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彆人看來,陸山民的這幾個月一定過得相當煎熬,甚至能想象出他在看守所裡頹廢而又絕望的樣子。
但其實不然,這段時間他不但沒有絲毫焦慮,反而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平靜。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條拋物線,有高峰,也有低穀。
站在高峰的時候固然可喜,但低穀也並不是毫無意義。
相反,人生的低穀往往是在為衝刺高峰蓄力。
陸山民現在就是抱著這種心態,既來之則安之,既然無法改變,那就把現狀利用到最好。
身處囹圄,什麼都做不了,這種狀態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無疑是最糟糕的,但對於陸山民來說卻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各方勢力的交錯,林林總總的算計,難辨真偽的人心,宏觀局麵的大勢走向,微觀細處的見微知著。
太複雜,太混亂,裡麵充斥著大勢的必然,也充滿了細微環節的偶然,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他需要一個絕對安靜,沒有任何打擾的環境去厘清。
人在慢下來之後,思維反而會更快。
兩三個月下來,他發現以前很多想不通的堵點想通了,看不清的迷霧也撥開了。
雖然仍然無法看得真切,但也並不像之前那樣毫無方向。
以前他並不太清楚這場戰爭要持續多久,要打到什麼樣程度,自己又要在其中達到什麼樣的戰略目的。
現在,在冷靜下來之後,一條條脈絡在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或許他即將跳出棋盤,成為了執棋之人。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有了與這場戰爭中的各方勢力大佬坐下來對弈的資格。
也正因為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他現在隱隱有些擔心海東青,還有黃九斤。
郝偉離開之後,季鐵軍第二次對他進行了提審。
這一次來的並不是他一個人,還有一個五十來歲的平頭男人。
男人的頭發雖然白了近一半,但每一根都豎立朝天,很有精神。
特彆是他的那一雙眼睛,堅毅中透著冷漠,明亮中透著智慧,已經算是閱人無數的陸山民,隻是初次見麵,就知道這是一個類似於馬鞍山那樣的人。
不用季鐵軍介紹,從他說話的語氣,以及季鐵軍對他的態度就能看出來,這人是更上一級直接委派下來的人。
所謂瘦死駱駝比馬大,王元開這種看似沒權沒勢的權貴子弟,是真能做到通天。
男人並沒有第一時間開口審問,而是一雙眼睛盯著陸山民,足足看了有十幾分鐘,若是在當年,陸山民一定會被盯得渾身不自在。
但是現在的陸山民,彆說十幾分鐘,哪怕盯上一天,他的內心也不會起半點波瀾。
“你很不一般”。十幾分鐘後,男人終於開口說話,沙啞的嗓音很是冰冷。
陸山民微微笑了笑,“謝謝誇獎”。
男人淡淡道:“你這個案子並不難”。
陸山民點了點頭,“所以你這種級彆的人原本是沒有必要親自來一趟的”。
男人麵無表情的說道:“所以你也該明白這件案子沒有任何人能夠徇私舞弊,更不可能蒙混過關”。
他的這句話不僅是說給陸山民聽的,更是說給一旁的季鐵軍聽的。
季鐵軍聽到這話,臉色變得很不好,不過並沒有反駁。
陸山民笑了笑,“看來這位領導是認定了我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難道不是嗎”?
陸山民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我沒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更沒有做過任何違法犯罪的事”。
男人輕輕冷笑了一下,“百分之九十的罪犯都認為自己沒有犯罪。不過其中大部分人是在警方沒有拿到證據的時候嘴硬,一旦警方拿出確鑿證據,一個個就嚇得屁滾尿流。這類人屬於不見棺材不落淚。而你,與他們還不一樣,你是見了棺材也不掉淚”。
陸山民平靜的說道:“我沒犯任何罪,更不可能承認那些子虛烏有的栽贓嫁禍”。
男人也很平靜,淡淡道:“我知道你的人正在外邊想方設法拖延調查進程。不過你覺得有用嗎?做那些調查不過是為了證據鏈更加完整,案子做得更漂亮而已。即便現在不做那些調查,也已經可以定你的罪”。
陸山民笑了笑,“所以你想讓我自己認罪”。
男人淡淡道:“為國家節約點警力,為納稅人節約點錢,也為自己減輕點罪行,一舉多得,不是很好嗎”?
陸山民依然麵帶微笑,“還是那句話,我沒有犯罪,何來減輕罪行一說”。
男人也不生氣,淡淡道:“以現在的證據,我可以立馬就提起公訴,先定你的罪,後麵在慢慢查也一樣”。
陸山民看向男人旁邊的季鐵軍,問道:“季局長,這合乎辦案流程嗎”?
季鐵軍輕聲咳嗽了一聲,對男人說道:“領導,反正是鐵板釘釘的事情,儘量把案子做得完善一些還是比較好”。
男人對季鐵軍笑了笑,“我隻是提個建議,你才是這個案件的負責人,對不對”?
季鐵軍嘴裡叼著的煙頭顫抖了一下,這話雖然說得好聽,但他在體製內呆了一輩子,哪裡聽不出是反話。不過,他還是假裝沒聽懂,順著話說道:“請領導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
見男人臉上依然掛著冷笑,又接著說道:“案件的證據鏈很充分,即便有人有心阻攔,也拖不了多久,最多不過晚一兩個月的時間”。
男人緩緩起身,說道:“好,那我就給你一個月時間”。
說完,男人轉身走出了審訊室。
陸山民和季鐵軍都知道,男人今天來的目的不是審訊,而是施加壓力,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這樣證據清晰的案件,壓根兒就不需要他親自出馬。
男人走後,季鐵軍關掉了審訊室裡的攝像錄音設備,擦了擦額頭細細的汗珠。
“不用謝我,我剛才隻是實話實說,我隻是想我辦過的案件,件件都清晰明了,沒有任何瑕疵”。
陸山民淡淡道:“聽你的口氣,好像很同情我”。
季鐵軍沒有否認,說道:“同情歸同情,法律歸法律,隻要確鑿的證據擺在我的眼前,我就不會視而不見”。
說著季鐵軍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歸根結底,我是一個警察,我這輩子沒有辦過一件冤假錯案,更沒有在掌握證據的情況下,放過任何一個違法犯罪的人”。
陸山民沒有再多說什麼,這場生死賭局,賭贏了才算是真正意義上擺脫棋子的命運。
至於賭輸了、、、、,這段時間他常常回想起唐飛當年的那段話,人生的終極目的不是金錢名譽,而是掌控自己的命運。
這很難,但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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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開這幾天心情很好,收服了山貓這個人才,除掉了陸山民這個隱患,吳崢也答應拿海東青的命當投名狀,並且在高躍科技風波中,吳家也拿下了一部分的股份,黃景州經過幾天的考慮,也同意加入。布局了這麼多年,這段時間才算是有了實質性進展。
當然,這還不夠,這麼大的盤子,隻靠他們幾個仍然吃不下。
一品閣的私人包房裡,除了王元開、楚天真、洛長平、吳崢、曹岩,還有徐雅,她是代表山貓來的,自從山貓當了汙點證人,就被警方安排進了特殊的安全屋,徐雅也陪同山貓住在裡麵,目前隻有她能光明正大的與山貓接觸。
王元開先開口道:“高躍科技已經塵埃落定,後麵影子會加快進度,而我們,雖然拿到了部分高躍科技的股份,但這隻是點蚊子肉,實際上我們仍然遊離在外圍,這種狀況不是很好,我們得拿出個明確的行動章程”。
洛長平看向吳崢,“你不是一直與他們有接觸嗎,先說說你的看法”。
吳崢淡淡道:“現在的影子已經算不上不可捉摸了,明線上,晨龍集團、海天集團、納蘭家的星輝集團,裡麵至少有十到二十個人有跡可循,包括最近給曾詠擔保貸款的願景基金,浮出水麵的人是越來越多,隻不過是怎麼順著這些線找到最後的線頭問題。”
“暗線呢”?楚天真問道:“這批人都是些不要命的武道高手,殺人與無形,不徹底拔掉這些人,我睡覺不安心啊”。
王元開點了點頭,“雖然這批人很低調,不輕易出手,但不排除最後時刻會拚死反撲”。
楚天真抬起手掌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以武犯禁,這些人該殺”。
吳崢嗬嗬笑道:“幾位公子,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以武犯禁。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所謂的武道高手,那是沒有遇到國家機器。當然,也會有那麼幾個特彆高的高手,要是刻意隱藏逃串的話會比較麻煩,但能到這個程度的高手,那是鳳毛麟角,全國都不會有幾個,更何況,你怎麼知道國家就沒有相應層次”。
楚天真擺了擺手,“你說的是國家機器全麵開動的情況下,而且出現這種情況的幾率極低,這麼多年,國家要對付他們,早就下手了”。
吳崢咧嘴笑道:“幾位公子不就代表國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