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一章

都烏思力遠比很多人想象的都要聰明得多，大欽若讚想要保存實力，都烏思力比他更珍惜自己的士兵，所以儘管嘴上說得凶猛，但是都烏思力完全沒有派出自己士兵的想法，這一點瞞得過其他人，但是卻瞞不過大欽若讚。

兩人看著都烏思力的背影若有所悟：

“所以大相早就猜到他會動手？”

火樹歸藏道。

大欽若讚笑而不答。他的目光掠過戰場的最前方，隻是目光掠過遠處防線前端的時候，臉上微微閃過一絲黯淡的神色。

大食帝國的實力實在是太強大了，這次千裡奔襲，來到怛羅斯之城，大欽若讚本來以為自己和王衝之間將有一場最終的決戰，這是一場兵法、謀略和戰術的較量。在這個世界上不管是大欽若讚還是王衝，都是最頂尖的戰術大師，能夠和他們相提並論，一較高下的，鳳毛麟角，幾乎沒有。

這是一場智者之間的較量，大欽若讚本來對此非常的期待，在烏斯藏王都的地牢裡，日日夜夜，大欽若讚沒有一刻不期待這一刻的到來。但是現在看來，這個願望注定要化為泡影了。

大食帝國展現出來的實力太過龐大了，這種力量已經壓過了任何的戰術、兵法和謀略，使得所有的計謀都英雄無用武之地。就連大欽若讚這樣自負和驕傲的人看到，都忍不住驚悸和忌憚。

也就是大唐和王衝才能在這麼猛烈的攻擊下，堅持這麼長的時間，換了其他的任何勢力，不管是烏斯藏帝國還是西突厥汗國都不可能堅持得住。

“可惜，大唐注定還是要失敗，雖然不能親手將你擊敗，一圓我心中的夙願，但能夠親自見證你的隕落，目送你最後一程，也足矣！”

大欽若讚深深一歎。他知道王衝這次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看到王衝以這種方式死在大食人手裡，大欽若讚心中還是忍不住有種深深的遺憾。

……

“殺！”

遠處的防線前，喊殺聲驚天動地，十萬大唐/軍隊此時麵對的處境，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危險和險峻得多。

“殺光這些異教徒！”

成千上萬的大食鐵騎洶湧而入，不斷地越過防線，衝進大唐的陣營中。如果是以前，大食人想要越過這一道鋼鐵防線，一定要付出不菲的代價，但是現在大唐的鋼鐵防線上出現了大段大段的缺口，而原本秩序井然，壁壘森嚴的大唐方陣，也在巨獸的衝擊下潰不成軍。

“警告！戰鬥即將失敗！大唐戰死兩萬人！”

“警告！戰鬥即將失敗！怛羅斯即將失手，宿主即將被抹殺！”

“最後一次警告！如果戰鬥失敗，宿主全部的命運能量點將被清除！同時抹掉宿主所有的存在印記。”

……

半空中，一連串冷酷的，不帶思考感情的聲音在王衝腦海中響起，在巨猿恐怖的白色震蕩波撞擊下，王衝有如斷線風箏般朝著數百丈外的地方重重墜下。

兩側風聲呼嘯，氣流湧動，無數的光影從耳畔飛掠而過，那一刹那，時間都仿佛放緩了無數倍。王衝頭下腳上，一刹那，他看到了整個戰場：

看到了遠處無數咆哮著，轟隆隆大步朝著最後一架重型巨弩衝過去的震旦巨人，也看到了一片混亂的大唐/軍隊；目光由遠處掠過近處，王衝看到了無數向著遠處倉惶逃跑的鐵騎，有大唐的，也有雇傭兵的，每個人都是臉色蒼白，瞳孔中滿是驚慌。

那四頭巨獸，完全擊毀了所有人的信心。

吼，巨獸咆哮，視線順著這些逃跑的騎兵再往前，王衝看到了無窮無儘的殷紅，無數的殘肢斷臂，灑滿大地，人屍、馬屍，無窮無儘，一雙雙眼睛，無力的睜望著天空。

而在這些殘肢斷臂之下，王衝看到了江河湖泊一般，四溢橫淌的鮮血。成千上萬的殘戈斷戟，橫七豎八的倒插在地上，一麵麵旌旗被鮮血染紅，被一名名大食的士兵踏在腳下。

而再往前，靠近第一道鋼鐵防線的地方，王衝看到了滿目瘡痍的戰場，另外三頭巨獸猩紅著眼睛，遮天蔽日的巨大的獸掌、獸腳，一次又一次，不斷地砸落下來。

在三頭巨獸的攻擊麵前，就連怛羅斯最堅硬的地麵都裂開，連一塊塊重達千斤的巨大岩石，都被爆炸的氣浪掀起十幾丈高。在如此凶猛的力量麵前，人力實在是太卑微，也太渺小了。

那根本不是任何盾兵或者騎兵能夠對抗的。

那裡，是所有大唐士兵死傷最多，最嚴重的地方。甚至連高仙芝、程千裡和父親王嚴都被擊飛出去。王衝看到他們在焦急的對著自己說著什麼，但王衝什麼也聽不見。

他隻看到了地麵上，無窮無儘的屍體，和一雙雙已經死去的，絕望和無神的眼晴。

那一刹那，一種無邊的痛苦湧上心來。

“就要失敗了嗎？”

冥冥中，一道電光湧過腦海，王衝心中顫抖，突然痛苦得無法呼吸。兵者，死生之道，存亡之理，為將者，戰死沙場，乃是常理。

王衝原本以為，除了勝利，除了力挽狂瀾，改變怛羅斯的命運，除了拯救大唐，在這些大目標之外，其他的一切自己都可以不在乎，都可以很淡然的去看待。

但是看到那滿地的屍骸，特彆是那些屍骸中，有相當部分的將士，王衝都能辨認出來，甚至能叫得出他們名字。他們有些人從西南就跟隨著自己，從來都沒有後退過一步，他們無比的信奉自己，甚至比相信自己還要相信他，但是最終，他們卻死在了這裡。

那一刹那，一股強烈的電流從腳尖一直竄到發尖，王衝渾身都顫抖起來，他感覺到了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痛苦。

這些都是他培養的最強大的戰士，他們不應該死在這裡！

這戰爭，他準備了至少半年之久。三千的大唐車弩，五千武裝到牙齒，最精銳的烏傷鐵騎，還有大量的雇傭兵以及訓練有素的都護軍……

這場戰爭本該是場徹底的勝利，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不應該的！絕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電光石火間，無數的念頭從腦海中飛掠而過，王衝狠命的睜著眼睛，死死握著自己的拳頭。大唐的防線已經被突破了，他親手設立的鋼鐵防線已經形同虛設。

即便他們已經傾儘全力，卻依舊無法阻擋四頭恐怖的巨獸。甚至連他自己都被巨獸擊飛。隻是無論如何，無論到了哪種地步，他都絕不會放棄，更不會認輸

“不會的，一定還有希望，一定！”

王衝狠狠咬著自己的鋼牙。

“轟隆！”

終於，王衝有如一顆炮彈般，重重的砸到了地麵上，在地上砸出一個巨大的坑洞。時間在這一刻也恢複了正常，王衝吐出一口鮮血，從地上站起身來。而這一刻，無數的聲音蜂擁而來，王衝也終於聽清楚了高仙芝和程千裡他們的聲音：

“王衝，撤！快撤！”

“已經沒有辦法了，我們根本對抗不了巨獸。”

“怛羅斯我們已經敗了，趕快撤退！”

“保存實力，我們還有機會！”

……

王衝看到高仙芝和程千裡滿眼焦急的看著自己。

不管是高仙芝還是程千裡，都不是怯懦無膽之輩，怛羅斯之戰，高仙芝和程千裡在那樣艱難的情況下都堅守不退，並且堅持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就足以說明問題。

整場戰爭，從頭到尾，高仙芝都沒有放棄過，但是現在高仙芝卻不得不做出放棄的決定，這個決定雖然痛苦，但卻是最明智的決定。

看著四頭不知疲倦，重拳不斷砸落的巨獸和血光衝天，屍骸遍野的戰場，高仙芝心中萬分沉重，毫無疑問，在這場較量中，大唐已經完全失敗了，再堅持下去隻是無謂的傷亡。

之前與人較量還能拚死一搏，但麵對這些巨獸，他們必須撤退了！

他們不能將大唐在西域的最後一點力量，全部葬送在此，如果明知道一場戰爭會失敗，為什麼還要去抵抗。

作為主帥，最明智的決定應該是帶領大軍突圍，儘可能的保持實力，以圖日後再戰。

“衝兒！快走！”

另一側，王嚴也說話了，滿麵的惶急。

所有戰爭，王嚴從來都是勇往直前，絕對不會退讓半步，即使是西南之戰那樣的艱辛，他都沒有一丁點要撤退的想法，可是麵對這群巨獸和它們身後茫茫如海的軍隊，這讓王嚴完全看不到半點生存的希望。

儘管心中痛如刀割，王嚴也不得不下這個決定。

巨獸的實力不是人力能夠對抗的，他們已經傾儘了全力去阻止，但還是失敗了。

如果現在還不撤退突圍，等到四頭巨獸衝過來，即使大唐還擁有八萬多的軍隊，但是以巨獸的恐怖實力，隻怕瞬息間就能夠毀掉一半以上，更何況後方還有二十萬的大食鐵騎，而遠處，大欽若讚還在虎視眈眈。

他們現在隻能爭取以最快的時間撤退，以保存兵力，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這場戰爭，他們確實已經輸了。

“不，不可能的！怛羅斯之戰絕不可能就這麼結束，我是絕不會撤退的！”

王衝狠狠的握著拳頭，額頭上青筋浮現，幾乎都滲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