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故作深沉。

也沒有膽戰心驚。

有的，隻是看破生死的淡然。

風輕雲淡。

閒庭闊步。

嚴德就這樣，以最為自然的步伐，踏入了空間門戶，消失在其中灰色的漩渦中。

在他身影消失的一瞬間，孫無極衣袖揮灑，頓時，一張巨大的光幕出現在所有人麵前。裡麵隻是一片虛空，可在這光幕出現的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彙聚在了上麵，包括蕭浪也一樣。

因為他們知道，這定然就是嚴德將要出來的地方。

果不其然。

僅僅過了一個刹那——

嗡！

虛空裂開。

嚴德就像是踏出了簡簡單單的一步那樣，直接落入虛空。

然後——

沒事？？

眾人看到，嚴德微微一愣，滿是輕鬆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錯愕，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下一刻，令眾人驚駭的一幕，發生了——

嘭！

嚴德體表，千萬朵血花猛地爆裂開來，差點把整個光幕染紅，鮮血迸濺，隱隱可見森然白骨碎茬！

爆炸了？

嚴德竟然就這樣爆炸了？

光幕雖然無法傳遞聲音，可眼前這無聲卻血腥到極致的一幕，毫無疑問更加的衝擊眾人的道心。

嚴德，死了？

就連武道底蘊最深，僅次於天玄主的嚴德，都這樣簡簡單單，連半點抵抗都做不到，就直接死了？

凶靈一族眾人，懵了。

一個個瞠目結舌，目露驚恐，似乎難以接受眼前這一切，直到——

“等等！”

“他好像……”

連天玄主都忍不住閉上眼睛，淚光灑落，無聲祭奠嚴德的犧牲了，正在這時，孫無極的聲音突然響起，在周圍一片寂靜中，顯得是那麼的刺耳。

什麼？

難道，還有轉機？

剛才光幕中血光綻放的一刹那，就連蕭浪都以為嚴德必死無疑了，隻是他並沒有太多的哀傷，而是在思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又該如何避免這一凶險。

直到孫無極的聲音突然響起，喚醒了在場所有人。

他們的視線不由朝光幕上看去，而映入眼前的一幕，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心頭猛地一顫，眼瞳睜大。

“這……”

他們訝然看到，龐德的肉身雖然崩潰了，可是，它們卻並沒有像無主之物那樣，直接灑落，融入天地消失不見。

映入眼簾的，是一團血霧。

支離破碎的血霧。

分明存在虛空，卻沒有崩潰離析的血霧！

血霧中，他們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卻能清晰看到，其中隱約有雷光閃爍。一開始的時候，雷光隻是隱約，並不算多，但隻是刹那間——

電閃雷鳴！

紫色的雷電宛若遊龍，在其中穿梭不止。

“這是……”

包括蕭浪在內所有人，都呆住了。

直到天玄主激動的聲音響起：

“狂雷大道！”

“這是龐德長老的核心本源之力！”

龐德長老的本源力量，竟然是狂雷大道，這……

蕭浪眼瞳睜大，漸漸閃爍起了光芒。

這意味著，龐德，還沒死！

“改造！”

“這是天地規則之力的改造！”

孫無極也無法保持臉上的淡定了，亢奮道：

“傳聞，從一個世界穿越到另外一個世界，除了世界屏障最難以打破之外，不同世界的規則融入，也是最大的難點。若境界還低，那問題不大，越是強者，遇到的凶險就越猛烈！”

“他好像已經扛過去了，隻要重組了肉身，就算真正的成功了！”

不同世界！

蕭浪聞言精神一震，立刻想起來，他昔日從修羅世界把李雪涯等人帶來離火大世界時的場景。

確實如此！

李雪涯等人降臨之後，第一時間麵對的也是離火大世界特有的雷劫，然後就徹底適應了。隻是，李雪涯等人的雷劫，遠遠不如龐德此時經曆的恐怖。

龐德連肉身都崩潰了！

是因為境界，還是壽元。抑或是，兩者都有？

一時間，蕭浪沒有想到真正的答案，而光幕內，龐德卻有了新的變化，並且完全和孫無極剛才說的一樣。

無聲無息中，紫色的奔雷正在逐漸散去，血霧凝縮，終於，在所有人充滿期待和亢奮的注視下，一具精壯的赤裸身軀出現在所有人麵前，華光一閃，紫色長袍覆蓋。

龐德！

他，活下來了！

龐德愣在虛空，似乎就連他自己也對剛才神奇的經曆沒能回過神來，低頭打量自身，連續看了看幾遍，仿佛才終於確認了什麼，臉上笑容綻放，越發燦爛，最後甚至化為狂笑。

“哈哈哈哈！”

眾人雖然聽不到，但是也能從他的行為舉止上感受到他發自內心的亢奮。

“活下來了，我活下來了！”

“沒問題！”

“堅持本心，這並不難！”

龐德看不到光幕，也不知道孫無極等人是否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他大聲說著，反複重複，想要把自己剛才經曆的一切說出來，打消眾人心底的不安。

他做到了。

天玄主等人立刻捕捉到了他的話，凶靈一族所有人，重新恢複了亢奮和激動，人群都沸騰起來。

嚴德的成功，對他們來說，無疑就像是一個定心丸，讓他們徹底安心了。

“我來！”

“還有我！”

人聲鼎沸，凶靈一族爭先恐後。

可哪怕是在這種情況下，天玄主內心歡喜，但也沒有掉以輕心。

“嚴德長老之所以能夠成功，定然是因為他武道根基強大的緣故。天地規則的考驗，這種事因人而異，千萬不可輕視。”

“下一批，一百人。”

“青天衛，你帶人先行！”

天玄主此言一出，凶靈一族立刻安靜下來，看著青天衛挑選出百人，一起朝空間門戶掠去。

相同的光幕。

一樣是朵朵血花綻放。

而這一次，卻正如天玄主擔心的那樣，意外，真的降臨了！

嘭！

血花綻放整整一百朵，可是，令眾人期待的規則之力降臨，重塑血肉的那一幕幕並沒有發生在每個人的身上。

有些血花，直接迸裂傾灑而落，墜入深淵！

果然！

它是有風險的！

並且是巨大的風險！

青天衛挑選出的這些人，包括他在內整整一百個半步天道尊者，最終活下來了的，隻有——

二十七個！

超過百分之七十的死亡率！

外麵，嚴德驚了。

裡麵。

天玄主終於閉上了雙眼，流下晶瑩的淚水。

他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並沒有因為嚴德一人的成功而發生改變！

“我族之命啊！”

天玄主一聲長歎，寂寥深沉，讓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心神一顫，沉重無比。

嚴峻的現實！

這，就是修煉界！

生死抉擇，永遠是最為殘酷，也是最不願意麵對的，尤其是這些人，還是自己親眼看著長大，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同族。

天玄主內心的悲愴，蕭浪無法徹底感同身受，但也能感覺到那彌漫在周圍心如刀割的痛楚！

“這……”

無人能平靜的接受這一幕，哪怕是孫無極，金九等見慣了修煉界生死的這種人。孫無極忍不住要出言安慰，可卻被天玄主擺手打斷了。

“孫兄，你無需安慰我，我也知道，你沒有掌握這片天地之前，也無法讓我們在這裡繼續生活下去。”

“這些，我早有預料，隻是無法承受而已。”

天玄主的聲音似乎充滿理智，可身體卻在劇烈顫抖，他不忍去看眼前的光幕，可是，作為凶靈一族第一人，他還是強撐著睜開眼，望向身後眾人。

凶靈一族，陷入死寂！

超過百分之七十的死亡率啊！

這還是半步天道尊者，若是沒有達到半步天道尊者層次的……

不敢想！

完全不敢想！

一步生，一步死！

眼前通往離火大世界的空間門戶，突然就像是一個正在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一樣，令人不寒而栗。

天玄主看到眾人臉上的悲愴，也是哀從心起，難以自拔，差點就忍不住轉過頭去。

他可以在麵對孫無極的時候保持理智，可現在，他麵對的，可是自己人！

現在是自己人。

但是一旦踏入這扇門，他們可能就化成一團團血霧了！

誰能直麵親人的死亡？

沒人可以從容麵對。

而正當天玄主如鯁在喉，一句寬慰的話也說不出之時，突然——

啪！

伴隨一道清脆的腳步聲，列隊中，一人突然站了出來，臉上充滿哀傷，可目光堅定如鐵，直視天玄主，突然拱手彎腰，深深行了一個大禮；

“大人，多謝多年來照顧之恩，跟隨您，是吾等此生最大的榮幸！”

“我是粗人，不愛讀書，但也聽了您不少教誨。今日之擇，乃是我們自己的決定，是生是死，乃為天命，大人不必為我們自責。”

“我們還會有不少人活下來的，在真正的世界，活下來！”

“這些年，若不是您，我們恐怕早就成不死不滅的怪物了，而現在，我們活的，足夠久了！”

此人抬起頭，目光灼灼，清淚揮灑，嘴唇都已經咬破了，可在他的眼底，哪有半點對死亡的畏懼？

唯有坦然！

“這輩子，我們值了！”

“若是有幸繼續追隨大人，那是我們的榮幸！若是今日生死，我等亦無怨，更無悔！”

“大人，請讓路！”

轟隆隆！

聲音洪亮，宛若雷震，不止是響徹在眾人耳畔，更震蕩於心底！

這一刻，蕭浪都大吃一驚，訝然看到，伴隨著這人走出，說出這些話——

呼啦啦！

他的身後，數萬凶靈一族武者齊齊抬頭，淚灑衣襟，目光卻堅定如山，熾熱如火：

“我們值了！”

“大人，請讓路！”

“大人，請讓路！請讓路！”

哢嚓！

聲如驚雷，撼動河山，與虛空之上的雷霆交錯，竟絲毫不落下風！

何為意誌？

此為意誌！

這一刻，在蕭浪的眼中，凶靈一族這些人宛若化成了一條鋼鐵洪流，不斷衝擊著他的心神，就連他也不得不為凶靈一族這些人的勇氣喝彩。

更令他驚訝的，是他們對天玄主的赤膽忠心！

有親人如此，夫複何求？

天玄主，則早已是老淚縱橫，嘴唇喃動，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足足良久。

天玄主似乎才終於穩住內心，重新抬起頭來，在麵前一個個高昂的頭顱上一一掃過，似乎要把他們全部記在心上，突然，大袖一揮，猛地轉身，朝身後的空間門戶踏去。

與此同時，堅定的聲音宛若重峰，不容置疑：

“還輪不到你們！”

“兒郎們，我在外麵，等你們……”

說到這裡，他的腳步驀地一頓，聲音再次響起，已平靜如水，卻堅定似鐵：

“為汝等……”

“送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