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眾人一臉懵懂,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以往的時候,老爺子恐怕早就大發雷霆了,但是現在,居然還一臉和顏悅色的。
整個大廳裡,隻有王衝的堂兄最先反應過來,他隱約猜到了什麼,一臉若有所思的神色。
王衝的大伯父王亙無意中瞥見這一幕,心中長長的歎息一聲,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感情。
“哦,這劍上還有字?”
老爺子剛剛打開外麵包裹的一層黑布,赫然發現劍鞘上隱約露出幾個古篆字來,頓時極感興趣道。
“是,孫兒給這把劍取了個名字。”
王衝低著頭,應聲道。
“國士!”
老爺子打開重重黑布,將裡麵的“重劍”取了出來。沒有華麗的瑪瑙、寶石,“重劍”的劍鞘玄黑色,樸實無華。
而劍鞘上則有兩個古篆的大字,則是看得老爺子眼睛一亮:
【國士】。
“這把劍就叫做國士劍!”
同一時間,王衝的聲音在所有人耳中響起。
“衝兒,你怎麼弄的?爺爺是當朝名相,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是定鼎社稷之功,就算陛下也尊敬不已。赫赫功名,又怎麼是簡簡單單‘國士’二字能夠概括?你怎麼鑄的劍,太不用心了。”
老爺子還沒開口,王衝的大伯王亙瞧見劍鞘上的兩個字,不由皺起了眉頭。王衝之前的表現,還讓他眼前一亮,忍不住讚歎一翻,確實是下了功夫。
但是看到這裡就有點不對了。
父親是名相,在大唐帝國,能和他相比的也就隻有姚家的姚老爺子了。用一個“國士”來形容豈非低估了父親的功勞和在大唐的作用、地位。
說到底,王衝畢竟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雖然在其他方麵有才能,但是政治上未免差了點。
“大伯錯了!侄兒這劍並不是用來標榜爺爺功勞的,而是侄兒替爺爺說出心中所想!”
王衝跪在地上沒有說話,眼睛卻是看向自己的爺爺: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君主因國事憂慮,臣子以此為恥辱,君主受辱,臣子以死報答!所以西漢時期,漢使賴丹被殺,常惠孤身一人,生死不顧,引西域兵馬滅了龜茲,這是國士!”
“西漢宣帝時,漢使穀吉被殺,陳湯上書皇帝,‘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擊滅郅至,這是國士!”
“東漢明帝的時候,班超奉命出使西域,在鄯善遇到匈奴使者。匈奴兵強馬壯,防守嚴密,班超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率領七十二名漢卒,夜斬匈奴,定鼎西域。這也是國士!
“假使天下,人人如國士。爺爺又何需退而不休,陛下又何需開辟這四方館,我大唐又何需憂慮天下不能長盛不衰!”
王衝跪在地下,正色道。
這些話雖然是王衝對自己爺爺說的,但也王衝心中的所思所想。
對於爺爺,王衝一直都是不怎麼能理解的。直到後來,在很多年以後,他臨危受命,做了天下兵馬大元帥,坐到了那個位置,才真正明白了爺爺那時候的心思!
在其位,謀其職!
當一個人真正坐到那個位置的時候,考慮的已經不是個人的私利,而是國家天下。
上輩子,中土神洲曆經劫難,等到王衝接手之後,早已是將星凋零。王衝雖然殫精竭慮,拚儘全力,然而獨木難支,在拖延數十年之後,依舊改變不了中土神洲滅亡的命運。
這是王衝心中深深的遺憾,不管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是一樣!
曾經無數個夜晚,每每想起自己肩上承擔的重任,王衝都徹夜難眠!
在一個人獨木難支,無法堅持下去的時候,王衝也曾經禁不住想過,如果天下有人能夠替代自己,做自己的左膀右臂,那該多好啊!
就像王衝自己說的,假使天下人人如國士,自己又如何會敗亡,中土神洲又如何會淪陷呢?
假使天下人人如國士,那一切或許會截然不同!
隻是這一切,王衝不能說出來。隻能借假著爺爺壽辰的時候,說了出來。這個天下,或許隻有自己懂爺爺,而爺爺……卻未必懂自己!
房間裡,眾人開始的時候還不明所以,但等到王衝說到最後一句話,便不由紛紛為止動容。
“哈哈哈!好,好,好!衝兒,說得好!說得好!……”
老爺子開始的時候還是不動聲色,臉上看不出表情,但是這個時候,手中捧著王衝送的劍,卻忍不住異色連連,開心的哈哈大笑起來:
“我王九齡老來居然還有這樣的知音孫子,真是足堪大慰了。亙兒,你不懂,你們都不懂,整個天下,或許隻有衝兒才真正懂我的心思!”
老爺子老懷大慰,哈哈大笑。王衝的大伯父心中驚異不已,老爺子生性嚴苛,不苟言笑,他跟著老爺子還是第一次看到老爺子笑得這麼開心。
“另外,亙兒有一句話你錯了。《左傳?成公十六年》:‘皆曰:國士在,且厚,不可當也。’。衝兒這句話,不但不是對我的貶低,恰恰是對我最大的褒獎。——衝兒,你起來吧!這柄國士劍,我收了!”
老爺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眾人吃驚的目光中,居然第一次破例主動彎下腰,去扶起王衝。
“父親!”
王茹霜睜大了眼睛,看看老爺子,又看看地上撫起來的王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爺子現在是國之重臣,泰山北鬥一般的存在。
從小到大,就算是大臣來了,都沒有受過這樣的禮遇。就算是他們四兄妹,也從來沒有在父親那裡受過這樣的待遇。
王茹霜怎麼也不明白,王衝隻是送了一把劍,居然會受到父親如此的重視。
“這小子……”
王茹霜盯著王衝,真正的感到吃驚了。女人不懂政治,但王茹霜知道王衝一定做了什麼很了不起的事情。
一旁的李林同樣的感到吃驚。
王衝的表現他是有目共睹的,就連禁軍裡的趙風塵都對他讚賞不已。但是趙風塵和老爺子這樣的人物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衝兒這翻話,恐怕是說到老爺子的心裡去了……”
李林喃喃道,心中若有所思。不得不承認,王衝刷新了他心中對他的認知。
而另一側,王衝的大伯母邢元春就不一樣,看到老爺子親自起身去扶王衝,一張臉色陰沉的難看不已。
倒是一旁的老太太,之前聽到王衝在大喜的日子送刀劍,緊抿著嘴唇,但這個時候,也不由笑了起來。
“耶!耶!耶!”
王家小妹才不懂剛剛發生了什麼,也不懂王衝說了什麼。看到爺爺奶奶高興,眾人也高興,在兩老懷中不由舉著拳頭,興奮的大叫起來。
——剛剛嚴肅的氣氛,可是把她嚇住了,動都不敢動一下。
“這孩子。”
王衝的母親此時也不由抹眼睛,心中喜悅不已,剛剛事情,都差點急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來!衝兒,你過來,就站到你大伯的旁邊,和爺爺站在一起。”
老爺子牽著王衝的手道:
“淑華,你也入列吧。”
“是,公公。”
王衝的母親激動不已,心中又是喜悅,又是驕傲。以前每次公公壽辰的時候,她都是唯唯諾諾,誠惶誠恐,唯恐做錯了什麼事情。
嫁入王家這麼多年,這還是老爺子第一次對她這麼重視,特彆提到了她的名字。
“爺爺,我還是和母親站在一起吧。”
王衝看著母親,突然道。
“嗬嗬,去吧。”
老爺子先是一怔,但卻沒有阻攔,笑著說道。百善孝為先,對於王衝的舉動,他不以為忤,反而很高興。
“來人,幫我把這柄劍收藏起來。放到我書房的最高處,一定好好收藏。”
老爺子招過一旁的禁軍侍衛道。
他的臉色紅潤,神情氣色和剛才截然不同,顯然心情非常好。
王家子孫濟濟一堂,老子心情好,自然免不了問些家裡長短的。就算是剛剛話不多說的老太太,這個時候也臉色和藹,問起話來。
這次時候是長輩們答話的時候,除了堂兄王離偶爾能接幾句話,其他的小輩,王衝、王亮、王朱顏統統隻有乖乖一邊站著的份。
“你厲害!”
另一側,王衝的表兄王亮百無聊賴,目光瞥過王衝的時候,偷偷翹了個大拇指。王衝笑了笑,回了他一個手勢。
“怎麼樣?出去玩玩不?”
“不了。”
王衝偷偷做了個手勢。
“出去透透氣?”
“不。”
王衝再次搖了搖頭。以往的時候,他和王亮一樣,都受不了這種沉悶的聚會。表兄王亮出去的時候,往往也會叫上自己。
但是二世為人,王衝的心態已經完全不同,整個人成熟了很多。
對於王衝來說,這輩子哪怕是僅僅單單的看到一家族的人在這裡聊天,都已經莫大的幸福。
失去過,才知道後悔。
重新擁有,便知珍惜!
見王衝不理自己,王亮很快就失去興趣,不搭理他了。王衝笑了笑,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啊!我肚子痛,外公,外婆,爸媽,我先出去了!”
王亮抱著肚子,突然覬了個空,不等堂上的人說話,往外就跑。
大堂上,眾人本來正在說話。聽到這聲音,頓時一靜。老爺子,老太太暗暗搖頭,但也沒阻止他。
倒是王衝的大母,在旁邊氣得臉色鐵青不已。
而王衝的大姑父李林,也是搖頭不已,充滿了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