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略一思索,最終向對方點了點頭。倒不是為了什麼冒險者的責任感,也非是為了完成任務,而是灰質生物的異動讓人感到反常,他想要弄明白灰域內究竟發生了什麼。
“等一下,”那一直以來唱反調的家夥再一次發出抗議,斬釘截鐵地咕噥著,“我還沒有同意,這和事先說好的不一樣,你們應該先護送我們到任務地點。”
方沒去理會這喋喋不休的無腦僵屍,反正對方要麼留下來和精靈們一起阻擊灰質生物,要麼和他們一起走,他知道對方該作何選擇。
眾人沿著山穀之間的那條小道繼續向前開進,由於之前已經走完了大半的行程,因此他們其實沒花多少工夫就抵達了目的地。
周圍森林之中枯朽樹人的蹤跡猶如重重鬼影,它們在水晶化的林地之間探頭探腦,不像是漫無目的的遊蕩,更像是在試探什麼。
顯然方並不是頭一個發現這一點的人,有人前來告訴他:“那、那些東西像在周圍監視我們,它們……它們像是……像是在阻止我們什麼。”
“彆去管它們,”方搖了搖頭,“你疑神疑鬼反而中了它們的詭計,先建立好基礎的工事,等指揮官他們趕來。”
“可是……”‘它們的詭計’顯然加重了那個工匠的猜疑,與無腦的怪物對抗和與狡詐的野獸對抗,顯然後者更能讓人人心惶惶,他有點結結巴巴道:“這裡隻有我們……光依靠工事,我們也沒辦法和那些東西對抗。”
“不用擔心,”方安撫他道,“交給我們,在精靈們趕到之前我會保護好各位。何況灰域對各位的影響沒那麼大。”
他回頭去對夜鶯小姐說道:“愛麗莎,妲利爾,你們到森林之中去看看。”
兩人點點頭,依言而行。而方說完之後,也穿上魔導手套,帶上了久違的孤王之傲,從帝國返回之後,他就已經花時間修好了這東西。
他舉起手,那工匠有點呆呆地看著他,像是平地裡忽然起了一陣風,但那其實是他大衣下麵發條妖精振動翅膀所發出的聲音。
它們像是甲蟲一樣一隻隻從他口袋之中爬出來,扇動著鉸鏈聯接的羽翼,飛上天空,穿過那個工匠左右,飛過這個臨時的營地,向著森林之中飛去。
許多人都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停下來駐足旁觀,不少人都知道這個工匠團的領頭人是一個由率光之子派來的戰鬥工匠。
但在見識過這成群結隊的發條妖精之前,人們其實很難想象自己的領頭人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從方身邊飛起的發條妖精當然不止來自於他大衣下麵。
那口袋裡畢竟也不是什麼無底洞,而其中絕大部分其實來自於信息化水晶的投影,它們形成三個波次,猶如黑雲一樣掠過眾人頭頂,每一團黑雲之中都有超過數十隻妖精。
它們在森林上空分散,像是鳥群。不是每個人都見過這樣的場景,雖然率光之子也有戰爭工匠團,可……那不太一樣。
這一次它們的操控者隻有一個人。
人們不由自主地向這個方向投來一瞥,方的來曆很神秘,率光之子在任命他擔任這支團隊的領袖之前並沒有提及任何隻字片語。
這也是大多數人不服氣的原因,畢竟他們從來沒聽說過這麼一個人,巨樹之丘的大多數工匠都來自於白樹學會,而這些人互相之間也都知根知底。
他們起先以為方是精靈廷的宮廷工匠,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因為大家都知道宮廷工匠是一個什麼德行。
那個領頭的家夥臉色明顯變了幾變,再不敢言語了。
方也一言不發。
事實上他帶著風鏡,根本沒有看到周遭的一切,目光中隻是正默默注視著水晶之中傳回的景象,眉頭都快皺成了一條直線。
彆看他對外人說得那麼輕描淡寫,但實際上心中也沒底。
要他帶著七海旅團的所有人離開,他有十成把握,但要在重圍之下保護兩個工匠團,並在這裡建起簡易的防禦工事那就沒那麼容易了。
視野之中森林中的枯朽樹人正在彙攏,顯然精靈們並沒有完全攔下它們,或者說不足以完全攔下它們。
這些東西在森林之中到處都是,數量比人們想象之中要多得多,關鍵是它們並沒有預計之中那麼無腦,背後明顯有什麼東西在控製著它們。
是的,這些枯朽樹人正是在試探、在監視他們。
在他們抵達此地的時候,這些東西就已經開始在周圍的水晶樹林之中彙聚,但它們一直沒有展開進攻。
這可不是因為膽怯,而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意識到這一點讓方有些狐疑。他抬起頭來,很難想象那遠不可見的黑暗之中究竟有什麼?
那裡是否矗立著參天的蒼白枝乾,並在無光的暗影之中蔓延生長,蘖生成夢魘的形狀。
而從災難之中滋長的枝乾,是否正以同樣的目光注視著這片土地,就像是棋盤上的另一位棋手,它在觀察、學習而後摧毀。
夜鶯小姐已經返回,並帶回了不好的消息。
森林之中早已彙聚起了驚人數量的枯朽樹人,換句話說,他們從發現對方起就已經有些晚了。
而方向她問出這個問題。崔希絲正立於一旁,沉默著觀察著林地的方向。愛麗莎有些意外地看了過來,問道:“這很重要麼?”
方點了點頭。“我們得知道它的來曆是什麼,灰質並不是一種生命,寄生、疫病都隻是表象,它們是自然失序的倒影。但災枝對這片土地與土地上的人的惡意又是源自於何處,既非種群的對抗,也不是生存與擴張的本能,總得有個來曆。”
“團長的意思是,災枝如果沒有表現出智慧,那灰域可以視作無序的擴張。但它們在這場與率光之子的鬥爭中表現出明顯的企圖,那這種企圖應當有一個動機。如果灰域是一種生命,那生命之間的對抗不需要理由,可它如果隻是一種失序的法則,那麼這種法則對於泰拉卡上生命的反噬應當有其理由。”
崔希絲這時開口道。她和方一樣,每一個煉金術士都應當對於以太理論有其本質的了解,聖選者在這方麵雖然要薄弱一些,但也不是一概不知。
“那這個理由是什麼呢?”夜鶯小姐問道。
崔希絲搖了搖頭。
這個理由可以有很多,如果它來自於亞沙之痕,來自於蒼翠,那它對於這個世界的惡意是與生俱來的。
如果它來自於一位消亡的神,那麼它就是凋亡之亡,將生之死,是聖白之樹的癌症,是死亡本身,而死亡本身不需要理由。
可如果都不是,那事情就變得有意思起來了,那個答案就可能正像是艾林所告訴他們的,就隱藏在這片森林下麵。
“所以災枝表現出意圖反而暴露了它自身的來曆?”愛麗莎喃喃自語了一句,“你們煉金術士是這麼看待這回事的?”
“並非如此,”崔希絲再搖頭,“你看那些工匠對此有所察覺麼,選召者是速成的,他們隻在乎強度,對理論上的東西漠不關心。”
愛麗莎看了她一眼:“你和團長不也是?”
崔希絲也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身邊這個男孩,實際上方又長了兩歲,已經算不太上是少年了,隻是令人遺憾的是個頭沒怎麼變化。
大公會的青訓營精英的教育與其他人不太一樣,其實軍方也很注重向原住民一樣培養他們的選召者,這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但一般人就沒這個講究了。
不過她忽然想到方的經曆,心中又有些釋然了,對方原本也是沒有係統的。
“那原住民的工匠不也沒有察覺?”
“這就和水平有關了,”崔希絲答道,“你應該知道,原住民的成長比我們慢,其實那個精靈工匠大師應當有所察覺了。”
方這時回過頭來:“愛麗莎怎麼看?”
“我認為有一定道理,森林之中的枯朽樹人是表現得有些反常,”夜鶯小姐輕描淡寫地答道,“隻是比起這個來,我們是不是應當先解決迫在眉睫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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