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在那一句話之後,就直接掛斷了通訊,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是怎樣的動向。
正因為不知道,龍七處境才更加艱難。
由於習慣性的“視覺共享”直播模式,龍七遭遇的變故,成百上千萬的觀眾們還真是感同身受。
“什麼情況?嚇了我一大跳!”
“還真碰上個債主?”
“這個人的打扮是不是有點兒……”
“啊啊啊我知道這是誰了!”
剛剛還有截了直播畫麵去做圖像增強的,如今恰好是有了答案:
“是鏈鋸怪人!圖像在評論區。”
“????”
“不會有人真忘了他吧?”
“毒沼澤那個火焰鏈鋸!”
對於一部分湖城之前就已經頻繁收看直播或者補過課的網友們而言,“小醜”拉比還真不是陌生人。
相反,這個奇裝異服的神經病,給他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前段時間在荒野沼澤區域,就是這個瘋瘋癲癲的家夥,麵對的同樣是龍七還有山君,給廣大網友貢獻了一場詭異且凶險的戰鬥場麵。
當時被小醜當靶子打的,正是龍七。
但凡是裡世界的業內人士都明白,那不過是小醜的試探,但已經足夠給目睹那種場麵的普通人以極其深刻的印象,起碼一年半載不容易忘懷。
大家不免會懷疑:那種隨時可以在體外揮舞火焰鏈鋸,行動有如鬼魅的家夥,真的是人類嗎?
而現在,同樣的場麵又要出現嗎……怎麼可能!
如今龍七可沒有某人的“時空泡”卡牌護持,也沒那什麼“操縱線”幫忙,根本就是全無還手之力,就被小醜拿捏了。
收看直播的觀眾們不少都在替龍七擔憂,相比之下,裡世界的圈內人考慮的要更冷血一些:
“哎呀呀,頻繁“停電”之下,終於有人跳出來了!”
“然而,是小醜這個瘋子。”
“他也算是李維一係的嗎?”
“上回直播出鏡之後,這已經不是問題了吧?”
“我一直以為他是獨往獨來的奇行種……這個印象太深刻了,一時半會改不過來。”
“所以,在世神明固然厲害,可某位導師在地球上的深厚根基,也讓人嘖舌呀!”
“接下來呢?接下來事態會怎麼發展?”
即便很多人都先入為主地認為,小醜現身多半是針對那位在世神明,可如果對他的獨立性還抱有一定奢望,也可能會有其他的神展開。
又或者這位格外爽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幾百上千萬觀眾麵前,直接下手擰斷龍七的脖子,扭下他的腦袋……
這樣的話,可就真是“推牆”以來最慘烈的事故了。
一條人命起到的效果,可能會比某人嚷嚷十遍“老子是神”還要來得有效。
受限於能力者協會總會的社交禁止令,裡世界業內人士的想法,很難以直播彈幕的形式發出來。
但這種幸災樂禍似的期盼,連帶著其他一些想法,內部論壇上還是頗有討論度的。
而這些,也都逐一呈現在龍七預設的信息集成界麵裡。
龍七就在這樣一種荒誕情境中,品味可能是他生命曆程中最脆弱的時刻。
明知自家生死,全在小醜一念之間,可是慣性和僥幸合並在一起時,力量是無窮的。
龍七深知“沉默是金”的道理,偏偏就是忍不住,就在這樣的荒誕情境中“嗬嗬”笑了兩聲:
“拉比先生,我在直播。”
“我在看啊。”小醜的回應同樣荒誕,卻又理所應當然。
“那……要不要對廣大網友說點什麼?”
小醜宛如蚊聲蟬鳴的低笑聲又一次響起,接下來他竟然真的說了:
“鬼牌是我的,謝謝。”
直播彈幕上又刷過一連串的“???”。
顯然廣大群眾對於這個流行在裡世界的梗缺乏理解度。
事實上,連龍七都愣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
身側正摟著他脖子的強者,確實一直對超凡種牌組中空置的大鬼、小鬼牌,表現出超乎尋常的興趣。而他正是以此為理由,在相對平靜的90年代,滿世界攪風攪雨,到處尋人挑戰,成為一等一的麻煩製造機器。
龍七也不知道,是否應該感謝小醜給他“麵子”。乾笑兩聲,終究沒敢和廣大網友解釋這個圈內梗的由來。
他一時語窒,小醜卻來了談興,在他耳朵和脖子上吹著氣,嘶嘶低笑:
“我知道,現在是流量時代,在專業領域怎麼折騰,都不如在大眾傳媒下搞點事兒來的有效。所以你說我要不要真做點事出來?比如,現在就擰掉你的腦袋?”
最擔心的情況陡然間被形之於口,龍七的心臟當即漏掉一拍。偏偏他的嘴巴還能無縫銜接:
“沒這個必要吧,畢竟不是一個評比維度。而且現在當家的不是血妖先生嗎,他見慣了大場麵,能有啥觸動?再說我可是視覺共享模式……“
“手法到位的話,單個腦袋也還是能維持一段時間的。”小醜很認真的和龍七討論有關可能性,“而且,在瀕死狀態下,或許你的視覺感知會帶給其他人不同尋常的感受。”
龍七已經控製不住冷汗大幅滲出了,偏偏作死的慣性還在持續作用:“虧得渣媒換老板了,要不然這場麵多半要崩……”
“我知道,武曌麼。”小醜繼續陪他聊天。
不過這位應該是有多動症的嫌疑,聊天的時候,那套著尖頭皮鞋和厚底旅遊鞋的雙腳,也在不停地點地、摩擦,給人以迫不及待的感覺。
“你確定不試一下?當前時代變了,又還在將變未變之中,這種時候,有這麼一份刺激,會幫助大家更快適應。‘那位’或許也會感謝我的。”
這種情境下,“那位”就是特指。
“不直接喊名字嗎?”龍七脫口而出,“我記得你上回是直接喊的。”
小醜的笑聲,就好像是夏日刺耳的蟬鳴,就在頭頂上炸開:“啊呀呀,被你看破了!我現在需要點時間辦正事兒,本來不確定又沒有這個機會,等到現在為止,貌似還行。”
說著,他搭在龍七脖頸上的那隻手一抬,竟是勾著龍七的下巴,示意他往前麵看。
隻見三尖頂方向,瘋狂招展揮舞的根須魔影中,一個對比起來極微小的黑點突然衝出。
那是個人影……確切地講,是山君。
嗯,應該是。
離這麼遠,龍七其實看不真切,可這時候,理智上也隻能想到這位。
想彆的……也未必管用啊。
或許是驚人的氣魄所致,本不起眼的人影周圍,那些遏雲遮日的根須魔影竟然大幅彎折,讓出了一個口徑驚人的孔洞。
任由那人衝出來,自峰頂一躍而下,幾乎是一路滑翔著,向長尾河補給點的方向俯衝下來。
“你說這究竟是害怕呢還是討厭?”
龍七第一時間沒聽清楚,恍惚了下,才明白了小醜所指,其實是百峰君對山君這種避讓不及的反應。
於是他就嘿嘿地笑起來:“眾所周知百峰君其實沒有什麼明確的意識。當然,那是以前……現在可能不太一樣,至於有多麼不一樣還需要再觀察。話說,拉比先生,能把手拿開一下麼?你這麼托著,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這話說出口,還是龍七自己先閉了下眼,對已經養成的無所避忌的惡習深表無奈。
耳畔又聽到小醜的笑聲,下一秒那位還真的放開了他——不隻是下巴,而是徹底鬆開他,自顧自往前走了幾步,迎上已經飛臨到補給點上空的山君。
龍七剛鬆了一口氣,就覺得渾身的力氣莫名其妙的隨著這口氣泄了個乾淨。
他本來是想後退兩步,進一步拉開距離,結果兩腿發軟,竟然保持不住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有些懵了。
直播間裡有不少人發出了關懷或嘲笑的彈幕,但這都沒有意義。
龍七就覺得,好像回到了早年某次高難度任務後,重傷垂死的情境中——過度失血導致的虛弱,侵蝕他的力氣還有意誌,讓他甚至想就此仰天倒下,一覺睡死過去。
“保持這個姿勢。這個視角,我的背影最好看。”
小醜貌似是腦後長眼,對龍七提出了明確要求。
龍七的身體僵在那裡,就保持著坐地仰望的姿勢,看著小醜和山君的距離迅速拉近,最後相隔隻有十米左右,雙方都停了下來。
在龍七這個角度。被小醜的背影遮住了小半邊視界,隻能看到山君一半麵孔。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就覺得山君的臉色不是特彆好看,至少和上次麵對小醜的時候那種意態豪雄、少有顧忌的姿態大相徑庭。
這是近段時間以來,一直積攢的情緒導致的?還是有彆的原因?
“看到你這個模樣,我就放心了。”
拉開距離之後,小醜那一份蚊聲蟬鳴的古怪音色,就又恢複到了日常的飄忽狀態。
正如龍七對他“多動症”的懷疑,小醜從來就不是一個能站得住、坐得穩的人,哪怕是與山君對峙,腳下也是在撲騰個不停,笑嘻嘻地邁動步子,好像在跳踢踏舞。
至於為什麼知道他在笑,正是他身形挪動,變成了側臉相對。而且正好是那半張還能活動的右臉,至於他左邊麵孔,裡世界都知道,永遠都是麻木不仁的狀態。
由於小醜身形挪開,山君和龍七之間再無障礙,也就看到了此時後者的狼狽模樣。
山君眉頭皺了一下,視線往兩邊一瞥,好像在搜索什麼,但並無所得。隨即就大步走過來,輕易穿過小醜立身的那條線,冷笑道:
“遇到這個家夥也能給嚇軟了腿,你這是在丟誰的人呢?”
龍七苦笑,倒是一點也不逞能:“要是方便的話,拉我一把。話說拉比先生的超凡領域究竟是什麼?碰一碰就感覺被抽了血……”
和傳說中好像對不上號?
後麵的小半句還沒有出口,他就看到山君的麵孔驟然陰鬱下去。
以至於半伸出的手臂都僵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觸碰到龍七的肩膀,將他提了起來。
或許是超凡種的領域相衝,也沒覺得山君支援他什麼,隻這麼一碰,龍七體內就有一股新的力氣滋生出來,雖然兩腿還是有些打戰,卻終究是站住了。
而此時,小醜已經踩著小碎步,繞到了山君最早前落地的那片區域,兩人倒好像是來了個移行換位。
遠遠看去,他依然在嘻嘻哈哈,自得其樂,比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個瘋子。
看到這幕情形,龍七心裡麵是真的打怵,下意識就問:
“山君,走嗎?”
山君明顯是猶豫了一下,這個反應本身就不正常。但很快,他嘴角裂開,轉身又對上了小醜。
“要說你是越發地沒牌麵了。這次,又是誰支使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