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章

“嘩！”

沒有絲毫的猶豫，大欽若讚猛的一展，攤開了卷起的地圖。一旁，火光一亮，自有一名烏斯藏的騎兵舉著一根火把湊了過來。明亮的火光照耀在地圖上，現出無數的溝溝壑壑，一道道線條勾勒出整個西域大地，烏斯藏高原，西突厥汗國，也勾勒出了碎葉城以西雄偉的蔥嶺，以及遙遠的怛羅斯之城。

“大陸地圖！”

在這張地圖的最上方，用烏斯藏文寫著這幾個字。

一張詳儘的地圖，勾勒出了整個西域周圍所有的勢力，而且所有的細節都極其詳儘。這樣的地圖，價值連城，連王衝都沒有。王衝曾經花費數個月的時間，想要繪出這樣這張地圖，但結果隻能弄出一個大概的怛羅斯沙盤圖，而更大的區域則力有未逮，繪製不出來。

但是大欽若讚的手中，不止怛羅斯城，連遙遠的大食帝國都在地圖上隱隱有所顯現，所有的比例，細節，完美呈現，其詳儘程度令人震驚。甚至就連碎葉城旁那條隱秘的通道都在上麵顯露出來。

如果王衝看到這張地圖，必然會極其震動。

因為這樣的地圖正是他極力追求的！

大陸地圖，這是整個烏斯藏地圖耗儘百年時光，在西域和各方勢力不斷征戰，最後才繪製出來。和大唐不同，西域一直都是烏斯藏帝國的勢力範圍，這才是他們能繪製出大陸地圖的原因。

放眼整個天下，這麼詳儘的大陸地圖也就僅此一張了！

“怛羅斯！”

大欽若讚低著頭，目光睿智、雪亮，隻是一掃，立即鎖定了地圖上一個突起的標誌。

“五十三裡，正好是大唐/軍隊的巡邏極限。大唐的鷹鷲小隊該出現了，差不多，出手吧！”

“是，大相！”

就在大欽若讚囈語般的聲音剛落，立即有一個聲音從大欽若讚身後的陰影裡響起。蹄噠噠，馬蹄陣陣，沉重如雷，借著火把的光芒，隻見一名全身重甲的武將疾馳而去，夜色深沉，看不清他的長相，隻看著他直奔大軍的末尾，迅速的消失不見。

黑夜裡，火樹歸藏和都鬆莽布支互相看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但誰也沒有開口詢問。

時間緩緩過去，四周圍靜悄悄，突然，轟，一陣軋軋的鋼鐵聲從隊伍的末尾傳來。黑暗中什麼也看不到，但卻接二連三，仿佛有什麼東西從某種金屬籠子裡飛了出來。聲音持續的時間非常長，而且還伴隨著某種急劇的氣流湧動聲。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就連和大欽若讚最親近的火樹歸藏都是一臉疑惑。

大欽若讚雖然絕大部分的行動，都是透過他來完成的，但是卻並不是所有行動都是如此。大欽若讚在地牢的數月時間裡，見了許多人，他找他們聊了什麼，吩咐了什麼，就連火樹歸藏都不知道。

“呱！”

就在眾人心中的疑惑最深的時候，突然之間，一聲怪叫嬰兒啼哭從天空深處傳來。那聲音怪異之極，似哭非哭，似叫不叫，把所有人嚇了一跳。

“快看，快看那裡！”

突然之間，隊伍之中，有人用烏斯藏抬頭望著天空，手指著某處，大叫起來。

火樹歸藏和都鬆莽布心中一動，下意識的抬頭來。隻見天空中，一輪明月皎潔，高懸天空，滌蕩著周圍的黑暗。而就在兩人抬頭的刹那，隻見那圓盤般的明月中，分明一道巨大的黑影張開雙翅，從圓月中掠過。

即便隔得很遠，但是那獨特的飛行姿態，以及雙翅，還是讓兩人一眼就認了出來——

禿鷲！

這是烏斯藏高原上最常見不過的禿鷲，烏斯藏人天葬的時候，不埋地，不火燒，就是喂給高原上最凶猛的禽鳥禿鷲，並將這視為一種極高的榮耀。雖然在烏斯藏高原，禿鷲非常常見，但在蔥嶺以西，禿鷲都不是什麼常見的禽鳥。

看到這隻月色中掠過的禿鷲，不管是火樹歸藏還是都鬆莽布支，眼中都掠過一絲驚異的神色。但是這種驚異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種極度的震驚所取代。

“呱呱！”

一陣接二連三的禿鷲啼叫聲從夜色深處傳來，就在第一隻禿鷲之後，一陣陣密集的翅膀扇動聲從黑夜中傳來，就在都鬆莽布支和火樹歸藏，以及成千上萬烏斯藏鐵騎的目光，嘩，成群結隊的禿鷲有如烏雲一般從天空深處掠過，那密集禿鷲群甚至將天空皎潔的皓月都遮蓋了。

刹那之間，星月黯淡，天地之間陡然黑暗了不少。無數的兵馬在這一刹那，和身上的鎧甲一起隱入了黑暗之中。

寂靜，四周圍一片寂靜！

一雙雙目光望著天空的禿鷲群目瞪口呆，一個個都說不出話來。就連火樹歸藏和都鬆莽布支兩位烏斯藏的帝國大將都呆住了。烏斯藏帝國對於空禽部隊從來都不是太過重視，帝國所有的核心，都放在鐵騎的訓練上。

兩人從來沒有想到，大欽若讚身在地牢，居然偷偷瞞著他們，訓練出了這麼一隻數量龐大的禿鷲軍團。

“吃一塹長一智，三角缺口一役，你們還沒有感覺出來嗎？空禽大軍正在這個時代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至少，……在那個人手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如果我們不能打敗他，最好的辦法就是仿效他。”

大欽若讚淡淡的聲音，平靜無比，從黑暗中傳來。

“走吧。”

最後一句話說完，大欽若讚一夾馬腹，率先從兩人中間縱躍而出。

“出發！”

隨著大欽若讚的命令，蹄噠噠馬蹄陣陣，成千上萬的烏斯藏鐵騎風塵仆仆，在成群結隊，鋪天蓋地的禿鷲群掩護下，再次向著怛羅斯之城疾急馳而去。數裡的路程一晃而過，也就是片刻的時間。

“唳！”

遠處，一隻岩鷹逡巡著，在天空中劃過一道巨大的弧線。看著地平線處，密集的鋼鐵大軍突然啼叫一聲，剛想調頭離去。突然之間，呱，一聲嬰兒啼哭般的怪叫從空中傳出，還沒等那隻岩鷹逃回去傳遞信號，刹那間，嘩，無數的禿鷲，密密麻麻，從空中傾泄而下，從四麵八方瘋狂的撲擊。

隻聽一聲尖嘯，那碩大的岩鷹瞬間就被撕成碎片，無數的黑色羽毛，紛紛灑灑，從空中飄落下來。

“走！”

岩鷹的下方，一名烏斯藏將領佇立在黑暗的大地上，目光雪亮，連看都沒看空中，隻是一揮手，成千上萬的烏斯藏鐵騎立即穿過岩鷹巡狩的區域，呼嘯而去。而天空中，禿鷲群啼叫著，如同一條流動的黑色飄帶般，繼續向著前方飛撲而去。

唳，隻不過數裡的距離，第二道防線再次出現，兩隻岩鷹在空中相對飛行，來回逡巡著。禿鷲群飛撲而上，再次將這重外圍的防線撕成粉碎。第三重，第四重……，短短十多裡，眾人至少遇到大唐布下的七八道防線。

每一道防線的數量都不多，往往都隻有一隻，或者兩三隻。雖然數量不多，但是以幾隻岩鷹的飛行高度，即不會太低，同時又恰好足以將周圍地麵的動靜看得清清楚楚，明顯經過精心的計算。

火樹歸藏和都鬆莽布支等人本來還覺得自己占據了後發的優勢，沒有被唐人察覺。但是一路過來，遇到那一道接一道的鷹禽防線，眾人心中不由得慢慢沉重起來。

“感覺到了吧？這就是他的風格，謹小慎微，根本不會給你留下一丁點機會。隻有一丁點端倪，立即會被他發現。和他交手，我們必須全力以赴，不能有絲毫大意。”

似乎知道兩人心中在想什麼，大欽若讚聲音適時的在兩人耳邊響起，聲音平靜無比，透著一股令人鎮定的力量。

“他太小心了，以這種布防情況，我們很難順利的通過而不被他發現。”

火樹歸藏有些擔心道。

“不錯，他布下的防線太多了。”

都鬆莽布支也附和道，目中透出同樣的憂慮。

說起來很難相信，他們要對付的那個家夥，在西南之戰，還僅僅隻是一個在武功上微不足道的少年。而一場戰事，他整個人已經完全變化。這場千裡急行軍，儘管還沒有看到那個少年，但是那一隻又一隻，經過精心計算的鳥雀分布，卻讓火樹歸藏這種大將都感覺到了一絲無形的壓力。

唐人太強大了！

都說大唐物華天寶，太平了幾十年，人心渙散，戰鬥力已經大不如前，但烏斯藏卻在自己兵力最強盛的時候，一敗又一敗，不斷的戰敗在大唐的手中。而且還是在己方占據著絕對優勢兵力的情況下。

現在的烏斯藏，已經被大唐將兵力壓縮到極致。而那個人的存在，更是讓整個烏斯藏夜不安寢，即便是在高原之上，也難以心安。

這也是眾人這次出兵的原因。

“不必顧慮太多，是人就有破綻，就算是他也不例外。”

大欽若讚淡淡的聲音從耳中傳來：

“……而且，我已經找到了他空禽布防的規律。”

“嗡！”

聽到這句話，火樹歸藏和都鬆莽布支都是渾身一震，淩厲的雙眸中透出吃驚的神色，雙雙勒住了戰馬。

大欽若讚隻是一笑，雲淡風輕，從袖中取出那張大陸地圖，攤開了輕輕瞄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