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六十三章
王衝聞言默然,這句話從彆人口中說出,恐怕是有些可笑,但是對於侯君集這樣,已年過百歲,在太宗時期就已名動天下的成名人物來說,確實是再真實不過了。
對於這種層級的高手來說,體麵甚至遠比性命還要重要。
“那前輩到底想做什麼?”
“嗬嗬,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棋局已經擺下,老夫隻是請你來對弈一局。”
侯君集說著,手指輕擺,打了個手勢,下一刻就在王衝和眾人的目光中,人群分開,兩名身著黑甲的禁軍,手捧著一張金黃色的棋盤,迅速走了出來,然後徑直放在了侯君集身前的圓形檀木小桌上。
“這場戰鬥進行到現在,想必你我都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既然如此,何妨在棋局上見真章!”
侯君集指了指身前的金色棋盤,微微笑道。
“王爺,不可!”
一旁宮雨綾香神色一緊,瞳孔收縮,立即本能的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現在侯君集掌握了大局,而且四周圍都是他的兵馬,如果王衝現在過去就是自投羅網!
“嗬嗬,還擔心老夫有詐嗎?”
侯君集手指輕擺,打了個手勢,下一刻四麵八方所有的禁軍士兵仿佛退潮一般,紛紛自動往後退去,立即在侯君集周圍留出一片巨大的圓形空地。
“王爺,不可大意,此人不可信!”
宮雨綾香擋在王衝麵前,眼中警惕的神色絲毫沒有減弱。王衝現在是己方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人物,如果王衝在這裡出事,整個戰場立即不戰自潰!這個風險太大了!
“無妨!我心中自有分寸!”
出乎預料,王衝搖了搖頭,拍了拍宮雨綾香的肩膀,很快繞過她往前行去。
王衝之所以會離開戰場,出現在這裡,絕非意氣用事。就像王衝是整個戰場的關鍵一樣,破軍戰神侯君集同樣是東宮方麵的核心人物。大皇子方麵的一切計劃和行動,都是由侯君集一手策劃。
如果牽製住侯君集,也就等於牽製住了東宮方麵的最大力量,這也是王衝接到侯君集的“邀約”,會毫不猶豫趕往這裡的原因。
更何況,此事還牽扯到五皇子的安危。
“賜座!”
看著王衝從對麵一步步走來,侯君集眼中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隨即朝遠處打了個手勢,很快就有一名禁軍甲士大步走了過來,將一張圓形凳子放在了侯君集的對麵。
“殿下?”
眼看兩人相距越來越近,那一刹,就連李靜忠都感覺到了一絲深深的不安。
“無妨,我相信異域王!”
五皇子目光看著前方,頭也不回道。他的聲音平靜,即便身陷重圍,四麵八方費玉寒率領的禁軍一重又一重將他們團團包圍,並未離去,他也並沒有顯出任何的慌張。
這異於尋常的冷靜,讓李靜忠也不由一怔,也跟著鎮定下來。
對於王衝,李亨似乎擁有比任何人都要強的信心。
呼!
風聲呼嘯,不管皇宮深處震天的喊殺聲,以及乾門,中門,坤門三處激烈的廝殺,此時此刻,就在距離極遠的另一處地方,王衝和侯君集這兩位整件事件中最大的主使者,終於在萬眾矚目中,麵對麵緩緩站到了一起。
王衝仔細的打量著對麵的侯君集,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侯君集,但卻是第一次打量得這麼仔細。
侯君集的氣質非常的剛猛,臉上的皺紋也非常少,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早已過了耄耋之年的老人,而且他的皮膚也微微有些蒼白,就好像常年沒有見過陽光一樣。
不過最讓王衝印象深刻的還是那一雙眼眸,深邃黝暗,就好像一望無際的汪洋一樣。
當王衝看過去的時候就好像被吸引了進去,完全無法從這張臉龐上,看出他絲毫的想法,更不用說是他心中的權謀和計劃。
“不坐嗎?”
侯君集看了一眼王衝身前的圓凳,突然打破寂靜道。
“長者賜,不敢辭。既然如此,晚輩恭敬不如從命!”
王衝衣袖一拂,就在侯君集的對麵從容不迫的坐了下來。
四周圍鴉雀無聲,針落可聞,氣氛甚至比之之前廝殺的時候更加緊張凝重。
兵對兵,將對將,雙方的主帥終於麵對麵坐在了一起,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在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麼。但是毫無疑問,兩人之間的爭鋒,絕不會這麼簡單。
“為了將我引過來,前輩還真是費儘苦心啊。現在,可以放五皇子走了嗎?”
王衝在侯君集對麵坐定,淡淡道。
“嗬嗬,贏了我,你自然可以帶他走。而且,即便我同意讓他走,你覺得他又能走多遠?”
侯君集望了一眼四周,淡淡道,說這翻話的時候,他的神色間自有一股傲意。
現在不止是皇宮,整個京師都幾乎儘在他的掌控之中,就憑五皇子身邊這點人馬,根本走不出多遠。
“與其如此,你還不如讓他留在這裡,至少,這樣他更安全些。”
侯君集淡淡道。
王衝默然,隨即點了點頭,並沒有再堅持。這場“三王之亂”如果不贏得最終的勝利,即便暫時救下五皇子,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目光一轉,王衝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到了身前那張金黃色,看起來華貴無比的棋盤。然而隻是看了一眼,王衝頓時心中一跳——
這張棋盤上,黑白縱橫,遍布棋子,居然是一場已經進行了一半的殘局。更重要的是,王衝隻是掃了一眼,立即發現,棋盤上的黑白,縱橫密布,居然隱隱和此時京師的情形相似。
沒有多少人知道,異域王府和東宮府中的那兩張棋盤,這一刻,居然在此刻合二而為一,融合為了一張棋盤。
而王衝和侯君集也走出了各自的府邸,在這張金色的棋盤前,一決高下。而兩人之間的對奕,也勢必決定著整個帝國的命運!
“呼!”
風聲吹過,不管是宮雨綾香、五皇子、李靜忠,還是費玉寒,以及周圍的禁軍,所有人看著遠處,兩人中間那張窄窄的金色棋盤,都是神色緊張,但是此時的王衝和侯君集反倒一片平和。
“怎麼?都已經到了這種時侯,你師父蘇正臣還是決定不出來嗎?”
侯君集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周圍的火光跳映,映照在那張堅毅的臉龐上,但侯君集隻是平靜的望著對麵的王衝,至於那張棋盤,卻連看都沒看。
“嗬嗬,有事弟子可以服其勞,即然有我,又何需師父?”
王衝淡淡道,迎著侯君集的目光,沒有絲毫的退避。
“是嗎?這場戰爭,你真的以為你贏了?”
侯君集聞言不由一笑,毫不掩飾心中譏諷的味道。
“前輩好像也沒有贏吧?”
王衝淡淡道。
侯君集沒有說話,兩人目光相對,誰也沒有開口,雙方再次寂靜下來。
“以陣法對抗陣法,你確實很有想法,隻可惜,這注定隻是異想天開。不管你有意識,還是沒意識,這場戰鬥其實你早已經輸了。”
侯君集端起桌上的茶水,輕呷了一口,淡淡道:
“運籌帷幄,然後決勝千裡,蘇正臣的修為,你還是學得不夠!”
這翻話居高臨下,老氣橫秋,完全是以一種長輩的身份。事實,侯君集也確實有這種資格,單論身份,年紀,破軍戰神要比王衝資深太多太多了。
王衝的天份確實很高,能夠識破齊王,令齊王反勝為敗,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但是當對上破軍戰神侯君集,一切就遠不是那麼回事了。
雙方至少差了一個級數。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兵法之道,和年紀又有什麼關係?”
王衝腰杆挺直,正襟危坐,不置可否道。
“哦!有趣!”
聽到王衝出口成章,就連侯君集也不由為之側目。他在地下密室之中待了幾十年,博覽群,涉獵及廣,不止是軍事、兵道,同時也包括詩詞。
但是王衝隨口吐出的那兩句,他遍尋記憶,還從來沒有聽過。王衝借詩賦誌,到是讓他高看三分。
“不過,戰爭不是吟詩,你就算做得再好,也沒有任何用處。你在乾門、中門和坤門布置的三支軍隊,依舊攻不破我的十萬神魔誅滅陣。但是大皇子卻已經帶兵前往太極殿,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侯君集搖了搖頭:
“等到大局一定,大皇子成功登上皇位,即便你救下李亨,又能如何?隻是到時候,不知道你們王家又要如何自處?”
“三代名臣,將相世家,隻可惜,終究要灰飛煙滅!”
說到最後,侯君集看著王衝,一臉的歎息,似乎早已看到他未來的命運一樣。
“哈哈!”
出乎預料,聽到侯君集的話,王衝突然笑了起來,笑容詭譎無比:
“前輩,太極殿那邊進展,應該還遠沒有攻破吧?”
“嗡!”
沒有絲毫的征兆,刹那間,四周寂靜,侯君集的表情也瞬間凝固了。
“嗬嗬!”
王衝從侯君集麵前拿起一隻茶杯,然後提起茶壺,從容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輕輕的呷了一口,神態雲淡風輕,從容不迫:
“如果真像前輩說的那樣輕鬆,前輩又何必費儘心思,以五皇子作餌,將我引到這裡來?”
“上黨伐謀,下黨伐兵,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對於兵法之道,王衝遠比眼前的破軍戰神熟稔,侯君集想要對他用攻心之術,那真是用錯人了。
這些念頭從腦海中一掠而過,王衝很快回過神來,將茶杯放回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