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元書榮，你不要胡說！大食的皇帝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市井流言，你也能當成真的嗎？要是流傳出去，你知不知道會惹起多大的禍患？”

老鷹突然厲聲道。

元書榮神色一窒，知道失言，立即閉口不說。

“夠了！老鷹，他說的是真的！”

王衝伸手攔住了老鷹。

諸胡異番，所有大唐周邊的國度，所有的君主，不管他們的內心對大唐有多麼的不遜，有多麼的憎恨，都不可能敢擋著滿朝群臣的麵，說出這種話。

因為這將是災禍之源。

而且，這種話確實會引發兩個國度之間的激烈戰事，並非不是小事。不過王衝卻知道，大食的皇帝恐怕還真的說出過這翻話。

和大唐周邊的國家不同，大食距離中土極其遙遠，中間隔著萬裡之遙，以及諸多的國度。而且大食侵略性極強，至誕生之始，就不斷的向著四麵八方擴展、殺戮、征伐。

大食在這一代能夠擁有這麼龐大的國土麵積，絕不是它們一開始就有這麼龐大，而是不斷擴張，吞並的結果。從這一點來說，大食皇帝會說出這種覬覦中土的話來，王衝一點都不奇怪。

事實上，大食人已經在向大唐伸出爪牙了。

聽到王衝的話，元書榮抬起頭，投過去感激的一瞥。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年輕的“少年侯”給他的感覺，和他的權貴王侯完全不同。

“元夫子，繼續說。”

王衝抬了抬手，繼續道：

“朝廷現在很需要一些對於大食了解的人，但是真正去過大食的人卻寥寥無幾，自然也問不出什麼東西。所以從這方麵，我們非常需要夫子給我們一些中肯的意見，因為這對我們，對朝廷都非常重要。”

說到最後，王衝神色一片凝重。王衝算是這個世界對於大食有些了解的了，但是王衝依舊沒有去過大食。不管是這一世，還是以前，王衝對於在大唐的了解也全部停留在紙麵上，以及彆人的口口相敘中。

這種第一手的資料還從來沒有。

“這……即然侯爺讓小人說，那小人就鬥膽了。小人年輕的時候，遊曆大食，就曾經感覺大食遲早是我大唐之敵。以他們的性格，遲早會覬覦到中土的。而且，大食人體力高大，從小喝的是馬奶、羊奶，吃的是椰棗，再上氣侯炎熱，單論體魄，恐怕比我們中土漢族還要強大很多，是天生的戰士。再加上他們的習慣，更加崇尚勇武，而不是戰鬥，所以……小人感覺大食人的戰士恐怕比我們大唐士兵還要強大！”

見王衝問得認真，元書榮猶豫再三，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聲音一落，房間裡靜悄悄的。

老鷹是不太相信，大唐的人勇武天下聞名，要不然也不可能鎮住周邊的蠻夷，更加不可能成就現在的盛世，但是元書榮畢竟是遊曆過大食的，他的話也不能不信。

至於王衝，則是心中一片沉重。

王衝從來都知道大食人不好對付，但元書榮的話還是讓他有些吃驚。元書榮應該是去過西域的，也見過安西都護軍，但他還是說出這種話，那隻能說明一點，那些大食的戰士必定是強大無比，而且給了他極大的震撼，才會如此。

“侯爺，以大食人的秉性，遲早會是我大唐之敵。萬萬不可小覷啊！”

元書榮低著頭，沉聲道。

“這番話，你對其他人說過嗎？”

王衝神色凝重道。

“這番話，小人當年遊曆歸來就曾經說過，還給朝廷上過折子，隻可惜，被鴻臚寺所禁，還在牢裡待了七年，吃了七年的牢飯。”

說到最後，元書榮深深一歎。

“嗡！”

王衝和老鷹都是神色一震。

“這些混蛋，還有沒有王法！”

老鷹捏著拳頭，憤怒不已。元書榮還有這種遭遇，這是兩個人都沒有料到的。

“這些家夥，確實做得太過了。”

王衝也是眼皮連跳，這番話如果不是元書榮親口說出，打死王衝也不知道他有這種遭遇。朝廷成立鴻臚寺，本來是招待各國使節，展現中土大唐是仁義禮儀之邦。

但是現在，整個鴻臚寺已經漸漸忘卻了自己原本的職責，變成了討好各國使節，壓製自己人的地方。

“侯爺，真的得做點什麼了。鴻臚寺的那幫人真的是越來越過分了，長此以往，鴻臚寺豈不是變成侍奉番人的地方。”

老鷹扭頭看著王衝道。

王衝默然不語，鴻臚寺的事情非常複雜，不是一語就能道儘的。因為鴻臚寺是直接向聖皇負責的，但是聖皇根本沒有心思去管這種小事。

而且，鴻臚寺背後的實際掌控者也不是聖皇，而是齊王。隻要有齊王在，想要扳倒鴻臚寺，就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但是也確實不能這麼放縱他們。

“鴻臚寺裡，好像有個叫做鄭沉舟的對吧？想辦法換掉他吧。”

王衝淡淡道。

“侯爺是說上次那個烏斯藏王子那個嗎……”

老鷹試探著道。

“嗯。”

王衝冷笑著點了點頭，神色間自有一股霸氣：

“鴻臚寺那裡也該給他們一點教訓了，殺雞儆猴，就先從那個討好烏斯藏人的鄭沉舟開始吧。”

換做是以前，王衝拿鴻臚寺那些官員是真沒有什麼辦法，但是現在，以王家如日中天的權勢和地位，再加上宋王皇室宗親的身份，已經足以影響到朝廷裡的局勢。要想換掉一個打壓自己人、討好烏斯藏人的鄭沉舟，還真是易如反掌。

這也算是對鴻臚寺的一個警告。

輕描淡寫間，王衝就已經決定了一個鴻臚寺官員的命運，即便是元書榮也忍不住心中微震，對於眼前少年的權勢和地位，有了新的認識。

“元夫子，實不相瞞，我準備建一座學館，專門教授西域諸國、大食、條支、身毒、烏斯藏，以及各國的語言，增加我們大唐對於周圍各個異邦番國的了解。這座學館我準備提供大量的資金長期支持，不過學館還缺一位先生。不知道夫子是否願意？”

王衝望著身前的元書榮，開口笑道，一語道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西域諸國，語言各不相同，要想經略西陲，就必須有懂得各個西域國家，包括大食、條支語言的人才。

而自己現在培養就是最好的辦法。

“侯爺此話當真？”

王衝聲音一落，元書榮猛地抬起頭來，滿臉驚喜。

“夫子的意思呢？”

王衝微笑著道。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元書榮激動不已。他畢生的目標就是要建一座學堂，教授西域諸國，以及番人的語言，增加大唐對於各個異邦的了解，以免出現誤判，遺禍無窮。

隻可惜，在京師幾十年，根本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資助他，所有人不是鄙夷就是嘲諷，元書榮鬱鬱不得誌，這才決定離開京師，遠走西域。

衛國、衛武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連包袱都收拾好了。

然而元書榮沒有想到，就在他最不得誌，最失意的時候，居然會出現這麼大的轉機。

“哈哈哈，夫子，以後這方麵就交給你了。老鷹，這件事情你去安排一下。儘快的把那座學堂建成，另外告訴胡老、葉老他們，從各個家族挑選天資聰穎的子弟，送到學堂，學習諸國的語言。”

王衝放聲大笑道。

得到元書榮元夫子，王衝經略西域的計劃就真的是如虎添翼，隨著元夫子這個關鍵人物的加入，自己計劃上的最後一個漏洞就補上了。

“是，侯爺。”

老鷹說著，很快領著元書榮離開了。

就在老鷹和元書榮離開後不久，王衝今天的最後一個客人出現了。

“小人楊洪昌，拜見侯爺。”

隨著一陣洪亮的聲音，一個商賈模樣，身體微胖，十根手指帶著十個瑪瑙戒指，腰上垂著一條紅珊瑚玉佩的中年男子，昂首踏步走了進來，對著王衝躬身行禮。

“不必客氣，起來吧。”

王衝微微抬了抬手道。和元書榮不一樣，見到這名中年商賈，王衝直奔主題：

“聽說先生極善經營，而且和絲綢之路上的西域胡商也有聯係，還曾經深入大食，售賣過陶瓷和茶葉？”

“侯爺抬愛了，宗族裡確實做了一些小生意，也和一些胡商有些往來。不過胡商很排外，不太願意和自己人以外的商賈做買賣，所以我們的生意一直做的不大，也就是一些小買賣而已。”

“至於大食和條支……，早年家族裡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大食和條支折了不少本，錢是沒賺到，也就勉強混點名聲而已。”

楊洪昌道。

“嗯。”

王衝點了點頭，西域和條支、大食的商人極其排外，眼前這位楊洪昌，以及他出生的楊氏一族，算是大唐少數幾個可以在絲綢之路上營生的家族。

“絲綢之路上有一座怛羅斯城，不知道楊先生知不知道？”

“怛羅斯？”

楊洪昌終於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位少年侯，神情中有些詫異：

“安西都護府出城往西七百多裡，就是怛羅斯。那是昭武九姓裡石國的領地，城主叫做塞義德，小人早年在西域經商的時候，曾經有幸見過他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