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博士繼續笑道:“當然了,能勝過A組,更值得浮一大白,至少也能把深藍那邊的資金挖過來一塊,這事兒你可要幫我。”
“相信星聯委會做出正確的判斷。”
“哈哈,那也要他們真的動腦子才行。好了,不說這些沒趣兒的,最近我要去夏城,順便看我老姐、還有幾位老朋友。有空出來聚聚?”
“好的。”
何閱音不想再多聊,客氣兩句,掛斷通訊,也關閉了隱形界麵。此時再看任務窗口,羅南沒有再提問,也沒有其他人說話,氣氛大約是比較尷尬的。
暫時仍無回複的意圖,再看流水般傳入的事項,何閱音罕見地發悶,一時不願再理。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窗簾感應到人來,自動打開,輕觸玻璃,窗扇也向兩側平移。這裡是一百二十餘層的高樓辦公區,由此可以看到夏城大都市的繁華夜景,既有輝煌壯麗的燈火,也有看不到止境的黑暗。
正如迎麵吹來的深秋的風,掠起了鬢發,卷動了窗簾,既清爽,又冰冷。
何閱音佇立於斯,靜觀夜色。從窗口遠眺,東南方向,是納德區,羅南就在那裡。
隨著接觸的深入,何閱音對羅南的認識也不斷更新。心中的印象,從一位具備特殊才能的能力者新秀,漸漸轉化為一個潛力無窮、偏又隨時遊走在危險邊緣的奇特人物。
不管是羅南本人的目標、觸及的領域,還是他的祖父、父親留下的乾係,都注定了他要時刻承載巨大的壓力,一個不慎,就可能被無情地碾碎。
現在,羅南多少還有些懵懂,何閱音寧願他更長時間地懵懂下去。至少注視這片夜色的心情,會稍好一些。
相隔數十公裡,羅南這邊夜色靜謐,納德區的社區文化相對保守,晚上十點以後,周邊就很少再有喧嘩聲,大部分人已經入睡或準備入睡。
至於羅南,今晚上恐怕是很難正常休息了。任務窗口處,何閱音仍沒有回複,羅南也沒有再催促,隻安靜等待。
他靠在床頭,手上的筆記本紙頁翻動。他的心思,大約如這些翻動紙頁呈現的內容,看似不斷呈現,卻沒有真正有意義的信息。
連極光雲都地下停車場中的激戰,他都沒心思去理會,雖然它原本是引爆心緒的源頭。
其實,晦暗不明的淺層意識,已經透露出彆樣的意味兒;就像一直沒有回音的任務窗口,固然得不明確的答案,可事情的趨向已經有了。
原型格式研究,一定是有大進步。
對羅南來講,這當然不是什麼好消息,至於有多麼不好……他並不知道。
羅南合上筆記本,仰起頭。肉眼可見的是天花板,可他的視界要廣闊得多,極光雲都的戰鬥,各個“信眾”所在區域映射而來的片斷,他的視界寬度超過夏城幾乎所有人,可在這時候,卻並不能幫助他穿透時空阻隔,看清楚未來的變化。
閉上眼睛,黑暗或許更適合現在的心情。
這樣的反應有點大……為什麼呢?
羅南對自己的心思有些把握不定,才說了以後都不要再自欺欺人,他的自我剖析,還是挺能下狠手的。他就想,是因為原型格式的新成果,提高了挑戰的門檻,讓他恐懼不安?
不,不該是這樣。
放在以前,羅南大概就自個兒琢磨去了,可如今碰到這種微妙的問題,他的處理方式更坦率。
他沒有再睜眼,按住耳朵,通過耳內安放的“六耳”,給何閱音發信,這次是私信。他努力舍去信息中的感情色彩:
“原型格式的突破,具體情報有沒有?”
數秒鐘後,何閱音終於回應:“有的,目前還在保密狀態。等密級下降,我再詳細給你說好不好?”
奇妙的掉轉。何閱音的回應,情感意味兒反倒更多一些。
羅南繼續問:“我隻想知道大概方向、程度。”
“一直在進步,非常迅速。”
“是嗎,非常快?”
對麵又隔了一段空白時間,突兀反問:“羅先生,你對全球級彆的研究體係有概念嗎?”
不等羅南回應,何閱音便繼續道:“幾位、十幾位諾獎級學術權威領銜,在全球各地,成立數十上百個大中型實驗室,吸收成百上千位一流科學家,帶動數十萬研究人員,撬動以萬億計的資金,隻為一個課題,一個目標!隻要它具備高度的研究價值,事關全球發展的大局。”
“在這種模式下,某個方麵的錯誤往往不再是錯誤,隻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實驗結果;同樣的,正確也僅僅是正確,它是一個良好開端,但遠不是結束……”
有些冗長的說明,卻如同飛落的水流,衝開了心頭的迷障,羅南忽然有些明白了,他在試探,也在詢問:
“那,一個開創者應得的待遇呢?”
“……”
“一個起碼的名譽,被人公正記憶的權利,難道不屬於體係的一部分?還是說,由始至終,我們都被排斥在這個體係之外?”
好像,不再懵懂了呢。
何閱音靜靜看窗外的夜景,卻看不到數十公裡外,少年的麵孔。至於那個答案,她說或不說,都沒有意義。
羅南真的明白了,至少明白了相當一部分。
資本、權力和榮譽,從來都不是蹺蹺板的兩端,而是一體的。就像是格式論所展現的結構,肯定有個軸心,然後所有的一切都圍繞它來運轉,所以才稱為“體係”。
他非常清楚,“體係”的份量和排他性。
羅南不懼怕這些,他有自信,也有野望,隻要給他時間,他會將“格式論”的建構層層擴展,成就超凡種,成就一個以他為軸心的體係,且戰而勝之,理所當然地立於星辰之巔。
可是,一切都要時間。
時間!
羅南心裡終於通透,卻是被理智的劍刃穿刺出來。知己知彼,也就失掉了一切自以為是的想象。
他可以堅持,可以努力,可那位在瘋狂和孤獨中,漸漸擁抱死亡的老人,還等得及嗎?
……何必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