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7章：再臨落玉霞

凡塵時已入秋，天地間一片蕭瑟，上次雲中城遭洪水淹沒，這些年中原皇帝讓人重建，雖然早已不複昔日光景，但總算又恢複了幾分生機，每每日落時，也總能看見許多商販熙來熙往。

而蕭家自上次遭逢大難，人丁已經稀少了許多，從前被分配到外麵荒涼之地的人，也都已經回來了，縱使如此，四大武林世家之一的蕭家，也逐漸淡出了世人的眼線，再也不複往日鼎盛。

“沙——沙——”

一陣秋風吹過，又卷起了滿院子的落葉，仿佛怎樣掃，每一天，還是沒有變少。

“年年落葉，這些樹葉，不知掃到何年何月，才掃得完呐……”

隻見庭院裡，一個身穿青色長袍的中年人持帚清掃著落滿地的枯葉，那中年人雙鬢染霜，眉間少了些許當年的英武，多了一些樸實和滄桑，一邊清掃著落葉，一邊又仿佛自言自語一般道：“晴妹啊，你說塵兒去了這麼久，哪年又才會回來呢？”

“就在明年……明年春季吧。”房間裡又傳出個女子的聲音。

“唉……日複日，年複年，照我說，掃完這滿地落葉，塵兒就該回來了。”

蕭亦凡仍然持帚清掃著滿地落葉，就在這時，院子外麵響起一個有些哽澀的聲音：“爹……爹爹。”

一陣秋風吹過，樹上的葉子又盤旋落了下來，屋子裡麵一下突然安靜了，外麵蕭亦凡卻像是什麼也沒聽見一般，也未抬頭向院門口看去，隻待靜靜掃完地上最後幾片葉子，才平靜地道：“晴妹，塵兒回來了……”

話未落，蘇晴已經從屋子裡麵衝了出來，怔怔看著院子門口那個青年，兩行眼淚，就這麼毫無征兆落了下來。

今晨走的時候，蕭塵特意換了身白裳，嘴角的胡渣也剃乾淨了，頭發也讓青鸞和紫芸兒細心束好了，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那個白衣翩翩的少年，那年離開蕭家時，他才十六歲，轉眼已過去十餘載。

“娘……”

“塵兒……”

蘇晴跑過去，已是心情激動不知說什麼了，隻是抱著他不斷落淚，當初頭一年的時候，皇甫心兒還時常讓人傳訊回來，可後麵這三年，兩人都徹底失去了音訊，叫她和蕭亦凡如何能夠不擔心？

“娘，沒事，我回來了……”蕭塵也聲音漸哽，又笑著道：“要不然，下午時我陪娘去城裡逛逛，雅闕閣應是又新到了一批首飾，我陪娘去看看……”

……

夜裡時，明月當空，灑下銀光籠罩著凡塵，在凡塵看不見天上的裂痕，即使湮滅時代到了，多數凡人依舊過著凡人的生活，沒有什麼不一樣，他們什麼也不知道，不知什麼六界之隙，不知什麼湮滅時代，隻在意自家一畝三分地，隻期盼明年風調雨順，男耕女織，朝出暮歸，隻信書中有傳說，不知世上有神仙。

蘇晴做了一桌子的菜，都是從前蕭塵愛吃的，一家三口，這一晚也與城中普通百姓沒有什麼分彆。

但蕭塵終究是要離開的，陪伴父母三日，便又匆匆往白素素所在的落玉霞去了，落玉霞距離雲中城有數百裡之遙，昔日快馬加鞭也須一日才能抵達，如今對於他而言，數百裡，不過瞬息之間而已。

晌午不到時，蕭塵便來到了玉落峰，縱目望去，隻見青山連綿，雲霧繚繞，儘管凡塵大多地方都是一片暮秋蕭條之景，然而這裡始終草木不凋，正是因為被一片靈氣所籠罩。

以前他來的時候，或許是因為修為太低，那時絲毫未能察覺，但現在才發現這裡竟如此不簡單，裡麵幾乎是一方玄境，山外有山天外天，外麵為陣法所籠罩，彆說凡人進去後要迷失方向，便是修真者都彆想強闖進入。

當下，蕭塵小心翼翼進入，以免誤闖進一些凶陣，到了裡麵一座山穀上，才朝對麵一片雲繚霧繞的山峰朗聲喊道：“熠兄！白姐！”

聲音在重重山峰之間來回傳蕩，驚得附近的鳥禽撲騰而去，片刻後，隻聽得對麵山峰傳來一個朗笑聲：“哈哈！我說今日忽起南風，必定是有遠客到來，蕭兄弟，彆來無恙。”

隻見對麵懸崖，一個長發男子禦空大笑而來，那男子身穿紫白相間的長衫，腰懸紫金葫蘆，瞳孔似火而紅，正是久日不見的熠瞳。

“蕭兄弟，你來得正好，趁白姐不在，咱倆去鎮上好好喝一回！”

“白姐又不在？”蕭塵眉頭微微一皺，怎麼自己每次來她都不在，她若不在，必定是去了靈寂間，那她在靈寂間做什麼……

“怎麼了？”熠瞳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開口問道。

蕭塵回過神來，搖頭一笑：“沒事。”

熠瞳笑道：“好，蕭兄弟，我跟你說，蒼桐鎮近來新進一批北疆運來的天山仙釀，趁著青兒那小丫頭沒跟來，咱倆……”

話未說完，隻聽後麵又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謔！臭熠瞳！你又想去喝酒，信不信等姐姐回來了，我告訴她你又偷偷出去喝酒了……”

隻見山穀對麵，一個青衫少女也禦空飛了過來，那少女身姿玲瓏，頭上戴著碧玉發飾，也同慕容仙兒一樣，永遠十五六歲的模樣。

熠瞳聽見這個聲音，便是一個頭兩個大，轉過身苦笑道：“我說青兒，你又跟來做什麼？”

“哼！”青兒將頭一偏，兩手插在腰上，道：“我若不跟來，你豈還得了？你再天天喝酒，保準問天大哥也救不活你了。”話到最後，又向蕭塵看了去：“咦？我記得你，你就是那個……”

蕭塵輕輕一笑：“青兒姑娘，好久不見。”

他與青兒見過幾麵，第一次見麵，那是十幾年前還在三清門的時候，那次與蕭婉兒和蕭寒偷偷下山，然後在客棧裡遇見了一個打酒不付錢的刁蠻少女，便是青兒了。也是那時，他第一次在街上看見噬魂妖花將人變成怪物，攝走魂魄，那一次說巧不巧，熠瞳正好也在，如今想來，也許並非偶然。

……

三天後，蕭塵在落玉霞，終於等到白素素回來了，隻見她一身素衣白裳，不淡妝不濃抹，已勝卻無數天宮仙子，嫣然一笑：“小塵，你什麼時候來的？”

如今她對蕭塵的稱呼也改了，不再生疏地稱呼“蕭公子”或者“蕭城主”，蕭塵起身一笑：“三日前剛到，白姐匆忙而歸，可是……有什麼事？”

白素素搖頭輕輕一笑：“沒什麼事。”話末又向旁邊的熠瞳和青兒看了去：“你們問天大哥來了，在醉花澗，去見見他吧。”

“問天哥哥來了？好呀好呀！”青兒笑靨如花，立馬便朝外麵跑了去，熠瞳情知她與蕭塵有事要說，也點頭一笑，便即出去了。

待二人離去後，白素素才衣袖一拂，關上門窗，向蕭塵看去，笑道：“聽說你這三年去了天界，如何？”

以前或許是蕭塵修為太低了，現在才發現白素素身上原來竟有如此強的一股妖力，隨著如今湮滅禁製解開，她在人間，也是難逢敵手了吧？笑道：“恩，正是有一件事，想請教一下白姐。”

白素素點頭笑了笑：“你有什麼事，與我說便是。”

“那……那我就直言不諱了。”蕭塵看著她，以前總是覺得她很親切，但因上次天衢裡麵的事，他現在有些看不透了，想了一會兒才道：“白姐應是知曉，在仙界有個天衢吧？天衢三年前崩塌，正好那次我在裡麵。”

白素素臉上微微起了些變化，許久才道：“我聽說過此事，那你……是如何出來的？”

蕭塵深吸了一口氣，道：“說起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次天衢崩塌，我無意間闖入一個神秘空間通道，我在裡麵，感受到了一股很強的妖神之力，而且還……”

聽他越往後說，白素素背上不禁凝起了一層冷汗，到最後，蕭塵看著她道：“天衢裡麵的那方神秘空間，是靈寂間開辟出來的麼？”

整個房間像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針落有聲，沉默了許久，白素素才凝眉道：“這件事，你不能跟任何人說。”

蕭塵點了點頭，看著她道：“我知道，因為是白姐，因為白姐是靈寂間的人，所以我沒有向任何一人說過此事，但是……為什麼？這一切是為什麼？你們能夠瞞天過海，在天衢裡麵開辟另一方空間，以天衢掩人耳目，是要通過那方空間去到哪裡？做什麼？”

白素素再一次沉默了，許久才道：“當年妖界崩塌，各部以殘餘的妖神之力，在天衢裡麵開辟一方空間，確實是以天衢掩人耳目，數千年來，從未有人發現，但究竟是為了什麼……”話到此處，看著他道：“此中關係甚大，各部曾立下血誓，不能對任何一人說，包括問天，連他我也未曾告訴。”

蕭塵凝視著她，也不說話了，過了許久才道：“你們是打算……重建妖界。”

白素素搖了搖頭：“不可能。”

“好，那最後一件事，我想問問白姐。”蕭塵看著她，這一刻眼神異常的平靜，卻又像是質問一樣，緩緩道：“幾千年來，你們與司天，究竟有何關係。”

這一次，白素素不再平靜，身子劇烈一顫，目光中露出了驚色，臉上也瞬間變得蒼白，不見一絲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