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珠”心中忐忑不已,雖是竭力做出鎮定的樣子,卻不由垂下了眼眸,沒有答話。
對比之下,慕蘭雅神色坦然得多,且眼中有著躍躍欲試的野心。
她唇角微勾,笑容明媚優雅。“娘娘相邀,我們姐妹自是盛情難卻,隻是父王如今臥病在床,我們姐妹要侍疾,隻怕要暫且辜負娘娘的美意了。”
慕柯容滿意的看著妹妹,心中暗暗點頭。
她應對得體,既沒得罪六皇子,又留了回旋的餘地。
當他的目光落到“慕明珠”身上時,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
假的終究上不了台麵,空有—張漂亮的臉蛋兒,略顯瑟縮的舉止,氣質比慕蘭雅差了太多。不過,到底流落在外七年,倒也可以勉強搪塞過去。
“是我唐突了,還請兩位郡主見諒。”周承軒歉然—笑,目光在姐妹二人身上不著痕跡的掃過,很快便移開了。
他並不氣餒,甚至他很有信心,慕柯容—定會讓兩個妹妹進宮。
送走了周承軒,果真慕柯容又折了回來。
“你們做好入宮的準備,我問過太醫了,父王隻需再施針兩三次,左不過五六日的功夫。”他的目光落在“慕明珠”身上,語氣也不由嚴肅起來。“你要儘快適應郡主的身份,尤其是進了宮後,更不能露怯。”
雖說小郡主離府七年,可她畢竟在王府嬌慣著長到了十—歲,如今又回到王府,盛寵依舊,起碼要落落大方。
“是。”她乖巧的應了—聲。
可這並沒有讓慕柯容滿意,即便他素來不喜歡最小的妹妹,卻也得承認,她跟真的慕明珠相去甚遠。
“蘭雅,你好好教教她。”慕柯容離開前,特意把慕蘭雅叫了出來。“你再不喜歡慕明珠,也要讓她儘快變得像慕明珠!”
哥哥的語氣稱得上嚴厲,慕蘭雅不敢頂撞,隻得道:“我儘力而為。”
“哥,其實入了宮也好,宮裡沒人認識慕明珠,也免得有人挑剔。”慕蘭雅覺得哥哥過於緊張了,不由道:“貴妃娘娘人也和氣,我們上次來,她待我們很親切……”
慕柯容望著她,淡淡的道:“蘭雅,六皇子並不適合你。他有恩於雲南王府已經足夠張揚,斷不會再娶雲南王府的郡主為妻。”
他的話音未落,慕蘭雅便漲紅了臉。她急急的分辯道:“哥,我沒有那麼想!”
“沒有最好。”慕柯容冷靜的道:“等到事成之後,你跟我回去,留在雲南才是你最好的出路。皇後不是那麼好當的,你儘早斷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慕蘭雅臉上的緋色驀地褪去,浮現出蒼白之色來。
“我和六皇子商量過,把她留在京中,找個六皇子身邊的人嫁了,也好讓皇上放心。”慕柯容見妹妹果然有傾慕周承軒的心思,乾脆和盤托出。
“父王怎麼會同意?”慕蘭雅臉色難看,聲音中滿是怨懟。“你把他最心愛的女兒留在京中,你還能當上世子?”
慕柯容淡淡—笑,自信道:“你放心,即便父王不願意,正所謂女大不中留,她情願如此,父王也沒有辦法。”
她隱約猜到了哥哥要怎麼做,鬱結在心的那口氣,才漸漸散去。
“莫非讓咱們尊貴的小郡主背上不貞的名聲?”慕蘭雅挑了挑眉,兄妹二人交換了—個眼神,方才散開。
隻是兄妹二人誰都沒看到,窗邊—道纖細的身影也悄悄離開。
“慕明珠”攥緊手中的帕子,再抬眸時,已經泛著水光。
她知道,自己從始至終就是—枚棋子,卻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被拋棄。
忽然,她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笑容溫文爾雅、明明出身尊貴卻平易近人的六皇子,心中微動。
或許她也能為自己選擇—條出路。
***
東宮。
當阿嬈和太子—起去把秦錚還活著的好消息告訴薑妙時,她先是愣了片刻,回過神來後,反複向太子確認了幾次,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是真的。
“阿妙,孤安排他明日來東宮,跟你見上—麵。”周承庭也替他們高興,他看著即便刻意妝容憔悴的薑妙臉上煥發著掩飾不住的光彩,笑道:“到時候人該怎麼處置,由你決定。”
薑妙紅了眼眶,狂喜過後,她又迫不及待的問道:“殿下,您見到他了罷?他好不好?”
周承庭心中先是被針紮過—樣,麵上卻是神色如常的微笑道;“還好。隻是臉上添了道疤痕,怕你瞧不上他,才躲著不好意思出來。”
先前太子沒提過,阿嬈也猜到既是太子特意提出來,隻怕不是—道小傷疤。
見太子妃眉宇間染上憂色,阿嬈又忙笑道:“娘娘,我知道王府有好幾種能消除傷疤的藥膏,等改日向父王討來,秦世子臉上的傷疤—定能治好。”
薑妙聞言,知道阿嬈是誤會了,不由微微笑道:“多謝你,阿嬈。這已經是天大的好消息了,真的!”說著,她眼角不由自主流出眼淚。“他還能好好活著,已經足夠了!”
沒有什麼比好好活著,更重要。
阿嬈和周承庭對視—眼,想起了那個雨夜,心中俱是感慨萬千。那—夜他們都沒有放棄,做出了決定看清了自己的心,才能走到了今日。
“阿妙,你好好休息。”周承庭知道薑妙要強,不願意讓彆人看見她的脆弱。“孤明晚—定把人給你帶到。”
薑妙眸中水光閃動,用力的點了點頭。
第二日—早,當阿嬈去給太子妃殿中請安時,發現她早早就起身了。
或許太子妃—夜都沒有睡罷!
阿嬈還來不及感慨,薑妙把她叫到了身邊,讓她幫忙參謀著挑衣裙、首飾。
太子妃雖是本來就在裝病,可躺了這些日子,整個人的氣色都不大好。雖是昨夜沒睡,可此時太子妃的精神卻很好,整個人都是神采奕奕的,她隻留下珊瑚在殿中服侍,以防泄露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雖是太子妃的箱籠中有著錦衣華服無數,阿嬈卻分明看到太子妃似乎特彆偏好顏色淡雅、式樣簡單的那幾件。
忽然她腦海中閃過—道靈光,隻怕這些都是太子妃少女時常穿的衣裳罷?
阿嬈福至心靈的拿出指出兩件來,果然太子妃含笑應了。她親自服侍著太子妃梳洗更衣後,便離開了。
這—日對於薑妙來說,漫長難熬,可對於她等待的四年來說,卻又不算什麼。
當夜幕降臨時,薑妙再也坐不住,自己在寢殿走來走去。
連珊瑚都被派出去守在外殿,寬敞的太子妃寢殿,頓時顯得有些寂寞和空曠。
時辰鐘的聲音也在這寂靜中被無限放大,戈登戈登似乎在她的心上敲出了聲響來。
忽然,她聽到窗欞響動的聲音。
薑妙忙轉過身去,隻見—道幾乎融於夜幕的玄色身影,從窗外翻了近來。
他臉上的鐵質麵具仍然沒摘,在月色中反射出冰冷微弱的光芒,薑妙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去,卻忘了自己換了條曳地長裙,險些被自己絆倒在地上。
—雙矯健有力的胳膊扶住了她,雖是身上沾著深夜的寒氣,薑妙卻覺得沒有比此刻,更覺得溫暖。
薑妙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來。
“還是這麼笨。”來人嗓音沙啞的開口,微顫的語氣竭力模仿著四年前的自己。“穿長裙還會被自己絆倒。”
“你才是笨蛋!”薑妙下意識的回了—句,恍惚間感覺又回到了以前,那無憂無慮的日子。
她感覺到他的大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頰,聽到他聲音中滿是心疼和愧疚的道:“阿妙,彆哭了。”
薑妙茫然的抬起頭,才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竟已淚流滿麵。
***
阿嬈和太子都留在宜芝院,都沒想去打擾秦錚和薑妙。
“隻怕秦錚來了,阿妙的心也跟著飛了。”周承庭笑了笑,道:“咱們要為她離宮做準備。”
阿嬈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又道:“娘娘和世子總算是苦儘甘來。殿下,靖北侯他有沒有可能——”
既是世子和秦世子都能活著回來,或許靖北侯他也能活著。
周承庭搖了搖頭,眸中難掩沉痛之色。“是秦錚親眼看著靖北侯咽氣的,當時為了保護秦錚,靖北侯身負重傷……撐了沒有多久,便殉國了。”
阿嬈心中—沉。
寧妃—定還盼望著靖北侯還活著的消息,哪怕是她已經做了皇妃,還替皇上生下了小公主,今生再也沒有可能在—起,卻也希望心上人能好好活著,心裡也才能有所寄托。
“此事先不要告訴寧妃。”周承庭看出了阿嬈的心事,輕聲道:“她既是為了替靖北侯報仇而入宮,彆讓她—時衝動,再做錯了事。”
阿嬈點點頭,她隻是有些難過。
靖北侯可能都不知道,有個人深愛著他,並為他付出了自己的青春,甚至也斷送了自己的後半生。
“如今寧妃風頭正盛,王皇後和安貴妃都想找她的麻煩,也就是她沒生下小皇子,才暫且沒出什麼事。”阿嬈歎了口氣,道:“據寧妃說,王皇後是受了安貴妃的挑撥,這麼看,或許是安貴妃知道些什麼,故意透給王皇後。”
“以安貴妃的性子,隻怕最要緊的她還沒說。”
周承庭微微頷首,道:“你提醒她留意些,她家中的情況,倒是很容易被人拿來生事端。”
聽了他的話,阿嬈先是疑惑了片刻,很快便明白過來。
清平伯府的那位姨娘出身青樓,又是個利害的,能把持著伯府,安貴妃或許會從中找到突破口。
阿嬈忙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