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當整個大唐一片歡欣鼓舞，沉浸在怛羅斯大勝的喜悅中時，遙遠的，烏斯藏東北角，一陣孤獨的馬鈴聲，在虛空中回響。

沿著這條通往烏斯藏的崎嶇的道路上，一支數千人的敗軍脫盔易甲，士氣低沉，正在這條彎彎曲曲的道路上緩緩前行。而在這支大軍中間，一杆白色犛牛戰旗，極其醒目。這正是火拔桑野率領的那支從怛羅斯戰場撤退下來的殘餘軍隊。

一路從石橋撤退，同樣的路程，火拔桑野等人足足花了兩倍多的時間。

怛羅斯的戰爭已經結束，消息早已傳遍整個西域以及周邊的諸國，現在一路經過，所有大大小小的國度，都緊閉城門，對這支殘軍敗將露出了明顯的敵意。

如果是以前，大軍剛剛出發，軍容鼎盛的時候，這些小國敢如此對烏斯藏，火拔桑野早已帶領大軍攻城掠地，消滅這些小國。

但是現在的這支大軍，大將儘歿，智相身死，剩下幾千人的軍隊苟延殘喘，根本無法對這些回歸路上的大小國度造成任何威脅。

很多時候，為了避免和其中一些勢力發生衝突，火拔桑野不得不帶大軍，主動繞開很遠的距離，這樣的恥辱簡直前所未有。

不過這一些，火拔桑野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大相，將軍！要不了多久，你們就可以回到烏斯藏了！”

前方烏斯藏高原近在咫尺，火拔桑野回過頭來，看著身旁幾匹戰馬背上，大欽若讚、火樹歸藏和都鬆莽布支的屍體，神情落寞無比。

去時的言笑晏晏，豪言壯語，猶在耳邊。十萬大軍浩浩蕩蕩，所向無敵的鼎盛軍容，猶如昨日。但是轉瞬間，所有的一切如雲煙消散，隻剩他獨身一人，和寥寥數千殘兵敗將。

想到此處，火拔桑野臉上也不由露出一絲悲切的神色，但是很快，火拔桑野就定住了心神，現在的他一切都已不在乎了，在他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要將大相他們的屍骸送回高原。

“將軍！快看前麵！”

就在他一個人沉浸在悲傷中的時候，耳中突然傳來一陣驚呼，一名烏斯藏士兵指著前方突然驚叫起來。

火拔桑野心中錯愕，下意識抬頭看去，開始的時候他還是一臉錯愕，但是很快，就在遠處高聳入雲的烏斯藏高原上，隻見一支大軍密密麻麻，正在休整，遠遠望去，都細若螻蟻。

“是西突厥人！”

火拔桑野眼皮一跳，就好像被什麼刺激到了一樣，陡的抬起頭來，整個人清醒了許多。

而幾乎是同時，高原上那支棲息的軍隊也發現了這支新出現的大軍，就在那高高飄揚的青底金狼戰旗下，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騎著戰馬，往前馳騁了幾步，停了下來。

“大人，是烏斯藏人，他們也撤退了！”

一個聲音突然從耳邊傳來，車焜奔巴一夾馬腹從後麵趕了上來，看著高原下火拔桑野的方向道。

都烏思力臉色蒼白，氣息極其微弱，他的目光掠過重重空間，和白色犛牛戰旗下的火拔桑野目光撞在一起。那一刹那，火拔桑野的目光固然是隱隱充斥著一股怒火，而都烏思力的神情則不禁微微有些尷尬。

怛羅斯之戰，最緊要的關頭，都烏思力受了王衝一掌，立即嚇得掉頭而去，完全棄友軍於不顧，這種事情，以都烏思力天狼大將軍的身份說出來，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

現在遇見火拔桑野等烏斯藏人，都烏思力心中如何不尷尬。

但隻是一刹，都烏思力立即扭過頭來，從火拔桑野身上掠過，很快落到了大欽若讚、火樹歸藏和都鬆莽布支三人的屍體上。

那一刹，都烏思力神色複雜，眼中竟隱隱顯出一種悲切。

雖然和烏斯藏聯盟的時間並不長久，很多時候雙方之間還互相算計，然而兔死狐悲。大欽若讚、火樹歸藏、都鬆莽布支是被王衝和唐人所殺，而都烏思力和他帶來的西突厥大軍同樣如此。

這一刹那，都烏思力心中又如何沒有觸動。

“大將軍，走之前我們需要過去和他們見上一麵嗎？”

車焜奔巴道。

“不必了！”

都烏思力搖了搖頭，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怛羅斯之戰已經結束，我們和烏斯藏人的聯盟也已經不複存在，從此以後，我們都需要各自為戰，麵對一個更加強大的大唐，以及隨時可能到來的報複。雙方之間已經沒有再見的必要了。”

而與此同時，同樣的對話，也發生在高原下烏斯藏的殘兵之中。

沒有任何停留，都烏思力撥轉馬頭，帶領著殘軍首先上路，朝著遠處而去。

而幾乎是同時，火拔桑野也帶領著大軍開動，雖然也是朝著高原而去，卻是沿著截然不同的另一個方向，兩支軍隊就像從未認識過一樣，從此相忘於江湖。

……

與此同時，距離京師萬裡之遙的呼羅珊，北風卷地，此時此刻，這座絲綢之路西行的終點站，枯草寒霜，氣溫寒冰。

而就在呼羅珊城外的漫漫枯草中，成千上萬的戰馬密密麻麻，茫茫如海，屹立在大地上。大軍中，一杆巨大的五爪龍旗迎風招展，而就在這麵大唐龍旗的周圍，無數的旌旗星羅棋布，一杆杆直指雲霄。兩萬多大唐/軍隊，十八萬各個王朝的起義軍，總計二十萬大軍，兵強馬壯，全部陣列於呼羅珊的城門前，氣氛一片肅殺。

“將軍，差不多了，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戰馬蹄噠，巴赫拉姆大將軍騎著他那匹怪獸般的戰馬，從後麵趕了上來，在王衝耳邊低語道。

“嗯！”

王衝點了點頭，隨即抬頭望向前方雄偉厚重，有如銅牆鐵壁般的呼羅珊。

隻見高高的城池上，黑色的大食戰旗布滿城牆，無數的大食士兵聚集在城池上方，而就在這些大食士兵的中央，艾布穆斯/林和齊亞德並肩而立。兩人身上的氣息有如風暴般釋放出來，通天徹地，和二十萬聯盟大軍遙遙對峙。

“艾布穆斯/林，齊亞德，你們考慮的怎麼樣了！”

王衝的聲音洪亮無比，在整個大軍上方響起。

一路從撒馬爾罕追到這裡，即便王衝率領大軍日夜兼程，不給艾布穆斯/林以喘息之機，但還是棋差一招，艾布穆斯/林一路逃到呼羅珊，七八天之後，終於還是恢複了功力。而且憑借著大食東方戰區，鐵血總督的名義，召集到了不少的民兵，如今借著呼羅珊的城高牆厚，和大唐相抗衡。

不過，不管艾布穆斯/林如何負隅頑抗，一切都已經遲了。以大唐的頂尖軍隊為核心，配合其他征募而來的十八萬兵力，不管艾布穆斯/林如何的不甘，都已經無力回天了。

王衝大勢已成，現在的大食東方，已經沒有可以抗衡他的敵手。

“王衝，多說無益，大食沒有投降的將軍，也沒有不戰而降的軍隊，你儘管放馬過來吧！”

艾布穆斯/林有如山巒般屹立在城牆上，神色堅定道。

“王衝，你不要癡心妄想了！呼羅珊所有的城門，我們已經全部更換了人手，撒馬爾罕的事情絕對不會重演了，就算你有二十萬大軍又如何？呼羅珊固若金湯，永不可破！”

與此同時，齊亞德也在高高的城牆上開口道。

呼羅珊是當初薩珊王朝的王都所在，當年幾十萬大食兵馬狂轟亂炸，堅持了數年的時間，都沒能攻破薩珊王朝的王都，就是因為這些堅固的城牆。以至於後來大食三大總督聯手，同時，還派出了巨獸軍團，憑借著那些巨獸龐大的體型和恐怖的毀滅性力量，才最終打破城牆，殲滅了整個薩珊王朝。

不過大戰之後，所有的城牆都已經得到修葺，而且大食在薩珊人原有的基礎上，還對這些城牆進行了加高加固，王衝等人雖然有二十萬兵馬，但是以攻城的水平來說，還遠遠不夠。

當初在怛羅斯，艾布穆斯/林坐擁四十多萬兵馬，攻打了兩個月都沒有攻破三萬安西都護軍防守的怛羅斯之城。更不用說王衝現在的兵馬，比艾布穆斯/林當初都要少得多。

“哈哈，看來你們是準備負隅頑抗，戰鬥到死了！”

王衝微微笑道，對於艾布穆斯/林和齊亞德的反應一點都不意外：

“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們吧！”

聽到王衝的話，高高的呼羅珊城牆上，艾布穆斯/林和齊亞德眼皮一跳。呼羅珊的城牆光滑無比，兩人並不認為王衝的兵馬能夠將之攻破，但是王衝的那種自信和從容，實在是讓人極其不安。

“王衝，你什麼意思！”

齊亞德忍不住道。

“嗬嗬。”

王衝微微一笑，沒有理會城牆上的齊亞德。他帶領大軍陣列在此，可不是為了和艾布穆斯/林和齊亞德“互訴衷腸”的。

“巴赫拉姆大將軍，準備好了就開始吧。”

王衝扭過頭來，對一旁的巴赫拉姆道。

“明白！”

巴赫拉姆神色肅穆，點了點頭，迅速朝著身後一名精兵打了個手勢。很快，這道命令傳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