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正是王衝。
“一切安好,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王衝的目光掃視著四方,心中閃過一道念頭。
在偽裝成仆人之後,王衝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探家人的安危,不知道是“天”自視甚高,自詡為萬神之主,不屑於做這種事,還是另有他謀,王衝發現,父母、小妹,大哥,二哥……,所有人全部都在。
和他離開前相比,沒有任何變化。
隻是,和異域王府一樣,王家上上下下同樣被抹去了關於他的記憶。
或者說,他們還記得“王衝”,隻是那個人卻並不是自己。
燈籠的紅燈打在臉上,耳中傳來一陣陣嬉笑聲,除了王衝一個人,沒有任何人察覺異樣。
“咕咕!”
就在王衝沉思的時候,一隻信鴿腳上纏著金絲,突然從天而降,朝著王衝飛來,王衝探手一招,便將信鴿攝入懷中。
王衝很快取下信箋,認真看了起來。
信是老鷹寄來的,從白天到現在,王衝等待這封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嗡!”
看完信箋,王衝心中一沉,眉宇間陡然掠過一絲深深的陰霾。
京師之中,乍逢巨變,王衝剛剛回來,對京師中的情況並不了解,所以特地讓老鷹去調查,但是情況似乎比他想的還要糟糕。
王衝特意讓老鷹去聯係師父邪帝老人以及烏傷村長,在王衝離開之前,這兩人都在京師練功,這麼大的變故,沒可能瞞過他們的耳目。
對於這兩位長輩的能力,王衝極其信任,隻要找到他們,一切自見分曉,也不必那麼廢事。
但是老鷹的調查結果,卻讓王衝心中沉了下去。
邪帝老人和烏傷村長並非被人抹除記憶,忘掉了一切,又或是身受重傷,在某處養傷,恰恰相反,事情的結果是王衝最不想看到的。
——和王衝一樣,邪帝老人和烏傷村長的存在被人徹底抹掉了。
老鷹詢問了所有人,並且派人去了邪帝老人在城外棲居的那座靈脈,也去了城中邪帝老人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全都完全沒有找到他們的存在,也沒有任何人知道誰是邪帝老人,甚至就連烏傷鐵騎也完全不記得有老村長這個人。
後者是李嗣業查到的。
這一切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他們的存在並不是被幾個人淡忘了,而是從所有人的記憶中抹除了。
認識邪帝老人和烏傷村長的其實並不少,諸國君王、靈脈上的童子、王家小妹、邪帝老人經常去光顧的那間茶樓、烏傷村的人、王衝身邊的人……,除了老鷹、李嗣業、青陽公子因為跟隨王衝去了身毒,所有人都將邪帝老人和烏傷村長忘得乾乾淨淨。
王衝看著手中的信箋,神色難看無比。
眼前這種情形,是他從不曾想過的。
師父和烏傷村長絕非弱者,眼前這種情形,要麼他們和自己一樣,發現了京師中的異常,在無法對抗的情況下暫時離開,要麼就是……,王衝不敢往下再想。
眼下的情況,變得越發撲朔迷離。
在他離京的那段時間裡,京師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過儘管如此,王衝並沒有失去方向,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任何可能性都存在。而且師父和烏傷村長並非弱者,即便碰到強敵,也並非沒有自保之力。
一切未必真的像自己擔心的那樣。
“娘親!”
正在沉思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耳中傳來,王衝回過神來,隻見不過處,一個熟悉的身影蹦蹦跳跳,免子般從不遠處經過,朝著內宅而去。
她從王衝身旁經過的時候,目無斜視,完全沒有多看一眼。
“小妹!”
王衝心中啞然。
真不愧是自己的小妹,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沒心沒肺。
王衝並沒有驚動任何人,他的心中微一思忖,隨即一個閃爍,向著內院深處而去。
王衝首先到達了自己的書房。
書房裡古色古香,一切還和自己離開前的布置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雀占鳩巢!
這就是王衝現在的處境。
整個京師上下沒有一個人認得王衝,但異域王的記憶卻是真實存在於所有人的腦海裡的,隻是不是他而已。
而最為詭異的是,雖然整個京師都在大張旗鼓準備“王衝”和許綺琴之間的婚事,給人的感覺,潛意識中,似乎這個異域王就在京師,但王衝不管是通過交談,還是搜尋記憶,卻發現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那位異域王的具體行蹤。
甚至就算是王家府邸上的仆人,說起那個“王衝”頭頭是道,但當王衝偽裝身份,詢問起那人的相貌,所有人卻又都是一臉茫然,完全不記得他的長相。
這種情形就好像所有人都記住了一個虛構的人物一般。
然而十天之後,就是“異域王”和許家姑娘的大婚,到時候無論如何這位“異域王”都必須要現出原形。
解鈴還須係鈴人,整件事情是由他開始,王衝也相信作為這一切的核心,自己必然能在這裡找到答案。
四周無人,王衝仔細的查看四周,雖然書房大體上沒有變動,但依然有一些細節和他書房的布置並不一樣。
“應該不隻是單純的杜撰了一個人!”
王衝心念一動,很快從桌上一尺高的筆架上取下了一隻狼毫筆。
王衝的字跡其實一直都不太好看,最開始送給太真妃的那首清平調詞,甚至是歪歪扭扭,歪瓜裂棗一般,所以王衝一直都有在自己的書房中練字。
王衝有一支自己喜歡的狼毫筆,但卻絕不是這支。
王衝的那支筆隻有小手指粗細,是李亨特意從宮中挑選給他的,那支毛筆外表朱紅,所以王衝又稱它為“朱筆”,但筆架上的這支狼毫筆卻是灰褐色。
“墨條也用過,至少磨去了三毫,應該是在這裡寫過字。”
王衝微微閉上眼睛,腦海中仔細回憶著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在他離開前往身毒的這段時間,他的書房中毫無疑問來過一位“訪客”,他不止參觀了他的書房,用過他的墨條,還——
王衝身形一動,突然在書桌後的太師椅上安坐,他的兩隻手臂張開,大馬金刀的按在扶手上,身體微微後仰,以一種審視的姿態,仔細端詳著整間書房。
那一刻,王衝的神情氣質與以往截然不同,完全變成了另一個陌生人。
“嘶!”
然而僅僅隻是一瞬,王衝立即睜開眼來。
這一次王衝再一次變回了王衝!
現在他可以肯定,有人來過這裡,而且對方以一種主人般放鬆的心態,仔細端詳這裡,試圖通過書房透視自己。
那一刹,王衝的眼神變得淩厲無比。
“天嗎?”
王衝無法確定,但毫無疑問,絕對和天神組織脫不了關係。
“吱呀!”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陣木門推開的聲音傳入耳中,王衝心中一跳,扭頭望去,隨著一陣珠釵搖晃聲,一股熟悉的氣息出現在王衝的感知中。
隻見一名中年美婦人穿著綾羅綢緞,氣質雍容華貴,正從門外走了進來。
“娘……”
王衝眉頭一跳,嘴巴一張,娘親這兩個字就要脫口而出,但話到一半,王衝立即醒悟過來,自己現在易了容,化了妝,真實身份是王府中的一名仆人,並非“王衝”。
事實上,即便他顯露原來的容貌,恐怕娘親也不一定認得自己。
“你是——”
王夫人走進來,看到椅子上的王衝,神色也是一怔,顯然沒想到房間裡有人。
“夫人!”
王衝連忙站起身來,不露行藏的躬身行了一禮:
“在下是府中新來的仆人,特地過來替王爺整理書房!”
“原來如此。”
王夫人隻是微微一笑,並沒有追究。
世家大族門第森嚴,但是王府卻沒有那麼苛刻,很多方麵其實都非常的和善,這也是丫鬟仆人們喜歡王家的原因。
“夫人,您坐。”
王衝很快讓到了一旁,雖然想要和母親相認,但王衝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王夫人倒不疑有他,順勢在那張太師椅上坐下,一條手臂枕在扶手上,雙眉自然而然的皺了起來。
“夫人有心事?”
王衝突然開口道。
他和母親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母親這種憂慮的樣子。
“沒什麼。”
王夫人隻是淡然一笑,擺了擺手,顯然不願過多談起。
“如果是有什麼疑難的話,說不定小人可以為之代勞。”
王衝輕聲道。
母親很少在他麵前顯露這種憂慮的模樣,母親越是不想說,王衝反倒越想知道。
“沒什麼,馬上就是衝兒和許姑娘大婚的日子了,隻是不知為什麼,我總是感覺好像哪裡不對勁。”
王夫人道,說話的時候,她的目光低垂,這番話與其說是說給王衝的,倒更不如說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嗡!”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王夫人或者隻是隨口一提,但王衝心中卻猛烈的震動起來。
從進入京師到現在,他就好像被遺忘了一樣,所有人都淡忘掉了他的存在,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察覺出不一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