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奕......你,有辦法?”
徐清焰抿起嘴唇。
收回青銅羅盤的寧奕,輕聲笑了笑,他深吸一口氣道:“當然有,隻不過接下來可能會麵臨一些衝擊......你要抱緊我。”
徐清焰嗯了一聲,她雙手很自然的前伸,環住了寧奕的腰。
寧奕麵色逐漸凝重起來。
他並不是為了占身後女孩的便宜......而是因為,接下來真的可能會遇到巨大的衝擊,骨笛可以打穿奇點,但是無法避免要承擔九靈元聖布置的禁製,誰也不知道,打穿奇點之後,寧奕和徐清焰會抵達什麼地方,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
他們抵達的地方,與那兩位皇子所去的,截然不同。
而且一定會更深一些。
這是“奇點”的特性,紅山的開辟人,特地在原始禁地開啟了兩座入口,而極其隱晦地設置了“奇點”,那麼一定有著特殊的目的。
“準備好了麼......三,二,一。”
說到“一”的那一刻,寧奕的手指抵在石壁之上,白骨平原的光芒在指尖驟綻。
徐清焰瞳孔收縮。
巨大的山石轟然飛開,這一切都是魂湖裡的幻想,猶如置身洪荒莽莽之中,前後左右是一片漆黑與混沌交織,她能夠明顯感受到,自己環著腰的少年,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
一直強撐著精神的寧奕,感覺腦海裡像是挨了重重的一錘,整個人都要被砸得倒飛而出,他馭劍行走,依靠著意誌來到這裡,此刻真的算是油儘燈枯了,這趟紅山之行,至少目前看來,寧奕肉體上的傷勢,還沒有意誌的錘煉來得痛苦。
一雙巨大的眼眸,在兩個人的心湖上空睜開。
“九靈元聖......”
寧奕的喉嚨裡溢出血絲,他如若置身心湖之上,死死盯著那雙綻放的瞳孔,紅山之上曾有一見,如今打破奇點,空間穿梭,再一次相遇......那雙瞳孔,毫不掩蓋著自己的威壓,將一切的重量都砸了過來。
細雪長鳴。
幻象與實景糅合在了一起,寧奕拔出係在腰間的長劍,斬出一道巨大劍光,連綿劍意氣勢如虹,連續不斷切斬而出,他雙手持劍,身後那個女孩似乎覺察到了自己的暴躁,想要以身體讓自己清醒。
於是環著寧奕腰部的力度逐漸加大,到了最後,徐清焰整個人都貼了上來,柔軟的身軀帶著清香,將神性注入少年體內。
寧奕的痛苦得以短暫的緩解。
他雙手攥劍,大口喘息,每一個呼吸,都度日如年。
眼前的漆黑終於緩緩消退,無數的金星跳躍,最後緩慢消散,寧奕疲倦笑了一聲,看清自己橫眉冷對的,就隻是一麵冰冷乾枯的石壁,身後似乎有滴答滴答的流水聲音,四周不再是滾燙的熱氣,而是幽幽寒氣。
他吐出一口氣,將細雪插入地麵,拍了拍女孩摟緊自己腰部的那雙手......示意已經沒事了,可以鬆開了。
然後寧奕杵著長劍,腳步踉蹌,背轉身子倚靠石壁,緩慢坐在地上。
他看著自己麵前,同樣麵色蒼白的那個女孩,徐清焰比自己好很多......大部分的精神衝擊都被自己攔下來了,她仍然腳步微錯,險些跌倒。
寧奕哈哈笑了兩聲。
徐清焰揉了揉麵頰,她環視一圈,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
她實在無法理解,寧奕是如何做到的,從紅山的那一端,就如此打破“屏障”,帶著自己跨越到另外一處空間。
徐清焰感歎道:“這就是‘奇點’?這就是......你之前想到的,那件有趣的事情?”
“這就是‘奇點’......難道你覺得它很有趣?”寧奕麵色慘白,他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笑道:“我可不覺得有趣,疼死我了,那雙元聖瞳孔在心湖上空綻開,如果我意誌再弱一些,恐怕要死在這裡。”
徐清焰心有餘悸......她也經曆了那場衝擊,但是僅僅作為一個“旁觀者”,並沒有如何地感同身受。
她踮起腳尖,適應了眩暈感和略微的不適,把麵前的場景收入眼底。
這裡是一處逼仄的水簾洞,外麵流淌著一麵狹小瀑布,裡麵陡峭石壁,結了些許冰晶,帶著一股異樣的香氣,似乎與她之前看到的某種物質有些相近......來不及細想,徐清焰回過頭來,好奇問道:“寧奕,你之前說的......”
“那件有趣的事情......是什麼?”
徐清焰怔怔看著合攏雙眼,疲倦到了極點的少年,身上的黑袍輕微震顫,氣勁吹碎一些凝聚在體表的寒氣結晶,喉嚨裡發出些微的鼾聲。
......
......
這世上有很多有趣的事情......譬如此刻的紅山,在一株巨大而又參天的古木之上,發出了某道並不和諧的聲音。
此時正是大隋三月,初春之時,並不會有“蟬”這種幼蟲,需要等到夏日,約莫六七月,蟬蟲將要羽化,才會鑽出地表,抓緊樹皮,蛻皮羽化......然而紅山禁區的靈氣紊亂,星輝氤氳,原始妖族橫生,這株古木上,便提前誕生了這麼一隻“幼蟲”。
蟬鳴聲音放肆而響。
疾風驟雨,落在古木上,不斷濺開。
它一邊放聲鳴叫,一邊吸吟著露水。
蟬鳴隻響在雨停之前。
這道聲音之所以有趣,並不是因為它預兆著某場看似越來越盛的大雨,即將結束,也不是因為聲音主人誕生在春雨的三月......而是因為這隻蟬蟲並不知道,有某樣東西已經盯上了它。
一隻螳螂在樹皮上,就棲居在它的身下,此刻正在緩慢向上靠攏。
這隻蟬蟲如果意識到了自己的身下,住著這麼一位不友好的鄰居,而且已經動了歹意,那麼它應該能夠猜到......自己的死期快要到了。
然而蟬聲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顯然它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事實上即便這隻蟬蟲意識到了,也沒有辦法躲開這一劫,不是因為外麵的雨太大,打濕了它的雙翼。
而是因為還有第二個不幸在等待著它。
饑腸轆轆的一隻幼雀,落在了古木上,很巧也很不巧,它同樣聽到了這聲蟬鳴......於是準備不再急著趕路,而是順勢吃掉這隻蟬蟲。
螳螂扒著樹皮,緩慢向上挪動。
黃雀注視著蟬蟲,準備找到聲音的歸宿,然後飛掠而下。
一上,一下。
然後......
“砰”的一聲,整截古木倒飛開來,紅山的山道本就狹窄,這株生長了多年的古老巨木,被巨大的氣浪掀飛,拔地而起,接著在空中炸碎開來。
蟬鳴,雨聲,瞬間破碎。
大雨之中,露出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白色麻袍在雨中被風吹動,年輕大妖的神情帶著一絲凝重,他向著紅山趕來,而令他有些意外的是......這裡越往深處,設置的禁製越是複雜,必要時候,必須要破壞一些古物,譬如剛剛的那株古木,不然就隻能繞道而行,走一條更遠的路。
那對人族的年輕男女,是怎麼做到比自己的速度更快的?
狹窄的山道口,年輕大妖忽然蹙起眉頭。
他麵前的石壁破碎開來,撞出了一道瘦削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蓬碎石,麵色陰鷙,手中拎著一柄形態古怪的“陰陽人柱脊劍”。
大雨之中,撞出石壁的瘦高身影,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這口氣息並不是純白之色,而是帶著一抹血腥的大紅......緩緩消弭在雨霧之中。
年輕大妖肩頭的鷹隼,悚然而驚,幾乎要拍翅飛起,被他伸出一隻手掌,輕輕按住脊背,雙翅撲騰撲騰,毛發根根倒立,盯著那個立在山道口的瘦高身影。
“看起來像鬼,但其實是人......”
年輕大妖淡淡開口:“既然是人,有什麼好怕的?”
這句話穿透雨幕,來到了“瘦高男人”的耳中。
“韓約”緩慢轉動頭顱,望向那個身材高大的年輕大妖,幽幽道:“你說什麼?”
年輕大妖的麵頰上,緩慢浮現出金色與黑色交雜的紋路,他麵無表情,毫無畏懼之色,眼前那個“半人不鬼”的東西,看起來氣勢駭人,但其實隻有十境修為。
十境洞天,風景格外精彩。
高低各有不同,諸多樓層,年輕大妖自問,自己已然站得足夠的高。
金銀平脫刀緩慢被他以拇指推出刀鞘半寸,一抹刺目的光芒驟現,映照得漆黑山穀滿是光芒,年輕大妖被寧奕一劍當頭劈下的鬱氣還沒有消退,他漠然注視著眼前的“十境鬼修”,平靜道:“我說......好狗不擋道。”
韓約注視著年輕大妖,若有所思。
柱脊劍的脊骨,被煞氣擰動,周身圍繞著絲絲縷縷煞氣的陰柔男人,眯起雙眼陰厲道:“大妖麒麟的後嗣......當今妖族天下年輕一輩的前三甲,你有錦繡前程,何必與我死鬥?你我各退一步,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就當無事發生過,此番你越界來到紅山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紅山之內一片死寂。
接著便是一聲歎息。
年輕大妖不再以拇指推刀,而是將一隻手鄭而重之放在刀柄之上。
韓約同樣握緊柱脊劍,麵無表情道:“麒麟......你可知我是誰?”
年輕大妖無所謂笑了笑,他喃喃道:“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不就是個大隋南疆鬼修?剛剛的提議很好,但很可惜,我不喜歡走陽關道,我偏偏喜歡走彆人的獨木橋......然後讓彆人無路可走。”
刀光出鞘。
胸膛積鬱已深的年輕大妖,劈出了自己全力以赴的第一刀。
紅山內,雷光閃爍,刀劍碰撞,大雨傾盆,嘶吼響起。
(早上的更新有誤,已經更改…...對不住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