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安藥房內院,長孫坐在床邊,看著仍然還未醒來的青檸,美麗的容顏上閃過淡淡傷感,青檸是她一手帶大,也是她入宮後唯一還能說上話的人。
最是無情帝王家,宮中的勾心鬥角、陰謀算計無處不在,她早已分身乏術、疲憊不堪,為此,尚未弱冠之年的青檸便默默地幫她一肩擔起了未央宮的大小事務,七年如一。
“咚咚”
房間外,敲門聲響起,長孫回過神,輕聲道“門沒鎖,進來吧”
“皇後娘娘,我回來了”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長孫回頭,直接忽略了一臉得意笑容的寧辰,而是看向後者身邊的太平侯。
“大哥”
長孫眸子一怔,少有地閃過升起一抹激動,開口道。
“無憂,辛苦你了”
看著眼前依然美麗,卻有了歲月氣息的胞妹,太平侯心中感慨萬千,輕聲歎道。
一旁,寧辰臉上的笑容很燦爛,努力的睜大眼睛,看到沒,這都是我的功勞,你誇我啊,趕緊誇我啊。
可惜,長孫很激動,一激動就把功臣給忘了,而太平侯壓根就沒有搭理寧辰的意思,所以,功臣就被很無情的遺忘到一邊。
“寧辰”
好在長孫不是尋常之人,短暫的激動後,很快便穩定住心神,看了一眼一旁的寧辰,開口道。
“哈?”寧辰臉上一喜,終於想起功臣了,趕緊站的筆直筆直的,意思是說,您誇吧,我聽著呢。
“你先出去一下,本宮有事要與太平侯說”
“……”
寧辰含淚奔走,一顆心碎的跟豆腐渣似的。
“此子,不錯”
太平侯權衡了片刻,終於還是決定提醒一下長孫,急智,膽大,卻又不失平常心,是一顆不錯的苗子,若好好培養,定然能夠成為獨當一麵的人物。
長孫差異的看了一眼前者,能讓自己的大哥如此誇讚之人可是不多,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太平侯簡單的將今日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聽的長孫也是暗暗點頭,如此急智確實不同常人,讚歎的同時也不免感慨自己侄兒的不爭氣。
“雲軒尚且年少,懲罰過也就罷了,莫要因此傷了父子的情分”不知為何,長孫刻意不再提寧辰的事,而是轉換話題道。
太平侯點頭,道“此事我自有主張,無憂,你此次出宮究竟為何,竟讓自己陷入如此大的危險中,這可不符合你一貫嚴謹的做事風格”
“情非得已”長孫輕聲一歎,“想必長兄也知曉了北方邊境告危之事,北蒙王庭早已今非昔比,夏皇出兵之願受天意所阻,如今唯有坐鎮西北的父親能暗中援兵相助”
“雖有耳聞,卻沒想到北蒙王庭終成大患”太平侯心思沉重,昔日的蠻夷之地,今日卻成大夏背部針芒,著實讓人意料不到。
“朝中大部分臣子對北蒙王庭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年前,所以不甚為意,可惜,天意弄人,夏皇好不容易力排眾議決定出兵,卻被突來的意外打亂”
長孫心中亦是沉重異常,錯過了這個時機,大夏要付出怎樣的代價誰都不知,但毫無疑問,這個代價絕對會讓他們難以承受。
北蒙王庭近年來秣兵曆馬,其心早就昭然若揭,大夏北疆的兵馬已不足以抵禦實力大增的北蒙鐵騎,出兵一事,刻不容緩。
“究根到底,永夜神教的存在才是最大的禍源,這存在了數千年的組織掌握著天下的信仰,其影響力著實可怕”
太平侯不是庸人,自然能猜出夏皇不出兵的理由,大夏雖強,但還沒有強大到與天下為敵的地步,天降災警,戰禍四起,此刻出兵,無意是給永夜神教推動天下伐夏最好的借口。
最可怕者,這恐怕還隻是一個開端,北蒙王庭和永夜神教的存在,牽製了大夏太多精力,無暇他顧,往日臣服於大夏武力下的一些勢力很有可能會逐一浮出水麵。
坐擁中原千年的大夏無敵太久,毫無疑問早已成為眾矢之的,蠢蠢欲動者等待的隻是一個機會罷了。
中原大地繁榮富饒,就如同一片肥肉,任何人都想上來咬傷一口,如今大夏有強大的武力威懾,無人敢做出頭鳥,但若天下伐夏的大勢出現,這些暗中潛伏的勢力必然會露出隱藏已久的獠牙。
“無憂,我先送你回宮”
時間緊迫,太平侯當機立斷,不再耽擱,早一天援兵北方,大夏的危機便會早一日得到緩解,時間已經不多,容不得半點猶豫。
半個時辰後,馬車已在院中等候,寧辰作為苦力自然負責將青檸抱上車中。
“掌櫃老伯,明天彆忘了去淩煙閣還茶錢啊,等我發了俸祿就還你”臨走之時,寧辰還念念不舍的不想走,絮絮叨叨了半天,待發現長孫臉色不對後,才不情不願地跟著長孫回了宮。
待長孫跟寧辰回到皇宮後,天已經黑的不能再黑了,太平侯不便進宮,所以將長孫送到宮門後便離開了。
“怎麼回事”
入宮之後,長孫和寧辰都發現,皇宮的氣氛有些不對,禁衛奔走,似乎又發生了什麼大事。
“出了什麼事”長孫讓寧辰攔住一名禁衛將領,問道。
“稟告皇後娘娘,有人夜闖禦書房,陛下震怒,下令搜查整個皇宮”禁衛將領恭敬回道。
寧辰聞言一驚,心中焦急萬分。
“寧辰,你先帶著青檸回去,本宮要去一趟天諭殿”長孫下了馬車,旋即吩咐道。
“是”寧辰低下頭,避過了長孫的注意,眼中閃過一抹憂慮,那個傻女人,彆做傻事啊。
長孫走後,寧辰急急帶著青檸朝未央宮趕去,因為著急,連馬車中響起的輕吟聲都沒有聽到。
回到未央宮,寧辰將青檸抱回房間後,便毫不停留的朝著自己的住處急奔而去,卻沒有發現,背後,一雙明亮的眸子悄然睜開,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不言亦不語。
“暮成雪”
推開房門,首先發現那美麗的身影衣衫染血的倒在床邊,寧辰麵色大驚,趕緊關閉房門,將前者抱上床。
眼見暮成雪右肩鮮血染紅半邊衣衫,氣息遊離,寧辰哪還顧得上男女之彆,刺啦一聲撕開肩上的衣衫,卻見右肩劍傷透體,除此再無傷口。
寧辰神急,心更急,這劍上明顯不是致命傷,暮成雪重傷昏迷,可是他不懂醫術,不知道真正的傷勢究竟為何。
“藥,對,藥”
寧辰想起暮成雪曾給他的保命藥,此刻隻能希望她還給自己剩下一顆,一咬牙,再也管不得那麼多,雙手在其身上摸索起來。
“沒有?”
這一刻,寧辰臉都白了,不知所措。
怎麼辦,怎麼辦,寧辰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無力。
“一定要想辦法出宮”
想了片刻,寧辰心一橫,不再猶豫,抱起暮成雪便朝外邊走去,幸好他是駕著馬車回來的,能起到很好的掩飾。
方才進宮的時候,很多禁衛都見過他,此刻出去,或許是最好的時候。
他不知道這一走,結果會是如何,不過,現在如果不走,暮成雪就必死無疑,他不是什麼高尚的人,但也不會懦夫。
他答應暮成雪要帶她出去,就一定要做到。
“嘭”
就在這時,房門嘭的一聲的被人打開,寧辰腳步一頓,身子猛地一個哆嗦。
“青檸姐”
眼前熟悉的倩影,讓寧辰稍鬆了口氣,幸好不是宮中禁衛,可是下一刻,身子又再度緊張起來。
他差點忘了,青檸是最忠誠長孫的人,比起禁衛更為危險。
“你怎麼來了”
寧辰想了想,不覺得自己哪裡露出了破綻,而且,青檸一直昏迷,更不可能察覺到什麼。
“你不是粗心之人,怎麼可能連我醒來你都沒有察覺,唯一的解釋,你心中有事”
青檸臉色依然蒼白,擋在門口,冷聲道。
“她便是入宮行刺的人麼,寧辰,你太讓我失望了”
青檸掃了一眼寧辰懷裡的女子,眼神漸冷,沒想到,讓整個皇宮的禁衛都苦尋不得的刺客竟然藏在未央宮中,她真是太大意了。
寧辰沉聲一歎,知曉再解釋無用,退後兩步一扯床邊的繩子,頓時,房門嘭地關閉,一張繩網無聲落下。
青檸察覺不對,想要躲開,卻覺得胸口一滯,氣息不暢,步子隨之慢了半分,被下落的繩網套個正著。
寧辰也沒有想到,他設下的機關有一天會用到青檸身上,幸好青檸剛剛醒來,連行動都吃力,否則這小小的機關基本不會有什麼用途。
“青檸姐,對不住了”
寧辰將暮成雪放下,旋即走上前將青檸雙手雙腳綁好並封上了嘴,然後解開繩網,將其抱到床上。
“不管青檸姐你信或不信,我從未有對你和皇後娘娘不利的想法,進宮的當晚碰巧遇到暮成雪的,她幫了我,所以我一定要救她,這是我答應過她的,不可能也不會失信”
寧辰給青檸蓋好薄被,絮絮叨叨的說著,他知道,他這一走,或許永遠都沒有再相見的機會,他來到這個世間不過短短幾日,青檸是對他最好的那個人,他不想隱瞞,卻更不願欺騙。
做完這些,寧辰抱起暮成雪便朝外走去,臨出門前回頭看了最後一眼,目光交織間,咧嘴燦爛一笑,道:
“最後,我還有句話想說卻一直沒敢說,青檸姐,你這麼凶看日後誰敢要你”
房門關閉,寧辰離去,床上,青檸緊緊盯著房門,緊繃的身子一點點鬆下。
她不知道,她這麼做對還是不對,但是,她知道她並不後悔,今日不會,日後也不會。
他還是這麼傻,他怎麼不想想,她怎麼可能被這簡單的繩網給套住,她是沒躲開,但並不代表她掙不開。
還好,他還是這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