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艇塔運轉大廳內的時間幾近於凝固,連灰塵也不再浮動,隻有那位山領主狼狽的喘息著。
過了好一陣子,或許有幾分鐘那麼長,那個聲音才再一次開口:“我說過,我們的實驗已經完成了一半,而剩下的,隻需要更多的基質就可以完成一切。”
“基質就是獨角獸少女與她們的聖白樹心?”
“你猜得很準,我們不能憑空構築神力,但獨角獸少女純潔的靈魂天生可以完成這一點,而聖白樹心令其灰化可以激發她們所領受神力之中關於凋亡的那一麵。”
方鴴輕輕吸了一口氣,連他都為對方的冷漠而感到不適。他追問:“那麼銀風港的精級灰枝事件又是怎麼一回事?”
聲音語調不變:“那隻是一個意外,我們也沒想到琳瑟雅小姐會如此剛烈。不過她的意外灰化也幫了我們一個忙,至少在港口內製造了一場騷亂。”
“你看,”它答道,“借此我們不就將梅瑞爾小姐和各位請來了麼,要不我們也不會在這裡見麵。”
方鴴輕輕垂下眼瞼。他已經不願意去聽了,那一夜的夢境再一次浮上他心頭,精靈少女的恐懼與麵對死亡的堅定與他感同身受,壓得他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原來那不是夢,而是少女寫給所有人的一封臨彆的信,所為的,就是為了阻止這些走在扭曲道路上的瘋子。
“所以,”他開口道,聲音中有一種平靜的超然,“你將她們變成了怪物?”
“她們都是自願的。”
“琳瑟雅小姐也是?如果受欺騙也是一種自願的話——”
“那不是欺騙,我隻是展示一種可能性,她們願意為了這種可能性而奉獻自己,至於琳瑟雅小姐——那是一個意外。”
方鴴搖了搖頭:“可意外太多了,如果你真那麼肯定自己的計劃,一開始就用不著猶豫。”
“你猶豫了,說明你內心中仍留有餘地。”他用對方先前對付蓮·奎雅·阿爾莎娜公主的話語,反過套來用在對方身上。
精靈少女立在他一旁,咬著牙看著那個方向,眼中的恨意猶如一塊堅冰,按在劍柄上的手十指發白。
方鴴也抬頭看向對方,用平靜的語氣問出了這個問題:
“可是,你又何嘗給那些人留過餘地呢?”
“不可否認,我的計劃並不是十全十美,”聲音也平靜回答,“而我也不會告訴你它一定是會成功的。”
“你或許會因此認為我有兩個標準,艾德先生,可我其實從不否認這一點。你也應當明白,這也是秩序社會運作的基準之一,即便是在棋盤上,將軍與士兵的棋子也並不具有相同的價值——”
“因為沒有哪個將軍會代替士兵去衝鋒陷陣,我們有許許多多的士兵,可優秀的將軍卻萬中無一;你不得不承認,艾德先生——在這個世界上,人與人之間的價值本就是不一樣的。”
它反問:“退一步說,就算在下是一個反派,一個徹頭徹尾的壞種,我這麼說,或許是不是讓各位認為自己已經站在了正義的一麵了?”
“然而,這又能改變什麼?它既無於解決這場災難有任何助益,各位冠冕堂皇、對我橫加指責也無法改變處境,高談闊論更殺不死巨樹之災。”
“哼!”帕帕拉爾人冷哼一聲,這個聲音誇誇其談他管不著,但對他指手畫腳就不行了。
而且帕克可不管這些是一是二的東西,直接開口反唇相譏道:“說得好聽,那怎麼不從你開始呢?”
“說不定我也正有一個計劃,這個計劃要從你第一個開始犧牲,至於這位沃特·石丘領主先生做個表率,第二個。”
“不不不,我……”沃特·石丘臉色一白,“這……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閉嘴,蠢貨!”水晶中的聲音嗬斥道,“帕克先生,一個計劃可不是張口就來的。”
“它當然不是,那不然你以為我們來巨樹之丘乾什麼,旅遊觀光?”
帕帕拉爾人譏諷起來,“當然了,我也不保證自己的計劃就一定成功,不過你也一樣,這樣一來我們的計劃也就差不多了。”
“因為成功就是百分之一百,不成功就是百分之零,所以我們的計劃都是百分之五十,一半對一半。”
毫無疑問,帕帕拉爾人的數學水平是冠絕空海的,而我們的帕克先生說話也可以不用講求證據,張口就來。
那個聲音沉默不言,明顯覺得自己要是理會這個帕帕拉爾人,那他就已經輸了。
但帕帕拉爾人仍不依不饒:“我明白,你也怕死,畢竟犧牲沒落在你頭上,怎麼輕描淡寫都可以。我完全可以理解,誰不怕死呢?那不如把這個沃特·石丘交給我們,讓他來當第一個犧牲者好了。”
“你不是要與我們合作麼?讓我們看看你的誠意好了。”
沃特·石丘顯然嚇壞了,他真擔心對方對方把自己交出去,尤其是在這個人為刀俎的情況下。
“夠了!”那聲音終於忍不住了,“各位,胡攪蠻纏並無助於解決問題——”
它看著嚇壞了的山領主,不得不安慰對方一句:“何況沃特·石丘先生在我們的計劃中是至關重要的一環,我們需要他的支持”
“憑什麼,就因為他是山領主?”
“你可以這麼理解。”
“那好辦,”帕帕拉爾人點點頭,“讓他把權力讓渡給艾娜·笑語,這樣你們會多一個合作夥伴,而分贓的時候還可以少一個人哩。”
方鴴明顯可以聽到紫鋰輝石傳來吸氣的聲音。
這大約是這麼長時間以來,那個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情緒波動。
他歎了一口氣,沒想到聲音的主人也會被繞到帕帕拉爾人的語言邏輯之中去。
當對方和帕帕拉爾人開始爭執的時候,事實上就失去了一切可能取勝的理由。
那聲音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艾德先生,要是你再不讓你的隨從閉嘴,我們之間的談話隻能到此為止了。”
“我可不是他的隨從。”帕克補充了一句。
方鴴卻輕輕搖了搖頭,反駁對方道:“可我們之間的交談早就結束了,閣下還沒有發現麼?”
隨著他的話語,一旁箱子已將自己的劍從懷中拿下來,然後拔出那把帶著魔焰的聖劍,看向上方。
魔劍格溫德斯發出一聲興奮的長嘯:“嗚呼,殺死那個矮冬瓜!”
它是如此地興奮,以至於大廳中的溫度都下降了些許,將不遠處的沃特·石丘嚇得渾身一縮。
“為什麼?”那個聲音終於意識到什麼。
“因為在一場必須取得勝利的戰爭之中,當戰場上隻剩下最後一個士兵之時,一位優秀的將軍並不會拒絕發起衝鋒。”
方鴴默默撩起自己的袖子,將魔導手套上的金屬扣帶一個個重新檢查,審視,扣緊。然後他才抬起頭,靜靜地看向對方:
“但你卻不會,因為你並不是一位合格的將軍,你隻是躲在人後的懦夫,必須假設犧牲沒有落在自己的頭上,你才能如此心安理得。”
“你的所謂冷靜,在我看來不過隻是一種怯懦而已。”
“艾德先生,”那個聲音中帶有了明顯的怒意,“我還對你保持著起碼的尊重。”
“可我對你卻沒有,”方鴴舉起手,張開五指,“因為我不會尊重一個殺人犯,自大狂,一個瘋子,懦夫。”
站在金屬柵格走道上的沃特·石丘忽然意識到什麼,眼中露出恐懼之色,站起來想要逃走。
但他忘了自己的外套還釘在牆上,巨大的力道將他扯了回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而就在那一刻,方鴴手中的魔導手套發出‘哢’一聲輕響,火箭飛拳飛射而出。
它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長長的索線飛越半空,從一頭到另一頭,正中那位山之領主。
方鴴將手一握,它也鎖死了沃特·石丘的咽喉。他用力向下一拽,‘轟’一聲巨響,手套直接拽著那位山之領主撞開欄杆飛了起來。
沃特·石丘隔著一層樓高重重摔了下來,像是一口破口袋一樣滾落在方鴴腳邊。他滾了好幾圈兒,眼看著已經進氣的少出氣的多了。
“姬塔,”方鴴開口道,“治療他,吊住他的命,彆讓他死了就行了。”
沃特·石丘摔掉了好幾顆牙,滿口是血,在地上發出支支吾吾含混不清的聲音,祈求地看著眾人。
但方鴴隻移開目光去。
身後的博物學者小姐走上來,打開手中的魔導書,將一道法術施加在這位渾身是血的山領主身上。
沃特·石丘的,不由嚇得齊刷刷後退了一步:“博物學者——”
他們連語氣中都帶著驚慌失措。
怯懦之人,從不為勇氣所眷顧。
“所以,艾德先生。”
半空中的水晶也暗淡了下來,看起來它應當是由沃特·石丘身上的某件東西所供能的。
而那水晶中的聲音,語氣也明顯低沉下去,壓抑著怒火:“這就是你們最後作出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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