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靈界。
這就是這一方世界的名字。
不是因為這裡是聽潮侯創造的虛幻世界,恰恰相反,這裡無比真實,蕭浪從附身的這乞丐的記憶中更知曉了他的身份——
幻靈宮!
幻靈界昔日最為強大的宗門之一!
數萬年以來,在幻靈界有三大宗門。
幻靈宮、草木閣、神恩門。
之所以說幻靈宮是幻靈界昔日三大超級宗門之一,那當然是因為,它已經覆滅了。而它覆滅的原因,完全是因為一個人——
“楚河。”
這就是這乞丐的名字。
他之前的身份也極其的不俗——
幻靈宮宮主之子!
但是更為不俗的,還是他的天資!
和蕭浪經曆的上一個世界一樣,整個幻靈界都不曾有真神誕生,三大勢力最為頂尖的高手,都是半步真神。
這個世界就像是受到了某種詛咒,他們困足半步真神境已久,卻仍然無法完成最後的蛻變,打破桎梏。
而楚河,曾一度成為他們心中最大的希望!
一百八十年,半步真神境!
這就是楚河曾經的光輝成績!
他的破境速度,甚至超過了蕭浪!
並且,蕭浪之所以能在極短的時間內衝出那方世界,化身真神,機緣是其一,更多的還是他和命運之間的抗爭。
換句話說,這都是他拿命拚搏出來的。
但楚河不一樣。
他純粹靠的是天分!
外加幻靈宮的大力栽培。
短短一百八十年的時間,他就已經是半步真神境了,並且戰力超群,名噪四方,比曆史上五百年達到半步真神境的前輩足足超出了三百多年的時間。
這讓整個幻靈界的人都以為,終於有望看到真神境之上的世界了。至於楚河本人,他不僅是幻靈宮的希望,更是整個幻靈界的希望。
一個世界的關注。
對於楚河年輕的靈魂來說,觸動是巨大的。一直飽受嗬護的他,更養成了囂張跋扈的性格。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天才嘛,誰還沒有點脾氣?
幻靈宮上上下下仍然對他保護有加。隻要他老老實實呆在宮裡修煉,閉關衝刺真神境,沒人會說什麼。
可關鍵就在這一點上。
楚河又豈是安分守己的人?
百餘年的時間,他都被保護在幻靈境,早就快憋瘋了,於是乎,就在整個幻靈境幾乎都在為他日後的破關做準備之時,他溜出去了。
其實這也沒問題。
畢竟是半步真神境,並且世人皆知,可以說,整個幻靈境,楚河可以橫著走。
可是,獵奇心性難以抑製的他,又豈會選擇平庸的地方?
他選擇了,深淵峽穀!
在蕭浪得到的楚河記憶中,深淵峽穀,是個極其特殊的地方,並且在幻靈界的曆史上,有很多半步真神境的強者即將走到生命儘頭之時,都會進入其中,試圖博取一線晉升的可能。
有人說,深淵峽穀,也是整個幻靈界的邊緣,內藏玄奧,甚至藏著幻靈界曆史上無人成就真神的奧秘。
楚河就是去了這個地方。
隻是令蕭浪意外的是,就像是有人出手了一樣,楚河記憶中關於進入深淵峽穀的部分完全消失的一乾二淨。
蕭浪隻知道,楚河,失敗了!
他甚至給整個幻靈界招來了一大禍患——
一頭絕世凶獸!
絕對是達到真神層次的凶獸!
一場天災,降臨了。
僅僅數年之間,整個幻靈界被血色沾染,一發不可收拾,哪怕三大勢力聯手,也無力誅殺,隻能短暫抵抗。
而在這數年的時間內,籠罩在楚河身上的各種光環,也在他引出那凶獸的第一時間,徹底化為了泡影。
不止如此。
他成為了整個幻靈界的罪人!
人神共憤,世間公敵!
乃至連整個幻靈宮也被世人唾棄!
之前擁護在他身邊的人,消失了,或者死了。
就連他的家族、親人,也無一不躲著他。
出門在外,更是各處都傳揚著他的惡名,聲名狼藉不說,咒罵聲無數,讓楚河年輕而從未經曆過世間任何挫敗的靈魂,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
他險些崩潰!
但他也知道,事情是因他而起,整個幻靈界之所以陷入這場災劫,完全是他一人的緣故導致。
少年心性,氣盛而衝動。
險些崩潰,往往隻有兩個結果——
崩潰,或者爆發!
楚河畢竟是半步真神境,雖然他痛苦到了極致,但崩潰顯然是不可能的。
他選擇了爆發!
一日,他以拚死之心,孤身前往誅殺那頭凶獸。
不成功,便成仁。
事實上,出發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隕落的準備。
可是,他卻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沒有放棄他。
那一戰,他輸了。
很慘!
差點就死了!
但是,每當楚河回憶那一日,恨不得自己死在那裡!
他被救了。
是他同樣達到半步真神境的父親出手,救下了他,可代價也是慘重的,他的父親楚天雲為了他的性命,強行施展挪移大陣,將那頭凶獸挪移到了幻靈宮,並且直接引爆了幻靈宮的根基大陣,爆發出了足以斬殺真神的威勢!
凶獸,死了。
幻靈宮卻因此覆滅了。
更重要的是——
家破,人亡!
當因為那一戰重傷,而失去了所有修為的楚河曆經萬險,回到幻靈宮,等待他的,卻是一片廢墟,一地陵墓!
家,沒了。
親人,死了。
這一日,楚河徹底崩潰了。
一個人從巔峰跌落,到底有多快?
很快。
一次錯誤的選擇,一次衝動,一場大戰……
足夠了。
無論是武道,還是心智,楚河都徹底崩潰了。不是要死的那種崩潰,而是不死,非要逼著自己經曆這一切痛苦的崩潰。
在他心裡,這是他罪有應得,無法饒恕。
所以,他墮落了。
他的靈魂陷入幻靈宮滅亡的那一場大戰中,再也無法醒來,終日悲痛,愈陷愈深。迄今為止,那一戰已經過去了數百年,他也痛苦了數百年,淪落街頭,宛若乞丐,行屍走肉。
可這數百年的悲痛,早已形成了執念。
無法醒來的執念。
這才有了那讓蕭浪都感到心神震蕩,難以除卻的悲涼之感。
是的。
哪怕蕭浪的靈魂修為已經達到了不滅魂五重天巔峰層次,也依然無法抹除這份執念和沉澱數百年的悲涼對自己產生的影響。
這不是一個概念。
與其說它是執念,在蕭浪看來,它更像是一種——
心魔!
“若是一直讓這執念存在,心魔難消的話,我絕對不可能成為真神,起碼十年之內毫無可能!”
蕭浪眼底精芒一閃,強行壓下心頭的情感激蕩,相當理智。
“這就是聽潮侯最強難度的考驗?”
“人生百態,七情六欲!”
蕭浪差不多摸準聽潮侯的套路了。
的確。
情欲一說,確實是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摒棄的,隻要他還是個人,就不可能不受情欲的影響。
它,的確是煉心的方法之一,並且一針見血。
但是,如何才能消除楚河心中的執念?
遺忘?
還是重建幻靈宮,彌補他心中的缺憾?
蕭浪思索著解決執念的方法,不由陷入了沉思。然而他沒有看到的是,就在他陷入沉吟的瞬間,天穹之上,隱隱凝化出一雙眼睛的樣子,正在盯著他。
不錯。
正是聽潮侯。
外界。
聽潮侯看著陷入沉默若有所思的蕭浪,笑了。
“終於發現了麼?”
“嗬嗬,還不算晚。”
“不過真的有些好奇,你到底會選哪一種呢?”
“忘情、滅情、還是……寄情?”
聽潮侯相當好奇。
而他沒有想到的是,蕭浪的決定,比他想象中的更快。
“滅情、忘情,把這一切都忘掉,抹除記憶?”
蕭浪搖頭。
他豈能做出這樣的選擇?
“七情六欲,乃生靈的一部分,焉能忘卻?忘掉的,那還是完整的自己麼?”
對於七情六欲,蕭浪顯然有自己的判斷和選擇,因為他並不像是聽潮侯想象的那樣,完全沒有任何經驗,恰恰相反,要知道,他當年踏上世界境,乃是情字入道!
“寄情於物,重建幻靈宮?”
蕭浪再次搖頭。
假的,終究還是假的。
蕭浪清楚的知道,哪怕他有在十年內重建幻靈宮的能力,也能讓楚河融入心身的執念壓製十年,讓他可以在十年內晉升真神,完成這一關的考驗,但是,蕭浪還是沒有這麼選擇。
“人都死了,隻有虛假的幻靈宮,又有什麼意義?”
這一種,蕭浪也沒選!
聽到蕭浪的喃喃自語,一直觀察著他的聽潮侯不由一愣。
都不選?
蕭浪到底乾什麼?
在他看來,這兩種辦法,也是最好的過關途徑,可是,竟然都被蕭浪舍棄了!
“他難道還有更好的辦法?”
聽潮侯的眼底不由多了幾分好奇,他也看出來了,蕭浪對於他設定的這一考驗,似乎另有堅持。
“他在堅持什麼?”
這一刻,除了蕭浪體內的通古之力外,聽潮侯對蕭浪突然又多了一絲好奇,眼底誕生一抹期待。
而正在這時,隻見蕭浪附身的楚河突然緩緩抬起頭,目光深邃,對外卻無焦點,這一刻,他的目光似乎是落在了體內,某一最黑暗的角落,一處自我封禁的牢籠中,一道佝僂的身影上麵,沉聲如鐘,深邃而沉重。
“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存在了,就是存在了,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有什麼意義?”
“忘記?拋棄?”
“不可能的。”
“它,就是你的一部分,永遠的一部分。”
“沒有痛苦,沒有缺憾的人生,那還叫人生麼?”
嗯?
蕭浪話音傳來,隱藏在楚河身軀內的那道身影似乎猛地一顫,從沉浸數百年的噩夢中驚醒,隱有變故。
而正在這時,一直在等待蕭浪作出選擇的聽潮侯也是一愣,旋即一驚。
“承情?”
“他竟然……”
聽潮侯緩緩張大了嘴巴,很顯然,蕭浪的選擇,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竟然會選擇這條道路?”
聽潮侯遙遙看著蕭浪,隱隱看到了一團彩色的靈魂,七情六欲,儘數充斥其中,鮮活玲瓏,眼神卻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用這種辦法消除執念?”
“難道他就不怕有朝一日,他的靈魂承受不住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