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六章
"賀拔將軍確實收攏了相當一部分的胡人士兵,但是私底下心生怨恨,並不服從他的胡人士兵也有不少。"
許科儀低聲道。
"嗬嗬!"
王衝輕聲一笑,將手中的紅色小旗子隨意的插在怛羅斯城旁的曠野上,然後回過頭來望向許科儀:
"是為了夫蒙靈察吧。"
"是!"
許科儀低下頭來,聲音細如蚊吶。胡人的叛亂他調查得相當詳細,所有的症結都出在王衝身上,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夫蒙靈察身上。在磧西經營多年,夫蒙靈察的威望如日中天,深深的根植在所有胡人士兵心中。
骨都力反叛是為此,那些胡人士兵騷亂同樣是為此,這不是單單一個賀拔野就可以解決的。許科儀其實之前就想跟王衝說,但最後還是王衝自己說了出來。
"許科儀,你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隻不過是一些小小的騷亂而已,他們還沒有你想得那麼大能耐。另外,那些心生怨恨的胡人士兵,我已經想好了他們的處置辦法。"
王衝淡淡道,一臉雲淡風輕。
"啊?"
許科儀終於抬起頭來,眼中忍不住透出一絲驚訝。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他很久,卻始終想不到處理的辦法,那些胡人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簡直如鯁在喉,但是沒想到,王衝居然看起來一早就有辦法。
"這封信拿去,寄給北庭大都護安思順,我相信他一定很樂意替我們解決這個問題。"
王衝說著,在許科儀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從懷中取出一份早早準備好的信箋遞過去。
“大人……”
許科儀目光呆滯,一臉茫然,完全不明白王衝這句話代表著什麼意思。讓北庭大都護安思順代他們解決這個問題,接收那些心生怨恨的胡人將領,這也未免太過異想天開了吧。
“安思順大人那裡真的會願意嗎?”
許科儀一臉的不安,他要是沒記錯的話,那位北庭的大都護和王衝之間可是有著不小的罅隙,當年在京師的時候,王衝還和他發生過衝突。而且王衝進軍磧西的時候,北庭的那一位也是極力的反對者。
王衝在這個時候想到讓他來幫自己,這實在是超出了許科儀的想象範疇。
“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北庭大都護那裡,不管我以前和他有過怎麼樣的過節,這件事情,他是一定會答應的。”
王衝淡淡道,信心十足。
“是,侯爺!”
雖然心中滿頭霧水,許科儀還是應聲領命而去。
……
“撲棱棱!”
幾天之後,一隻黑色的隼鷹帶著王衝的那封親筆信,飛越重重草原,順著西突厥和大唐交界的地帶,一路飛往了大唐北部最顯赫的權力中心,北庭都護府!
在廣袤無邊的大地上,一座黑色的龐然大物矗立著,這是一座由無數的崗哨、營寨、城樓,一圈六七丈高的城牆,以及一座巨大的金屬大殿組成的戰爭機器。在這些崗哨、營寨、城樓之間,成千上萬,密密麻麻的黑甲北庭都護府戰士。
這些人一個個身軀筆挺,就好像紮根在大地上一樣。他們氣息龐大,目光時刻警惕的打量著周圍,就好像隨時要介入戰鬥一樣。
在整個大唐帝國,絕對以北庭都護府的戰士最為警惕,因為他們要時刻麵臨不知道從什麼方向發起進攻的突厥大軍。
“呼!”
一縷氣流湧動,那隻黑色的隼鷹穿過大門,很快落入了一間昏暗的大殿中。大殿上,一名三十許的中年胡人,線條剛毅,披著一身厚重的兵甲,高居寶座,正拿著一本黑色封皮的書卷,全神的觀閱。
當那隻黑色的隼鷹穿堂入室,進入大殿時,麵容剛毅的中年胡人也毫無所覺,似乎完全被手中的書卷吸引。
北庭是兵火之地,戰爭頻發,而北庭都護府作為戰爭的中心,本來應該是充滿肅殺,凜冽的氣息,但是真正的北庭都護府,卻因為這名中年胡人的存在,而充滿了一種濃鬱的,柔和的書卷氣息,讓人誤以為此地是某處江南府邸,而渾然忘了這裡其實是苦寒的塞北草原。
鏘!
昏暗的大殿中寒光一閃,早有一道魁梧的身影大步上前,腰身上的長劍出鞘,錚亮的劍尖精準的接住了空中飛下的黑色隼鷹。
“嗯?”
左臉上一條刀疤的北庭猛將往隼鷹腳上隻是瞄了一眼,立即眼皮一跳,神色說不出的怪異。微一沉思,這名北庭猛將用劍托著這隻黑色隼鷹,大步走到了那名用心讀書的中年胡人身前,然後恭恭敬敬的彎下了腰身:
“大人,來信了。但是這封信屬下不敢拆。”
刀疤臉的北庭猛將頭壓的低低的,眼睛盯著腳尖,能讓他發自內心的如此尊敬的,整個塞北也就隻有大都護安思順了。
“怎麼不敢拆了?作為北庭的副都護,還有你不能拆的信嗎?”
安思順灑然一笑,頭也沒抬道。他的眼中似乎隻剩下手中的書卷。
“大人,確實不敢拆,因為這上麵掛的是磧西的印記。”
刀疤臉的北庭副都護低著頭,再次道。
“哦。”
安思順隻是一笑,並沒有在意,還順手翻過了一張書頁,但是很快,安思順立即感覺了到什麼,一雙濃眉漸漸的皺了起來,目光也離開書卷,慢慢的抬起:
“磧西?”
“是,就是磧西。”
刀疤臉的北庭副都護恭恭敬敬道,知道他已經反應過來。這幾個月,整個大唐帝國經曆了一場大地震,幾十年不變的權力格局進行了一次巨大的換血。一位皇子倒下來,眾多的大臣跟著倒黴,還有一位大都護身陷囹圄,而聖皇的震怒,更是讓所有的大都護、大將軍戰戰兢兢,恐慌了一把。
如果磧西還是以前的夫蒙靈察,他根本不需要過問大都護,直接就可以處理,這也是安思順事先的命令。但是現在整個帝國的大都護、大將軍們都知道磧西的那片土地上已經換了一個新的主人,他崛起的方式極其的激烈,有如風暴一般,並且伴隨著一位資深的帝國大將的倒下。
現在的那位新任磧西大都護,絕對是所有大都護、大將軍們特殊名單上的人物。新官上任,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所有人的目光,誰也沒有想到,他上任後的第一封信,居然是寄給了北庭都護府。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大都護和他可不是要好的盟友。
“拿來我看看!”
安思順終於放下黑色封皮的書卷,右手伸出,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的神色。他的心中同樣的不解,這封信完全來的沒有任何道理。從副都護的手中接過那隻隼鷹,解下綁腿下的信箋,隻是看了一眼,安思順皺起的眉頭舒展,突然哈哈笑了起來:
“有趣,太有趣了!想不到我們這位大唐的新貴上任的第一天竟然是來求我……”
“啊?”
刀疤臉的北庭副都護渾身一震,顯然有些意外:
“求?大人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無論是從那位新任大都護的過往,還是他一貫的處事風格,這都是一位風格極其強硬的主。如果不強硬,夫蒙靈察也不會被他拉下馬了,以這位的性格,無論如何都不像是會求人的嗎,更何況,自己大人還和他有過過節。
求助自己的宿敵,這還是聞所未聞的事情。
“哈哈哈,也不給你賣關子了,拿去看吧。”
安思順手指一彈,王衝的那封信箋立即帶起一道勁風,飛向了刀疤臉的北庭副都護手中。看了一眼信箋上的內容,副都護目瞪口呆:
“想不到他這麼快就平定了磧西都護府,骨都力那樣的人他居然想都沒想就殺了,而且還想求我們幫他接收將近一萬的磧西都護府胡人士兵!”
“說求,那是太誇張了,這一位可壓根沒有求的意思。”
安思順淡淡道,彈了彈手指甲,從座位上緩緩站了起來:
“他也就是和我們打個商量,而且似乎吃定了我一定會答應。”
說到最後,安思順似笑非笑,這封信確實非常有趣,可以說,他今年再沒有收到過比這更妙的來信。一封信求人辦事,但卻半點求人的態度都沒有,還有比這更妙的嗎?
“這小子也未免太自負了吧,憑什麼覺得我們一定會答應他?而且他最近這段時間也太囂張了,大人,要不我直接回絕了他,讓他碰個釘子,長點教訓。”
副都護微微眯了眯眼睛,毫不客氣道。
磧西都護府的那位少年侯,在這個北庭可不是什麼受歡迎的主,求人還這麼不客氣,直接回絕!
“回絕?”
安思順眼中露出一絲思忖,微笑著搖了搖頭:
“為什麼要回絕?”
“大人你要答應他?!”
刀疤臉的副都護站在大殿中,整個人都呆住了,一臉的不可思議。這個回答可絕對不在他的預料之中。這一刻,就算是西突厥的沙缽羅可汗出現在他的麵前,他都不會比現在更驚訝:
“這小子可是我們的敵人!”
不得不承認,大都護的回答在他的心中引發了巨大的轟鳴。他從來沒有想過,一直對那個王家幼子持敵對態度的大都護,居然會反過來幫助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