丐的模樣,會嫌棄嗎?

穀小雨想了想,老老實實道:“其實我跟玄鏡認識的時候,就穿這個衣服,今兒特地洗了換的。她應該不會嫌棄我。”

寧奕噗嗤一聲笑了。

這樸實的“愛情”,挺好。

他大手一揮,取出了一大遝子銀票,撂在桌上,穀小雨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今夜太子盛宴,蜀山隻有你我赴宴,小無量山也要來。”寧奕拍了拍少年肩頭,道:“你懂我意思吧?”

穀小雨有些惘然。

寧奕語重心長道:“你現在是蜀山風雷山未來的小山主,端也要端一副模樣出來,今晚夜宴,彆給師叔我丟人。”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