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瀾身上的異變還在繼續。
而且是以一種無法遏製的態勢變得越來越恐怖。
這一刻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人傷害他，可無形的力量卻仿佛要徹底碾碎他的肉身和意識。
那是一種無處不在，又像是從未存在的力量。
鮮血幾乎如同小型的噴泉一樣從李天瀾身上湧出來，他身邊的石凳，石桌，包括軒轅無殤放在桌上的手機，所有的一切都被迅速染紅。
哢嚓...哢嚓...
細微的骨骼碎裂聲還在響，持續不斷。
他身上的肌膚一寸一寸的開始撕裂，血腥味在極短的時間裡變的無比濃鬱。
王聖宵有些毛骨悚然。
他畢竟曾經身為人類，對於這種痛苦，稍微代入一下都覺得有些頭皮發麻，這就跟他當初躺在實驗台上被改造的痛苦一樣，隻不過當初那種痛苦是作用於身體，而現在李天瀾承受的一切，仿佛是更深層次的折磨。
他的雙眼微微亮起了光芒。
通過地上流淌出來的血液，王聖宵迅速完成了解析。
而他的解析結果中，此時的李天瀾體內每一個細胞都在扭曲突變，基因正在不斷的波動，他整個人似乎正在逐漸的轉變成另外一種生物。
轉變？
王聖宵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與其說是轉變，倒不如說是毀滅。
這種毀滅作用於任何領域，在王聖宵的解析中像是劍氣，像是精神力量，又像是炮火爆炸的力量，無數的力量融合在一起，以最殘忍的方式毀滅著屬於李天瀾的一切，摧殘著他的精神和身體。
這種痛苦已經超越了王聖宵的分析能力。
而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在這種痛苦之下，李天瀾竟然沒有什麼反應。
他的脊椎明顯斷，不，是徹底碎掉了。
可他卻依舊能夠保持著坐姿坐在地上。
他微微低著頭，任由自己的身體不斷的惡化，整個人依舊是呆呆的，跟二傻子沒有什麼區彆。
“這個...不需要乾預嗎？”
王聖宵深深呼吸，看了軒轅無殤一眼：“他的基因正在發生很明顯的變化，也許到最後他會變成一個怪物，或者...”
其實沒什麼或者。
李天瀾身上的細胞，血液，骨髓，基因，都在那種他無法探知的力量下一點點的被磨滅，或者出現新的變化，這樣的局麵，李天瀾能挺過去的話，完全可以說是脫胎換骨。
但即便他可以挺過去，王聖宵也不認為這是什麼好事。
這樣的過程，可以說是一種進化，但需要數十上百萬年的進化一下子壓縮在極短的時間裡麵，誰能承受得住這種程度的基因突變？
李天瀾現在氣息虛弱，武道全失，身體極差，意識都不太清醒，這種狀態麵對這種異變，能是個什麼結果？變成怪物都算是最好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根本挺不過去。
“怪物？”
軒轅無殤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是人嗎？”
王聖宵表情一滯。
機械生命，算是人嗎？
從生物學角度來說肯定不是，可...
“認知問題。”
軒轅無殤開口道：“曾經是人，在脫離了人的生命層次之後，隻要自己認為自己還是人，那就是人，不是什麼怪物，生命層次的攀升影響不了認知。
如果因為變的更強大就覺得自己不是人，那不是生命層次的問題，而是這個人認知本身就有問題。”
王聖宵皺了皺眉，指了指李天瀾：“可是他現在...這根本不是什麼認知問題，而是他能不能活下去的問題。”
“這是必須要經曆的。”
軒轅無殤聲音平淡：“我當年也經曆過。”
頓了頓，他緩緩開口道：“三次。”
“每次都這樣？”
王聖宵有些不可思議。
“那倒不至於。”
軒轅無殤看著依舊呆呆坐在地上的李天瀾，笑了笑道：“第一次的時候，我比大哥慘多了，後麵兩次好一些，但是像他這麼輕鬆的...”
他摸著下巴，沒有在繼續說下去。
王聖宵有些無語，再三確認了軒轅無殤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後，就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李天瀾現在這副模樣...你管這個叫輕鬆？
現在這個過程，對軒轅無殤來說，是很正常的？
他經曆過...那自己呢？
王聖宵內心微動，緩緩道：“所以，我也會經曆這些？”
“你不用。”
軒轅無殤擺了擺手：“你的能力是我賦予的，不用去爭。
在我的定義裡麵，你隻是財產，而大哥是人。”
王聖宵怔在原地。
軒轅無殤的話明明很隨意，說的也是事實，可不知道為什麼，王聖宵卻突然感覺無比悲哀，像是有一種他暫時還不能完全了解的差距毫無征兆的出現，將他和李天瀾劃分出了天上地下。
“為什麼會這樣？”
王聖宵聲音低沉的問道。
“你覺得，所謂權限，是什麼？”
軒轅無殤看著王聖宵，突然笑了笑。
王聖宵沉默了一會，道：“各種能力？”
“是啊，各種能力，既然各種能力是權限，那你就沒有想過，各種權限和能力，到底是屬於誰的權限和能力？”
“這個...難道不是前人創造開發的嗎？”
王聖宵皺了皺眉，如果軒轅無殤是外星人的話，那隻能證明人類在星空之下其實並不孤獨，當科技不斷發展，人類的足跡進入星空，尋找各種資源，掌握所謂的‘修煉’方式獲得能力，然後有了所謂的權限，難道不是這樣？
“權限，是世界的啊。”
軒轅無殤輕聲道：“我們掌握的，任何道路，所有陣營...都是世界的權限，明白嗎？
換句話說，無論哪個層次...我們能做到的事情，世界就能做到，這麼說是不對的。
正確的說法，是隻有世界可以做到的事情，我們才能通過各種方式嘗試去做到。
我們所擁有的，是世界的權限，從微末，到巔峰，到至尊...
我們能說話，行走，有思維活動，可以奔跑，跳躍...
感受到力量，能夠擁有劍氣，能夠浮空，能夠飛行，能夠排山倒海...你覺得這些是怎麼來的？苦練嗎？
是權限啊...
苦練，學習，本身就是權限啊...
你通過苦練得到的一切，首先你得先有學習的權限才可以苦練，沒有這種權限，你就不會擁有學習的概念，這麼說，你可以理解吧？
我們可以學習，這本身就是一種權限，通過學習去掌握力量，做越來越多的事情，從低級開始，生命層次的飛躍...
精神，武道，其他的，隨便什麼東西...都是在這個世界裡擁有的東西。
世界有了，我們才能感受到，這個很難理解嗎？
思維，意識，七情六欲...世界有了這些，人類才能擁有這些，這難道不是常識嗎？
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你憑什麼認為就人類有七情六欲，這個世界，日月星辰，山川湖海，都是死物？”
“有意識啊...”
軒轅無殤輕聲道：“你不理解，不代表它們就是死的，隻能說，它們的意識，你理解不了而已。”
“你是說...”
王聖宵咽了口口水，指了指腳下：“這個星球，是活的？”
軒轅無殤笑了一聲，看著王聖宵，有些不可思議。
王聖宵有些不自在，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睛。
“你見過會動的死人嗎？”
他的笑容變得有些危險：“整個太陽係帶著幾大行星在星空中以每秒兩百多公裡的速度在動，它們在動啊，你問我它們是不是活的？它們在動啊。”
“這難道不是因為引力？”
王聖宵下意識的反駁了一句。
“那你呢？”
王聖宵毫不客氣的開口道：“你平時能動，是因為什麼？”
王聖宵張了張嘴，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管因為什麼，你那個什麼力...你能動，首先你得是活的才行。”
“所謂的權限，就是世間萬物，世間萬物，就是權限。
不同物種有不同的權限，你可以學習，可以說話，可以運動，是權限。
日月星辰會運動，也是權限。
活著，死亡，同樣也是權限。
如果把一切的本質都歸結為權限的話，那麼所謂日月星辰，無儘虛空，以及人類...其實沒什麼區彆。
你覺得有區彆，隻是因為你的理解能力和生命層次還沒有達到那個高度。”
隱約之中，王聖宵似乎明白了什麼，頭皮一陣發麻：“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權限的本質是相同的，那麼日月星辰可以做到的事情，人類也可以做到。
如果做不到，那隻能說明權限不夠。
當權限的層次不斷提高，人類獲得了力量，能夠禦空飛行，能夠排山倒海，也能夠一力掀起海嘯，引發地震，移動陸塊，製造天災，層次越來越高...
太陽風暴，恒星磁場，超新星爆發，伽馬射線暴，黑洞噴發...
這些都是現象，而製造這種現象，需要的是權限，世界有這種權限，當權限到達一定層次的時候，人類同樣也可以擁有這樣的權限。”
王聖宵下意識的想了下自己如果製造一次超新星爆發的場景...
然後他什麼都沒想出來，那種場麵，不要說理解，他甚至連想象都想不出。
將人與星空等同...
將揮手間浩浩蕩蕩的劍氣換成揮手間席卷星係的伽馬射線暴...
那已經不是奇跡了，完全是如同史詩般的奇觀。
真的有人能做到這一點嗎？
王聖宵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看到的使徒真身。
他如同徹底失聲般沉默了很久，才輕聲問道：“這種現象，也是權限？”
“分清主次。”
軒轅無殤說道：“是因為有了這種權限，所以才會有這種現象。”
宇宙中的種種災難都是權限的具現化，包括虛空，包括星辰，包括溫度，包括光。
細微到一粒塵埃，分子，原子...
世界的本質，就是權限。
人類在世界中活著，那麼世界必然活著，所謂權限，就是世界的偉力。
日月星辰...
“如果它們也有權限，有意識，有生命...”
王聖宵抬起腳踩了踩地麵，他指的是腳下的星球：“它們，應該怎麼晉升權限？從行星晉升到恒星，然後成為星係？”
軒轅無殤有些古怪的看著他，笑著問道：“那你呢？你怎麼晉升權限？”
“我...”
王聖宵張口說了一個字，突然頓住了。
他的權限...
他的權限跟世界毫無關係。
因為他是財產，他的權限，能力，都來自於軒轅無殤的賦予，他是財產，但他是有意識的。
王聖宵·軒轅無殤。
星辰·世界。
“嗬...”
內心的情緒突然間變得無比複雜。
王聖宵不知道帶著什麼樣的情緒笑了一聲：“人呢？我們人族...我們生活在世界之中，為什麼我們生來沒有權限？”
軒轅無殤沉思了一會，然後搖了搖頭：“這個問題我無法解釋，以後...不知道多久的以後，如果你還對這個問題感興趣的話，也許可以問一下大嫂，或許她能給你一個相對準確的答案。
不過你的說法需要糾正，人類，也是有權限的。
權限不止是戰鬥力，這是本質，有關於戰力的提升，那是權限的不同道路。
比如這個東西。”
軒轅無殤拍了拍石桌，拍了拍手機：“桌子的權限就是立在這裡，手機的權限，就是可以打電話，玩遊戲，發短信，上網...
人類同樣也是有權限的，說話交流，思維運轉，行走奔跑，學習進步...
如果沒有這樣的權限，人類最多隻能成為一塊石頭，那麼被移動，就成了唯一的權限了。”
“這些...”
王聖宵無法信服：“這些所謂的權限，跟動不動就可以毀滅大片星係的宇宙災難怎麼比？”
“沒得比，這是事實。”
軒轅無殤笑了起來：“不甘心？麵對災難不想被毀滅？麵對死亡不想死？那就去學習啊。”
王聖宵深深的看著軒轅無殤。
對方的笑容一點點的在擴散，落在王聖宵眼裡卻無比的瘋狂。
“怎麼學習？”
王聖宵突然問道。
軒轅無殤猛然揮了揮手。
院落內驟起風雷。
軒轅無殤好像抓住了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抓住。
“研究它，模仿它，對抗它！”
“人類不想成為星辰，在漫長的時間裡麻木的走在隻屬於自己的軌道上，那就掠奪！
掠奪它的權限，去挑戰它。
或者向它臣服，做它的星星。”
王聖宵看著他不在說話。
軒轅無殤有些激昂的情緒突然低落下來。
他發呆了好一會，才喃喃道：“前者得到自由，收獲的是惡意。
後者失去一切，得到了什麼呢？”
得到了什麼其實根本就沒什麼意義。
因為早已失去一切。
“學習...掠奪...”
王聖宵反複喃喃自語，他似乎漸漸明白了一些東西，心情變得有些微妙：“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
他聲音頓了頓，輕聲道：“這個世界...”
“看看，看看...”
軒轅無殤微笑道：“在你身上，我好像看到了聖人的光芒，了不起，你可真偉大...
那麼偉大如您...如您的北海王氏...
這麼多年來，汙染過環境嗎？
把廢水排入...哦，不好意思，那是東島不是你們。
那麼，砍伐森林做過嗎？
破壞生態的事做過嗎？
大力發展工業汙染環境做過嗎？
還有很多很多類似的...
甚至你連呼吸，都是汙染大氣的，那你去死好不好啊？畢竟你生活在這個世界，但你竟然敢呼吸，你竟然敢汙染環境，你好該死啊，你去死好嗎？”
王聖宵咬了咬牙，狠狠的瞪著軒轅無殤。
“沒有什麼對錯。”
軒轅無殤的表情突然變的無比冷漠：“我們隻是想活著，人類從來都不偉大，你們，我們，求生而已，保證生存，保證種族延續...對錯，在你連活著都無法保證的時候，對錯，是什麼東西？”
“哢嚓...”
密集的聲響再次響了起來。
李天瀾體內的骨骼似乎已經開始徹底的碎裂，鮮血在他的身邊不斷的彙聚，他的狀況看上去愈發淒慘，可他的思維卻仿佛處在了最安靜深邃的狀態裡，對這一切都無動於衷。
軒轅無殤看了看李天瀾。
王聖宵的目光也落在了李天瀾身上。
“所以...”
王聖宵若有所思道：“這是學習...掠奪的代價？”
每個人都必須要經曆的階段。
挺過去，生命層次升華。
挺不過去，要麼死，要麼成為星辰。
如同星辰般在孤寂的太空中永恒卻漫無目的的運動著，不可偏離一絲一毫的‘航線。’
日月星辰皆有生命。
可王聖宵突然想到那所謂的星辰...被完全固定的現狀，不能有任何更改，這樣的情況下，所謂生命和思想，又有什麼意義？
沒有人願意成為星辰。
王聖宵長長的出了口氣，他點了點頭，再次看向李天瀾。
刹那之間，王聖宵整個人僵硬在了原地，甚至連自己想說什麼都完全忘的一乾二淨。
他腦海中還回憶著李天瀾剛才的模樣。
跟個二傻子一樣坐在地上發呆，渾身開始發生龜裂，一地的鮮血。
可現在的李天瀾...
不是...
李天瀾呢？！
王聖宵腦子空白了一瞬，一臉懵逼的看著軒轅無殤：“人呢？！”
無聲無息，在他沒有任何察覺的時候，李天瀾已經消失不見了。
包括落在地上的鮮血，同樣也消失不見。
在他曾經停留過的地方，漂浮著一張...臉？
不對，是麵具。
一張王聖宵從未見過，輕薄，柔軟，帶著銀灰色彩，內部卻閃耀著微弱金光的...麵具。
這幅麵具靜靜地漂浮在半空，很單薄，但卻並不空洞，王聖宵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麵具上的表情。
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王聖宵隻是認真的看了一眼，整個人似乎都陷入了混亂。
他猛地甩了甩頭，在看軒轅無殤。
軒轅無殤已經神色鄭重的跪了下來，對著那張麵具。
王聖宵的身體不受控製的也跪了下來。
軒轅無殤掏出了一個金屬球。
金屬球在他麵前飛快的延伸，眨眼間變成了一張無比威嚴的青銅王座。
軒轅無殤的表情平靜，他的眼神近乎虔誠，小心翼翼的接引著那張麵具，將麵具放在了王座上。
“這...這個...”
王聖宵有些吃力的開口，同樣有些茫然：“李天瀾呢？”
“嗯？”
軒轅無殤回頭看了他一眼，示意了下王座上的那張麵具，輕聲道：“大哥不就在王座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