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
“大欽若讚？”
王衝心中暗暗詫異，他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過這位烏斯藏的大相了。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大欽若讚在這個時候走出來肯定沒什麼好事。
“大相，彆來無恙啊！”
王衝搶先開口道，聲音隆隆響徹八方。
“公子，久違了。”
大欽若讚風輕雲淡，慢慢揮舞著手中的羽扇，笑盈盈的。
看到大欽若讚的神情王衝心中猛地咯噔一跳，連日損兵折馬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神情如此從容，絕對有古怪。
“大相心情不錯啊！”
王衝不動聲色道。
“嗬嗬，公子這幾天過得也很安逸啊！”
大欽若讚笑眯眯道，神情越發的放鬆。
“實不相瞞，今日本相是來告訴公子一句話的。”
“哦？”
王衝若有所思。
“大相還真有閒情逸致啊！”
“嗬嗬，公子不要誤會，本相對於公子其實是相當佩服的。”
大欽若讚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手中的扇子反倒越來越慢。
“不管是獅子城，還是這座鋼鐵城，公子的遠見和天賦著實讓人印象深刻，看得出來公子是有備而來，隻是本相想問一句，公子的水準備得也夠嗎？”
說到最後一句，大欽若讚羽扇一收，大笑起來。
嗡。
王衝瞳孔緊縮，陡然變了臉色。
而遠處大欽若讚兵馬一收，再次消失的無影無蹤，隻餘下他的大笑聲，響徹整個戰場。
山巒頂端，王衝一動不動，神色凝重無比，一陣輕風吹過，身上卻是奇寒無比。
“公子怎麼了？”
老鷹從後麵走了過來，關心道。
被他發現了！
——王衝腦海裡隻剩下這個念頭。
在王衝所有的計劃裡有一個巨大的破綻，而且是怎麼都無法彌補的，那就是水源。西南之地降水極少，像之前的一場暴雨已經是極為罕見了。
但是近十萬人馬的人吃馬嚼日常問題卻是不得不解決的問題。
然而水源和鋼鐵不一樣，王衝不可能像運送鋼鐵一樣運送水。而且為了對付烏斯藏和蒙舍詔，王衝將決戰的地點選在了山巒，這使得王衝更加不容易獲取水源。
這一點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彌補的。
王衝一直在極力隱藏這一點，但是到了最後，終究還是被大欽若讚發覺了！
“把張壽之張老先生叫過來。
旗杆下，王衝突然開口道。
“公子。”
張壽之來得比預想中的還要快得多。就在王衝背後，張壽之恭敬的行了一禮。張壽之的臉色依舊蒼白，但是被老鷹點了他的昏睡穴昏睡之後，終究氣色好了很多。
而且王衝也給他服了一些能夠增強身體，益血活氣的丹藥，終究還是產生了一些作用。
“張老前輩，我們的水源還有多少。許綺琴那麼給我們準備了多少，還能讓大軍堅持多久？”
王衝沉默許久道。
“許姑娘已經很用心了，給我們準備了大量的水袋。不過，水這種東西畢竟很特殊，並不能像軍械一樣搬運。另外，我們提前到達這裡，按照公子的吩咐，我們在山頂很多地方挖了蓄水池。之前的暴雨也接了不少。”
“還有就是，公子之前讓我們提前到達，在這裡附近挖掘水源，在戰爭之前就提前儲備。所以，其實我們的飲水情況還是相當不錯。”
“另外，之前的夜襲，我們也劫掠了蒙舍詔人不少的水袋。”
“不過，八九萬人馬的每日用度畢竟不是一個小數，就算我們貯存了再多的水源，也終究是杯水車薪，不夠用的。”
張壽之道。
八九萬大軍的用水情況，隻有他和王衝才知道。其他根本就沒有人知曉。為的就是避免，可能引發的恐慌。水這種東西和糧食不一樣，看似不起眼，但是每天都必須用到。
燒火做飯，日常飲用，還有戰馬，全部都少不了。
沒有充足的水源，大軍是會出問題的，而且比糧食還要命。關鍵是，王衝選擇了在山巒上決戰，就已經注定了水源問題成為先天性的缺陷，無法彌補。
這就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大欽若讚扣中了他的死穴。
“告訴我，還能堅持幾天就行了。”
王衝平靜道。
“十，……十二天！”
張壽之道。
“到底是多久？”
王衝皺了皺眉頭，再次道。
“十天，不，最多九天！”
張壽之猶豫了一下，咬咬牙，終於說出了真相。
唰！
一旁老鷹，陳叔孫，還有山頂的眾侍衛、傳令官，所有人都變了臉色。之前，大欽若讚出來找王衝搭話的時候，眾人就已經感覺到不妙。
但是知道隻有九天的飲用水，眾人才知道事情遠比想像的嚴重。
一刹那間，山頂的氣氛凝重無比。
然而整個山頂卻是靜悄悄的，所有人都閉緊了嘴巴，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所以，九天之後，他們就會大舉進攻嗎？”
老鷹一臉擔憂道。
“用不著九天，五天，最多六天，他們就會發起進攻。大欽若讚不會等到我們水源用光才發動進攻的。”
王衝沉聲道。
大欽若讚不會等那麼長的時間的，閣羅鳳也不會等那麼長的時間。五天的時間，大軍立即就會出現明顯的用水緊張，戰馬、每日的飲用，都將會出現明顯的變化。
如果事先不知道，大軍還不會有什麼。但是大欽若讚明顯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特意和自己相見的。
而到了第六天，事情進一步的惡化，士氣會出現明顯的震蕩。戰馬的飲用、士兵的飲用，都會急劇減少，每個人都能感覺到這種變化。
但王衝偏偏又不能不這麼做。
因為一旦改變策略，大量的消耗用水，那麼以大欽若讚的作風，一定會改變策略，延遲到第七天，或者發現王衝繼續這麼做，再延遲一點，那麼安南都護軍的水源消耗速度將大大提前，根本堅持不到九天。
一旦大軍無水，那麼等待大軍的將是敗亡一途。
“公子，要不我們現在就開始大軍用水節製？或許還能堅持到十二天。”
張壽之試探著道。
“不用！”
王衝毫不猶豫道：
“如果我們現在改變策略，士氣跌落，用不著等五天，大欽若讚馬上就會發動進攻。另外，不要忘了我們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麼？”
老鷹，包括一旁的陳叔孫身軀一震，立即反應過來。
王衝之前就和他們說過，一場戰爭總有戰術和戰略兩個層麵，在戰術，眾人的目標是抵擋蒙烏聯軍，將他們死死的拖在這裡。
而戰略——
戰爭的結局絕不僅僅決定於一場兩場戰鬥的勝敗，對於王衝來說，還有一個決定這場西南之戰的勝敗因素，那就是“朝廷”！
“不知道大伯和宋王那邊有什麼動靜了沒有？”
王衝心中暗暗道。
大唐確實衰落了，人心思安，長久的太平讓大唐漸漸失去了最初的那份銳氣。現在的大唐，王衝可以肯定必定周圍諸強蠢蠢欲動，隱患重重。
突厥、高句麗、大食、條支，以及西域諸國，這些大唐以往的對手以及潛在的對手，正在配合蒙烏兩國牽製大唐的兵力。
但是大唐終究是大唐，上百年的積累擺在那裡。
王衝相信，隻要自己拖住蒙烏聯軍一段時間，朝廷那邊遲早是可以派出一隻援軍的。
……
“怎麼樣？”
烏斯藏的營帳外，所有人聚聚一堂，大欽若讚和閣羅鳳在前，火樹歸藏和段葛全在後，然後是其他諸將。不遠處，大唐紮營的山巒如史前巨獸盤踞，橫亙在眾人麵前。
但是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是隨著大欽若讚，望向山頂那嫋嫋的炊煙。
大**隊每日三餐的時候，雙方的統帥都會準時出現，一起觀望。這已經成了蒙烏聯軍中的一道奇景。
“炊煙數量和昨天相比，一點都沒有減少。唐人到現在都還是沒有管製用水啊！”
鳳伽異在一邊接話道。
他在大唐京師為質，在那裡生活了一段時間，對於兵法、儒學，方方麵麵所有的東西都有所涉獵。所以這種灶火判斷的方式也多少了解一些
“這就是那個王家子的高明之處啊！”
大欽若讚歎息道，拋棄掉各自的立場，大欽若讚對於王衝其實還是相當欽佩和讚賞的。這絕對是一個勁敵，如果讓他完全成長起來，就連大欽若讚都不知道他將會成長到什麼地步。
但也正因為如此，大欽若讚越加不能讓他活著離開了。
“現在的大**隊，已經對我所說的話有所懷疑。如果他現在就開始用水管製，故然那些水可以用得長一些，但是大軍恐慌恐怕現在就會開始。而且時間越往後，越是嚴重。那樣會比不用水管製厲害的多。”
“但是這樣就有用嗎？”
太子鳳伽異道。
“當然沒用。”
大欽若讚哈哈笑道：
“現在不管他做什麼都已經沒有用了，這是他的死穴，就算他再聰明也一樣無濟於事。”
“國主，你等待的時機已經來了，最多七日，就是我們發動總攻的時候。”
閣羅鳳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