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說,同一個對象由多人觀照,總會出現一些角度上的差異。瑞雯的兩段視頻,在朋友群裡引發熱烈討論,看的人多了,就挖出了更多的細節。
發言的人正是專業保鏢,高德先生。這位退伍軍人和群裡其他人的年齡差距有點大,平常不怎麼說話的,但卻很有專業敏感性。稍後他還重新傳上了經過智能剪輯的視頻,裡麵用醒目的紅圈,圈住了舞蹈室那個大鏡子邊角處,一個不那麼清晰卻又實實在在的人影。
人影隱藏在半開的房門之後,顯然是莫雅在拍攝這段視頻的時候,通過鏡麵反射,無意中把那個家夥攝錄進去了。
羅南就皺眉頭,反過來又把那段剪輯視頻給莫雅發了過去:“能辨認出這家夥是誰嗎?你們公司的?”
幾秒鐘後莫雅回複:“看不太出來,我查查看,走廊裡應該有監控……公司裡麵確實有那麼些人,把內部視頻傳出去,換點煙酒錢什麼的。唔,也有可能是私生飯,要是能進來公司,就真的神通廣大了。”
“私生飯啊。”據羅南有限的認知,在娛樂圈裡,BHD這樣的小眾團,私生飯沒有則已,一出現往往就是那種挺極端的人物。
當然,要說殺人放火也乾不出來,若真有強烈惡意,瑞雯那邊就第一個瞞不過。
“彆大意,有了結果跟我說。”羅南重新開始加速,“我去給瑞雯補辦手續。”
“什麼手續?”
羅南簡單解釋了下,莫雅在那邊嗬嗬一聲,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又順手給羅南發了一段錄音棚裡的實景視頻。
從視頻中能看出來,無論是瑞雯還是BHD團三人組,現在工作狀態都還不錯,一點兒看不出徹底未眠的疲倦感,說不定就是此前那段舞蹈交流,把她們給整興奮了。
就這麼延續下去吧……
羅南重新開啟晨練模式,而且也正如他所預計的那樣,穿過市中心擁堵路段之後,再搭乘“百節蟲”,隻花了不到半小時,就抵達林牆區,看到了隱藏在原商場樓體內的蘭鎮福利院。
進入由萬院長和孩子們親手設計打造的門廳,羅南就注意到,旁邊頗具斑駁曆史感的會客室裡麵,生麵孔意外的多。
會客室裡,萬院長視線瞥過來一下。
羅南也不說話,就往樓上指了指,算是知會。
他也是有眼色的,客廳裡麵這些人,一個個麵色嚴肅,但又不是上門要債的惡劣氛圍,也就沒必要打擾。唯一比較紮眼的,就是翟維武也在屋裡麵,端端正正坐著,但看得出來,忍得頗是辛苦。
見到這情形,再聯想早上竹竿的通報,羅南就有一些猜測。
不想這波客人也挺識趣,見羅南過來,就主動提出告辭,萬院長也不過多客套,起身送客。
翟維武卻是頭一個跑出來的,剛才實在把他憋壞了,有些興奮過度,腳下刹不住車,直接撞到羅南懷裡:“南哥,你一定逃課了。”
“是你要給抗拒一年級生活找理由吧。”
翟維武就哀嚎起來:“還有兩個月,我的生活就要被扭曲了,瞧瞧治也吧……”
“我覺得那是個好榜樣,事實上絕大多數人渴望那種教育機會而不可得。”
“是絕大部分家長才對。”翟維武的胡攪蠻纏,逗笑不少人,包括即將離開的客人。萬院長則隻對羅南點點頭:“你來得比預想的早一些。”
“我就過來看你簽好了沒有,好了我就直接拿著走人。”
“紙質版的已經準備好了,不過好像還需要網簽驗證,稍等。”
“OK,你忙你的,我先給維武這小子上上課。”
這對話沒毛病,可是行將離開的幾位客人,卻比較敏感,有人就問:“網簽?是要補辦遊民收養手續嗎?”
有一個相對年輕的女性,停下來身來,對羅南露出笑容:“同學,你一人過來拿手續?這麼厲害……也是咱們遊民出身?”
好久沒有人對羅南這樣說過話了。
他下意識抽了抽眼角,嗯,肯定是變聲期惹的禍。還有,雖然這幾天他的下巴也開始冒一些短須什麼的,臉盤看上去還是太嫩……
羅南脾氣好,隻是笑了笑,搖頭道:“我不是。”
然後,便帶著翟維武上樓。小家夥被拉走,還努力回頭幫腔:“南哥不是遊民,可他很照顧我……”
那位女性也沒有攔著,隻是回頭就對萬院長道:“院長先生,我們並不是強製要求院裡做什麼,隻是希望大家夥兒能夠協助我們,做一些周知性的工作,讓維武這樣的孩子,登上遊聯網,尋找到親人,不至於人生存在遺憾,我們也會高度重視有關人員的隱私……”
“什麼是遊聯網?”
羅南心裡有疑惑,問翟維武又怕小家夥說不清楚,乾脆就把這個問題扔到了朋友群裡。
“現在朋友圈都快變成工作群了。”
竹竿的吐槽,在他轉發的那些“營養品”麵前毫無說服力。但這也不耽誤他辦正事。他仍是第一個提供有效信息的:
“正準備向老板你彙報,現在夏城遊行群體的組織度明顯在上升,而且出現了與其他城市進行串聯的現象。遊聯網就是裡麵一個很重要的標誌。”
“這玩意兒聽起來耳熟啊。”章魚冒頭插話,“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如果你見過,說明遊民交易所你沒少去,而且沒少折騰過他們的內部網絡。”
“喵?”章魚的配音有點亂套。
羅南也皺眉頭,他前段時間還認真研究了一下遊民交易所……的那套題庫,確實沒見到相關的信息。
“這網站是做什麼用的?”
“大概相當於尋人平台。”
竹竿開始往群裡撒截圖:“最早,‘遊聯’是放在遊民交易所內網上一個人脈功能模塊,大約是對其主流的秘密主義的反動吧,不過反響不大。畢竟接受了遊民交易所獨有的私密信用體係後,很少人會再多此一舉。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有人借助這個模塊的功能,發展出一個填空遊戲。大概就是上傳某人和其家人的基本信息,並不斷拓展完善,形成相對完整的親緣和社交網絡……當然這是以暴露他人隱私為代價的。
“再然後,大概是填空遊戲裡麵的‘空白’太多了,人填進去的越多,遊戲難度反而越高,由此似乎能夠證明,在回城的遊民群體中,出現了大量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蹤人口,引起了很多人的興趣和懷疑,慢慢就開始出圈兒。”“最近,在湖城那邊有人發起一個活動:提倡所有遊民上傳自己以及親屬的有關信息,形成相對完善的關係網絡,以全麵呈現網絡中的空白……顯然,這股風吹到夏城來了。”
章魚嗬嗬了一句:“傳說中的‘失蹤式移民’、‘消失性搬遷’。”
不知道此時的章魚,有沒有想起昨天在平台上的話題交流。羅南看了下手邊的翟維武,決定今天暫時放過這小子。
把翟維武放走後,他也在群裡回複並詢問:“湖城?”
竹竿應道:“夏城這邊應該還好,內陸地區有些城市,彆懷疑我說的就是湖城,當年有些事情做的挺操蛋的,現在反彈也很厲害。”
“我印象裡麵,好像那個分會會長和總會走得挺近?”至於叫什麼,羅南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想起來。
“高文福。”紅狐冷不丁的冒出頭,簡單的回複,卻像是嚼著冰渣子說出來的。
“你仇人?”剪紙緊跟著出聲,順口問一句。
“我還沒資格和他結仇,否則也沒法活著到夏城。”紅狐說得坦然,“不過這位,是湖城確鑿無疑的龍頭大哥,門人弟子、徒子徒孫,可謂成千上萬,影響力輻射極廣,指不定那回就衝撞了也未可知。”
“懂了。”
羅南想了一下,還是對這個人沒有太深印象,想來應該是參加了那天的高峰會議,卻並沒有坐在核心圈裡。
章魚卻是突發奇想:“都是姓高,高天師還有高德大哥你們和那邊有沒有沾親帶故?”
“高攀不上。”高德回答得特彆簡單。
這時候萬院長已經送走了客人,上來幫助羅南做完簽字認證手續,雖然繁瑣,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羅南就順勢問起那些客人的來路,果然就是來自於三閘區那邊的遊民營地,還專門聘請了很有名望的社會活動家——也就是那位問話的女性。
“看上去這場遊行,一時半會兒是消停不下去了。他們總不是要挨家挨戶地清查進入收養程序的遊民吧?”
萬院長搖頭:“目前是希望通過各福利院,與這條渠道上的遊民建立聯係。隻能說是請求吧,態度還是可以的。也有可能是因為,未成年的遊民子弟,並不是本次活動針對的重點。”
“是因為失蹤者以成年人居多的緣故?”
萬院長默默點頭。
羅南吐了口氣,沒再多說。
雖然從某種意義上講,目前的遊民遊行等事件,等於是給羅南的“全球普查”工作添亂,但他也不在乎這個。
他又不是混亂的始作俑者,擔心混亂的人,往往是對其發掘真相能力的自我懷疑——羅南則很有信心。
“謝謝萬院長,我繼續跑手續去了。”
“稍等。”
“嗯?”
萬院長把羅南喊住,從衣兜裡取出一個球狀物,遞了過來。
這個小玩意兒,有點像古時候用來熏香的熏籠香球,通體渾圓,表層是鏤空結構,極其細致,但可辨彆的具體圖案不多,紋路相對抽象。
羅南看不出材質,拿在手裡捏了捏,頗有些硬度,但觀其表麵結構光澤,又好像是很容易破碎的樣子。
“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