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
“聖皇有令,傳王衝覲見!”
突然之間,一個尖利的公鴨嗓子般的聲音從宮門內傳來,轟隆,大門打開,旌旗招展,一排排羽林侍衛,穿著紅纓甲,披堅執銳,從宮門口一直排到了皇宮深處。
王衝瞧了一眼,居然一眼望不到頭。
啪,靜鞭一響,一名穿著錦衣的白發太監,遠遠站在高高的白玉丹墀上麵,發出尖利的聲音。
“宣,王衝覲見!”
一重重的回聲,從宮門口傳到皇宮深處,經久不絕。
王衝整了整大紅的禮服衣帽,邁開步子,從兩排羽林侍衛中間,往前行去。他的步子很慢,每一步不寬也不窄,神情不急也不躁,腰杆挺直,一步步從容不迫的往前行去。
不管是神情、氣度,還是行為舉止,此時的王衝都無懈可擊。
“這小子……分明是有人指點他了。”
在王衝目光看不到的地方,幾名鴻臚寺的官員穿著大紅的禮袍,站在高高的宮牆上麵,眼角抽搐不已。
從王衝出門開始,他們就一直有人在盯著他,私底下甚至還有畫影高手在描繪他的一舉一動,神情舉止。
隻可惜不管周圍有沒有人,王衝的行為舉止都無懈可擊,挑不出任何的毛病。這如果是沒有人指點的話,就真的怪了。
“彆急,到了最後一關,他肯定會出問題,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旁邊的另一名鴻臚寺官員冷笑道,一邊說著,一邊扭過頭來,望向了遠處太極宮的儘頭。
皇宮之中,威嚴肅穆,王衝沿著兩排羽林侍衛圍成的通道走去,足足半個時辰之後,王衝才走到儘頭處的蟠龍池。
扭過頭,出現在王衝麵前的是一條長長的,足有數千級,匹練般的白玉丹墀,丹墀兩旁是一名名穿著金色重甲的金吾衛,一個個身上的氣息強大無比。
他們的手掌按在腰上的金刀上,目光凝視前方,好像隨時都要出刀,將前方出現的人斬成兩半。
金吾衛是宮中千挑萬選的精銳,精神、氣勢都強大無比,如果不是意誌強大之輩,很容易被眼前這一幕的陣勢嚇住。
王衝看了一眼,隻是微微一笑,立即拾級而上,沿著兩行金吾衛的中間,向著上方的白玉丹墀而去。
王衝是經曆過西南的屍山血海,從殘酷的戰爭中曆練出來的,這些金吾衛不但對他沒有影響,反而被他身上若有若無的氣勢影響,隱隱有些拿捏不住手上的金刀。
沿著白玉丹墀而上,每隔數百級,便有一座二十餘丈長的平台,一層一層的上去,上麵站滿了觀禮的文武大臣,官階由低到高,一路排列上去。
所有人,一個個神情肅穆無比。
“這就是王家的那個麒麟子?”
觀禮台上,一名名穿著大紅袍禮服的官員紛紛看了過來。王衝的名字,在節度使事件中,已經被很多人所熟知了,不過真正見到還是第一次。
“管不得能夠擊敗大欽若讚、火樹歸藏,果然是人中龍鳳,隻憑這份令人心折的精神氣度,就不是京中的那些世家公子、紈絝子弟所能比擬的。”
無數目光紛紛注視著台下走來的王衝,不管喜歡不喜歡王衝,所有人不得不承認,王衝行止間的那種風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真正的是人中龍鳳。
“衝兒,大伯真的替你高興。”
人群中,王亙捋須而笑,神情欣慰無比。今天一大清早他就出發了,沒有去往王家,而是直接到了皇宮觀禮。
王衝得勝歸來,在深宮得聖皇接見,這是莫大的榮耀,他想親自見證這一幕。
有人喜歡就有人厭惡,在白玉丹墀的高處,兩道滿懷敵意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台階上徐徐走來的王衝。
“哼,原來是你,不要高興得太早。”
在觀禮台的高處,同羅大將軍阿布思,披堅執銳,居高臨下,如同一座山巒般佇立在那裡,死死的盯著台階上一團火焰般的王衝。
在他的眼中,隱隱有一團凜冽的暴風雪醞釀。
在中土大唐,阿布思雖然不像哥舒翰、高仙芝那樣手握重權,擁兵一方,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但是作為名聞天下的同羅精騎領袖,阿布思依然擁有非同一般的分量。
至少在武功上,阿布思是名副其實的資深大將,絲毫不遜於哥舒翰、高仙芝一流。
節度使事件中,王衝一封奏折,矛頭直指天下胡人,阿布思身為胡人大將,當時為了明誌,不得不當著滿殿群臣的麵,屈膝下跪。
阿布思的幼子阿不同,挑戰王衝,被王衝掛在止戈院的旗杆上,顏麵儘失。
有這兩件事,阿布思心中對王衝如何能不生恨。
和阿布思一樣,對王衝充滿恨意,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遠不止他一個。另一處觀禮台上,齊王穿著一身大紅的金絲蟒袍,目光陰冷無比。
從王衝出現在白玉丹墀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狠狠的盯著他。這是齊王第一次真正見到王衝的樣子,但僅僅是一次,已經足有讓齊王對王衝恨之入骨了。
齊王和宋王,這是大唐的兩大宗親,也是朝堂裡的兩大派係。齊王設置了許許多多對付宋王的手段,但是都被王衝和王家破壞了。
廣鶴樓算一次,太真妃算一次,如今西南之戰,王衝又大放光芒,擊敗了大欽若讚、火樹歸藏這樣的勁敵,這讓齊王感覺到如芒在背,寢食難安。
如果不是王衝現在風頭正勁,針對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無數人關注,放大,齊王一定會想儘一切辦法,不惜代價,置他於死地。
“小子,就讓你再得意一會吧,但絕不會讓你得意太久。”
齊王心中狠狠道。
無論眾人心中作何感想,是喜歡還是討厭,對於王衝來說都沒有任何的意義。在今天,他就是絕對的主角,整個皇宮,整個京師,整個天下,甚至於大唐周邊的異邦藩國,都在注視著他。
數百級的台階一掠而過,王衝沿著白玉台階而上,很快就到了觀禮台中間,望了一眼觀禮台上的大伯,還有其他的宋王一係的大臣,王衝從容不迫,繼續往上走去。
“這應該就是齊王了!”
在經過觀禮台上,那一道穿著大紅金絲蟒袍的中年男子旁時,王衝可以明顯的感覺到一道淩厲的目光盯著自己,那目光即有一種不屑,同時又充斥著一種強烈的敵意,似乎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剝一樣。
身為皇室宗親,能穿著那一身尊貴、華麗的親王禮服,同時又能在觀禮台上如此肆無忌憚的,王衝也隻能想到一個齊王了。
雖然因為宋王的關係,王家和齊王一脈某種程度算是“世仇”,不管前世還是今世,王衝還是第一次這麼正兒八經的在這麼近距離的觀看這位大唐威名赫赫的齊王殿下。
然而即便是這位顯赫的皇室宗親的目光注視下,王衝也是夷然無懼,一步步鎮定從容的走了過去。
“混蛋!”
看到王衝無視自己,齊王也是禁不住怒火中燒,勃然大怒,心中的殺意也更盛了。
一路在各種敵意的目光中走過,同羅大將軍阿不思了,齊王一係的,還有各種禦史的……,王衝很快和他們擦肩而過,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接近白玉丹墀頂端的位置,而在距離白玉丹墀還有幾階的台階那裡,幾名穿著大紅禮服的禮部和鴻臚寺官員一字排開,正在那裡默默的等著。
“王衝,上前聽旨!”
其中,其中一名大紅禮服,鑲著金邊的禮部官員攤開一張真龍聖旨,高聲宣唱道。左右兩旁,誰也沒有注意到,兩名鴻臚寺和禮部的官員居高臨下,瞥一眼王衝,眼中掠過一抹冷光。
“微臣領旨!”
王衝整了整衣袍,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王衝,跪下領旨吧。”
旁邊,一名鴻臚寺的官吏道。
王衝點了點頭,不同於上次在偏殿聖皇召見,這種接受封賞的正式覲見,禮數非常繁多,特彆是身上沒有功名、官階的“平民”,覲見的時候更是禮數繁多。
整個覲見的過程中,至少有兩到三道聖旨。而所有聖旨接見的過程中,都是需要跪下行禮的。
這一點,宋王安排的那名資深老吏已經說的明明白白,一旦違背,那就有藐視天威的嫌疑,落下個大不敬的罪名,輕則仕途儘毀,重則抄家滅族,絕對等閒兒戲。
王衝自不會連這等事情都忘了。
唰!
王衝大紅的衣袍一擺,就要準備跪下。刹那間,幾雙不易覺察的目光紛紛落在了王衝身上。就連最下方,站在後麵白玉丹墀上觀禮的齊王,眼中也透出一絲得意、嘲諷的光芒。
九公子嗣又如何?
西南的大英雄又如何?
還不是年少輕狂,經驗淺薄,一點點小小的計策,就輕易的落入了他的構陷之中。
“到底還是太年輕啊!”
齊王望著上方白玉台階上王衝的背影,嘴角微微扯動,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月滿則缺”,就算他是少年天才,打敗了大欽若讚、火樹歸藏又如何?
等到聖皇封賞之日,同樣也就是他隕落,永不受重視之時!
而此時此刻,滿階觀禮的文武大臣,卻還沒有一個發現。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放緩了無數倍,眼看著王衝就要跪伏下去——
“不對!”
突然之間,一種異樣的感覺湧上心來,雖然眼前什麼都看不到,一切都如常,但是王衝心中卻有一種很強烈的不安感,不知不覺,周圍的氣氛突然有些微妙的變化。
“有問題!”
雖然還感覺不出來是哪裡,但是王衝武者的直覺非常肯定,覲見儀式中肯定是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