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灰色的黑暗,依舊是寂寥的大地。
依舊是黑霧繚繞,邪惡縱橫,依舊是生死拚殺,油儘燈枯。
這裡沒有地形的變化,沒有天氣的變化,沒有時間流逝的痕跡,辜雀並不知道自己已在這裡呆了多久。
或許是幾百年,或許是幾千年,或許是幾萬年。
他隻知道自己隨時處於生死的邊緣,隻知道自己什麼都可以放下,但絕不能放下手中的刀。
因為他唯有這一把刀,一把坑窪遍布、裂紋縱橫的石刀。
這柄刀雖然還是當初模樣,雖然依舊古樸無華,但上麵時時刻刻都散發著一股驚天動地的恐怖煞氣,不必催動,便足以斬碎寰宇。
他也忘記了這柄刀原來的模樣,他認為這柄刀似乎就該是現在這般,象征著毀滅和死亡。
不必去感受它的氣息,隻要你看到它,你便直接可以想到這類詞彙。
它像是並不屬於人間。
背後黑霧湧動,一隻寬達數萬裡的骷髏巨手忽然探出,攜帶著無窮的邪惡之力極速朝辜雀抓來。
辜雀甚至沒有回頭,右手提著石刀朝後一揮,沒有刀芒,沒有光華,隻有肉眼難見的波紋。
但身後數萬裡大地忽然全部坍塌,直接化作齏粉,空間怒水滔滔,如鏡麵一般驟然龜裂,一切的一切都在毀滅,包括那一隻骷髏巨手。
他並沒有覺得意外,更沒有覺得興奮,世界似乎本就該是這個樣子,自己也本就該這麼強。
他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怪物,但他至少知道剛才死的那一個實在太弱,根本不值得他用力。
低頭一看,自己的身體依舊穩穩站著,乾枯的皮肉包裹著漆黑的魔骨,而更多的魔骨卻是裸露了出來。
自己的骨頭是黑色的,漆黑而深邃,他並不覺得奇怪,似乎一切本該如此。
他早已忘了自己是誰,甚至忘了自己是人。
無儘的危險、永恒的殺戮、沒有終點的孤獨,邪惡之氣一直侵蝕著他,他也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忘記了什麼。
他隻知道自己不怕了,無論多麼強大的存在要來殺自己,自己都不怕了。
這無數年來,他的腦子裡全是那一句話:“活下去!你一定可以活下去!”
潛移默化之下,他已經不懷疑自己活不下去了,無論多麼強大的存在,多麼恐怖的生靈,都不能殺死自己。
隻是這並不能讓他高興。
因為他似乎已經忘了自己為什麼要活著。
活著和死又有什麼區彆呢?活著是無休止的戰鬥,死去是不醒來的長眠。
在這種情況下,他其實很多次想過,死去也並沒有什麼不好。
但他終究是活下來了,或許是因為那幾個字吧。
那是他腦中唯一的記憶。
他提起了刀,姿勢迅捷無比,渾然天成,彆無雕琢。
這些年他做的唯一的事就是握刀,刀依舊像是它的靈魂。
他在地上寫字,寫得很慢,甚至比常人慢很多很多。
他覺得寫字比殺人更難,難上無數倍。
極為艱難才劃出一筆,他的心並不急,他很有耐心,也因為急也沒用,辦完事兒也無處可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寫完了這一個個大字,字體扭曲古怪,但依稀可以認出那赫然是:“冰洛、溯雪、媚君、輕靈、韓秋、瑪姬、卡蘿琳、耶梨。”
他站在原地,看著這些字,心中忽然多了一些溫暖。
這麼多年來他什麼都忘了,但唯獨沒有忘記寫字,每一次戰鬥之後他都會寫,這幾乎成了他的本能。
這幾個字代表著什麼呢?為什麼它有這種魔力,能在這片黑暗又邪惡的大地,在自己的身體完全枯竭之後,還能給自己這樣的溫暖?
他完全不知道,他隻知道正是這樣一股溫暖,支撐著自己活下去。
他看著這些字,思想是空寂一片,甚至是身體都沒了力量,隻因這些字不但帶走了他的身體,還帶走了他的靈魂。
但是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他早已忘記了憤怒、絕望、哭泣、痛苦、興奮、微笑等所有的情緒和表情。
他的臉早已爛了,一邊是漆黑的皺皮附在骨頭之上,另一邊則乾脆就是骨頭了。
他隻剩下一個眼睛,那個眼睛是黑色的,或許已不算是眼睛,隻是乾枯的眼皮下黑色的物體。
但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能看見東西,看見這熟悉的黑暗。
可是寫完字又該去哪裡呢?
他不知道,但他終究是要走了。
他本就一直在走,這已然是他的習慣,沒有原因。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不知道自己是誰,記不起任何東西,也沒有任何感情。
他甚至已經無法說話,無法用元氣去傳達自己的身影。
是的,他除了能動之外,除了可以保護自己的生命之外,就再無其他任何東西了。
那他還是人嗎?還是生命嗎?
不,這裡沒有生命可以活下去,他是軀殼,是行動的殺戮機器。
“吼!”
大地忽然顫抖起來,一聲聲巨響驚破天地,遠處黑霧澎湃,一個巨大的身影忽然出現。那是一個高達數萬裡的神秘生靈,像是一顆長滿了觸手的圓球,而每一個觸手之上竟然布滿了一個個猙獰的眼睛。
它們死死盯著自己,攜帶著無法形容的力量直接掃來。
這一掃而來,整片天地都像是要碎了一般,無儘的空間直接湮滅,大地全部坍塌,恐怖的力量絞碎一切。
辜雀低頭,他發現自己懸在空中。
腳下的大地被力量無情絞碎,但他活著。
他現在已經不知道所謂的元氣是什麼了,甚至想不起元氣這個詞語,但他知道自己可以懸空,知道這樣一股力量雖然恐怖,但傷不了自己。
為什麼自己從骨子裡就覺得自己該這麼強大?
誰知道呢,好像本該如此。
緩緩提起石刀,朝前輕輕一揮,依舊沒有光華,沒有所謂的刀芒,一切都像是空的。
但那高達萬裡的神秘生靈忽然慘叫了起來,巨大的身體四分五裂,接著化作了齏粉。
太弱了,這些東西實在太弱了,他不明白為什麼它們要對自己出手,有何恩怨嗎?
繼續朝前走著,總有生靈要來殺自己,處處都有危機,他隻需要抬起刀來,便能將一切斬滅。
他知道,這裡邊能威脅到自己的生靈並不多,他早已無所畏懼,也不知道畏懼是什麼。
但是他停下了。
他僅存的一隻眼睛忽然透出了恐怖的黑光,直接洞穿了空間。
乾枯的右手攥緊石刀,整個人忽然發出一股恐怖到極致的氣勢。
他已然沒有了元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具備這樣的氣質。
仿佛站在這裡,自己就是天地間最偉大的存在,最恐怖的殺戮工具。
他之所以停下,是因為他感受到了危機,前所未有的危機,這一次遇到的一定是一個偉大的存在。
前方的大地在龜裂,在坍塌,偶爾一隻觸手從大地深處探出,足足百萬裡長。
百萬裡是多長?他不知道。
這個神秘生靈是什麼?到底有多大?他也不知道。
他隻是提著刀。
他知道,有刀在,自己就能活著。
自己一定要活著,不單單是因為腦子裡有這樣一個根深蒂固的想法,更重要的是,他一定要知道那幾個字代表著什麼。
為什麼它能給自己一種無法形容的情緒。
是的,辜雀無法形容,他已不知道這種情緒叫做感動。
提著刀,大步朝前走去。
每走出一步,方圓億萬裡大地都在崩碎,億萬裡虛空都在湮滅。
一步一步朝前,到最後他的氣勢幾乎令這片世界都在顫抖。
一聲驚天巨響傳遍了整個中部星域,神王星鴻蒙昊天塔忽然顫抖了起來,整個塔身都散發著璀璨的光輝,一道道鴻蒙之氣朝天而去,像是要直麵天道一般。
“怎麼回事!”
亞丁怒吼一聲,虛空偏偏破碎,一個個強者全部都出現。
一股邪惡之氣驚破了天霄,這一刻,整個大千宇宙都能感受到神王星方向誕生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怖氣息。
五大星域所有的強者全部朝神王星望去,而亞丁看著那遠處的修羅塔,目光之中儘是疑惑。
他感受到這股邪惡之氣,正是來自於那裡。
“好可怕的邪惡之氣!神王星難道出了一個驚世魔王?”
軒轅闊喃喃出聲,而冰洛目光深邃無比,淡淡道:“這股威壓恐怕都超越諸天大空相了吧,竟然波及整個宇宙。”
“姐姐,我們已經決定了。”
聽到此話,冰洛回頭,目光柔和了一些,看著媚君道:“你們才破入不朽之境不久,不多沉澱一下嗎?”
軒轅輕靈笑道:“姐姐,我們出去遊曆感悟,才能真正沉澱下來。況且宇宙這麼大,我們也該去玩一玩了。”
冰洛點了點頭,道:“有耶梨在,我也放心,你們五個一定要注意安全。”
瑪姬道:“放心吧,有鎮界靈柩棺會保護我們的。”
“去吧......”
冰洛看著五人遠去,神雀盟又像是空了不少。
兩百多年了,神雀盟已然名震大千,軒轅闊也震驚天下,自己也進步了很多,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
一切都很好,隻是少了一個人。
冰洛閉上了眼,腦中全是那一張熟悉到令人心痛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