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幕 那個時代變革的開端(中)(1 / 1)

伊塔之柱 緋炎 3103 字 1個月前

“希爾薇德小姐,我很可能找到了您的父親,馬魏爵士。”

彌雅大約是正在一片森林中,當月光穿過枝葉之間,將交錯的陰影落在她眼中,但她眸子裡映著星輝,內裡的幽暗中閃爍著一絲微光。她說話時語氣很慢,總也顯得安靜,令光屏另一邊的兩人也顯平靜。

但平靜隻持續了一刹。

貴族千金麵色微微一變,她雖然極力克製住自己內心中的激動,但微微顫抖的手還是顯示出她並不平靜的內心:“……您說的是真的?”

方鴴回過頭看向她,看到希爾薇德雙手正緊緊握著放在自己膝蓋上,因為失去血色而顯得有些蒼白。他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握住對方的手,希爾薇德回頭看了他一眼,少女眸子裡帶著一絲平日裡少見的動搖與柔弱。

方鴴感到自己艦務官小姐的心有些亂。

彌雅將這一切看在眼中,銀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不知是意外還是失落之色,她也輕輕吸了一口氣。“你可以叫我彌雅,”她再開口道,“我沒見過他本人,但我應當見過他的船,貝雅德皇後號——”

希爾薇德的手在他手中輕輕顫抖了一下。

方鴴知道,那雖然不是馬魏爵士的旗艦,但確實是主艦隊中一艘重要的船,甚至偶爾也會兼作座艦。

彌雅保持著那份平靜,繼續說下去:“我在天秤群島發現了它,貝雅德皇後號擱淺在海灘上,船上人去船空,沒太多線索,隻能判斷出是為人所遺棄之後漂流至此。”

“你在渾濁之域,彌雅小姐?”方鴴忍不住問道。天秤群島傳說中是海之階梯的第一階,但很少有人能穿越那附近的迷霧海域,大多數人也是原路退回,而這已經是最幸運的一種可能性。

一般來說,渾濁之域是指從盧西亞巨山算起,將聖約山,天秤群島,鯨歌島包括在內的這片廣闊的海域,同時也是浮島鯨的巡弋路線。

從許久之前開始,人們便認為渾濁之域中潛藏著秘密,通向第三世界的大門,海之階梯也許就在其中。圍繞著聖約山,天秤群島與盧西亞巨山,考林—伊休裡安、帝國、巨樹之丘已經發生過多次戰爭。

在上一次戰爭之中,由於第三賽區的巨大失利,考林人完全失去了天秤群島,而今隻能退守聖約山一隅,幾乎完全被趕出了渾濁之域,因此才在國內招致了巨大的批評的聲音。

但令人們大失眼鏡的是,超競技聯盟不但不思進取,反而退回了第一世界。聯盟將目光投向了考林—伊休裡安,並搞出了後來吞並南境聯盟一係列事情。

這件事在第三賽區引起了巨大的震蕩,並招致後來超競技聯盟的垮台——雖然隻是暫時的,不過軍方在王國北境的行動顯然得到了大多數人的支持。那一係列事件,方鴴自身都是親曆者。

海之魔女竟然又回到渾濁之域了。

方鴴記得彌雅上一次在這個地方時,發生了第二次聖約山事件,引來那場令十大公會(除Elite外)皆顏麵無光的渾濁之域大戰,令十大公會高層更換了一大批人。

隨後第三賽區格局劇變,繼而是七月戰爭。

彌雅輕輕點了點頭,頭上的尖尖的銀色的長耳隨之一顫,她向一個方向回過頭去,卻隻看到一隻夜梟掠過林間。

方鴴隱隱感到除了艦務官小姐之外,麵前這位海之魔女似乎也同樣有些心緒不寧,但並不是緊張與不安,而是好像藏著什麼心事一般。

但她跳開這個話題,“……我在貝雅德皇後號上發現了一組暗碼,似乎是個通訊方式。”

彌雅摸出一卷泛黃的紙卷來,並輕輕將之展開,上麵用羽毛筆寫了一行數字,三三兩兩間隔開,像是坐標,也像是通訊代碼。後麵是考林—伊休裡安文字,隻有短短一行。

‘盧西亞巨山——鯨歌島……三日……陸緣山脈,求救……’

在看到那行字跡的一刹那,希爾薇德幾乎是有些失態地從自己位置上站了起來,連撞倒了桌上的杯子,水灑了一地也毫無所覺。她緊緊盯著那張紙條,手用力握著方鴴的手。

“希爾薇德?”

貴族千金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是我父親的筆跡……”

她平日裡有多從容自若,此刻便有多驚惶與失措,方鴴從未聽過自己艦務官小姐這麼軟弱的聲音,幾乎像是在哀求一般。

“你們先彆急,”彌雅道,“……通過那組暗碼,我嘗試用通訊水晶聯係上了那邊,雖然通訊效果不是很好,也隻有一刹那。但至少接通了,那邊似乎有人在說話,隻是我無法聽清,但至少馬魏爵士船團或許還存在著——”

方鴴感到手中的力度又傳來一分。

“彌雅小姐,你告訴我們這些是?”

彌雅搖搖頭,“本來你不主動找我,我也打算通知你這些的,隻是沒想到如此巧合。貝雅德皇後號的事情可能很快就會傳開,你們可以在第一世界等待消息。”

希爾薇德好不容易才令自己平靜下來,看著對方。“謝謝……”

彌雅看了看她,“馬魏爵士失陷於渾濁之域,對於第三賽區的選召者這本身就是一個任務,你不必謝我。艾德,你們打算怎麼來第二世界?”

方鴴搖搖頭,將大陸聯賽的事情說了一遍。但這隻能讓七海旅團拿到門票而已,前往第二世界本身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漫長的準備周期,七海旅團在那之前還必須提升平均等級。

他們畢竟不是大公會,可以提前作準備。

單單是從帝國出發,穿越古達索克遠南大陸,最後抵達第一大陸橋,本身就是一件壯舉。在過去的時代,人們將這一條航線稱之為不歸路,時至今日也僅僅隻是馴服了洋流而已。

但這條航線上錯綜複雜的狀況,空海上的風暴,甚至是海怪與海盜,皆是問題。

“我明白了,”彌雅看他神色,輕輕點了點頭,“等過一陣子,或許我可以抽出時間回第一世界一趟,艾德需要我幫助麼?”

“幫助……?”

“我走過那條航線兩次,”彌雅答道,“有我為你們護航的話,你們穿過第一大陸橋應當會輕鬆許多。”

那自然會輕鬆許多。

事實上那些頂尖大公會便是這麼安排的,他們分批次將自己的優秀選召者送往第二世界,一般會用資深者壓陣,有時候甚至是龍騎士親自接送。

比如和蘇菲一道前往第二世界,便有銀色維斯蘭的龍騎士。

前往第二世界的成本之所以如此高昂,其中很大一個原因就是人力成本,原住民的龍騎士不屑於乾這樣的事,但世界門扉一去半年,選召者的龍騎士有幾個半年可以浪費?

折算成人力成本,可不就是天價?即便是資深者,也同樣如此。

方鴴本來打算是憑借實力硬闖,這在星門曆史上也不算什麼壯舉,自由公會憑借自身實力穿越世界門扉的大有人在,當年Loofah便是其中之一,甚至塔波利斯騎士團原本也有這樣的計劃。

不過若真有一位資深者帶路,那可真是再好不過。

不過彌雅的回答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彌雅曾經身為海魔女的時候,那時可真是一位龍騎士的。即便是現在實力跌落,但至少曾經的經驗與見識還在,否則她也不可能和白華兩個人便穿過世界門扉,前往第二世界。

說到白華,方鴴不由有些奇。他在芬裡斯遇上的那個年輕人,彌雅的弟弟,現在去什麼地方了呢?

彌雅似乎看出他眼中的疑惑,主動開口道,“小白他有自己的任務,此刻並不在渾濁之域。”

“所以你要回第一世界了,彌雅小姐?”

方鴴這才想起,自己好像一點沒關心過對方在渾濁之域作什麼。即便在第二世界,渾濁之域也不是一個普通區域,這裡各國勢力爭鋒相對,局勢錯綜複雜。

不僅僅是考林—伊休裡安,帝國與聖樹聖殿這些龐然大物,甚至古塔人,外海人這些賽區邊緣的選召者,也在其中摻雜一腳。比如在上一次渾濁之域的大戰中,古塔人便插了一手。

而且第一次與第二次聖約山事件都發生在這個地方,而今曾經的海之魔女再一次靠近渾濁之域,很難不令人想到什麼。

彌雅點了點頭。

她猶豫了一下,才說道:“艾德還記得,和你說過關於聖約山的事麼?”

方鴴點點頭。

第一次聖約山事件已是發生在近五年之前的舊事。

甚至好像一轉眼,連第二次聖約山事件也已過去了兩年。

兩次聖約山事件的起因說來也很簡單——那時候第三賽區還處在輝煌十年的末尾,國內的公會還掌握著渾濁之域內包括聖約山,鯨歌島南部海域,以及天秤群島的三座主島在內的大部分區域。

聖樹聖殿也依托於與考林人的盟約,與帝國人占據的渾濁之域另一半區域彼此鼎足而立,展開長達十年的對峙,但那場對峙在聖約山事件發生之前已趨於尾聲。

在一場大戰展開之前,昔日同盟,彩虹聯盟皆進入陣位,其中昔日同盟依托於天秤群島展開,而彩虹聯盟則駐守於鯨歌島南部海域。

隻有位於戰場中央區域的聖約山——

那時仍掌握在一個自由公會手上。

當然不要看聖約山而今在第三賽區大名鼎鼎,但它在渾濁之域其實是一個並不起眼的小地方。

聖約山是一座浮島,其麵積還不到渾濁之域第一大島鯨歌島十分之一大小。整座光禿禿的島嶼之上,其實就隻有一座岩山。

因此在聖約山建立之前,它其實還有另一個名字——湍流之丘。

聖約山最著名的地方其實也隻有一個。

那就是上麵有一處類似於曾經多裡芬一樣的秘境,也就是人們所常說的‘副本’。那裡時間重疊,秘境之中所得一切會反複重置,就像是許多遊戲之中的副本一樣。

當然而今另一座著名的副本,多裡芬早已為人所破,其打破幻境之人雖不為人知——不過而今早就成了艾爾帕欣一代冒險者口誅筆伐的對象。

而控製聖約山的‘聖約’公會,雖名為自由公會,但其實也並不泛泛。

作為渾濁之域唯一的一方自由選召者勢力,‘聖約’背後的建立其實是得到了國內諸多自由公會的支持的。

至少在那個年代,自由選召者與自由公會的選沼澤前往第二世界之後,大多會選擇掛靠在這個名為‘聖約’的公會上。

因此可以說‘聖約’公會,正是由第三賽區自由公會勢力所共舉的一個選召者聯盟。

其地位正有些類似於考林—伊休裡安的南境同盟。

大戰將啟,‘聖約’公會作為第三賽區的正式公會,自然也負有責任。在與昔日同盟、彩虹同盟共同簽訂的盟約之中,這個自由公會與一眾大型公會一起加入了對抗帝國的陣營之中。

但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

就在戰事最激烈之時,弗洛爾之裔卻下達了一紙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令‘聖約’公會退出聖約山,讓昔日同盟接管聖約山一帶的防線。

這條命令自然引起了‘聖約’公會的反抗,並拒不執行。

而因為與帝國連番惡戰,當時許多昔日曾出身於‘聖約’公會的高階自由選召者,以及一些從其他地區趕往支援的第三賽區自由公會的選召者,皆集中於聖約山之上。

由於這些人的反對,弗洛爾之裔這條莫名其妙的調令自然也不了了之。

但聖約山與昔日同盟之間的衝突卻因此埋下伏筆。

那之後便是著名的聖約山事件。

昔日同盟借超競技聯盟之手,在其後一場超級聯賽之中‘懲戒’了‘聖約’公會的參賽選手,並誣陷其在大賽上使用淵海長卷上的禁忌能力,與拜龍教徒有染。

雖然那些指證後來都被證明子虛烏有,但超競技聯盟堅持維持原判,導致‘聖約’公會一大批天才選召者退役,並且連帶著一同參賽的好些其他公會的選召者也受此牽連。

‘聖約’公會也因而解散。

這件事後來在國內掀起掀然大波,並直接導致了第三賽區自由公會與聯盟公會之間矛盾的產生。

‘聖約’公會解散之後,其支持者與同情者重建了‘聖約山’公會,並且在銀色維斯蘭的幫助下,Loofah於聖約山一戰擊潰底比斯之尖旅團,重新奪回了聖約山的控製權。

隻是好景不長。

弗洛爾之裔向聖約山宣戰,聖約山保衛戰拉開帷幕。

那場大戰鬨得沸沸揚揚,連方鴴也有所耳聞。

各大中立自由公會紛紛前往聖約山支援,公開反對弗洛爾之裔霸道的行為。隻是在各大公會前往聖約山支援的選召者之中,卻產生了叛徒。

BBK聯盟的反戈一擊,正式拉開了第三賽區大分裂時代的開端,並導致了一件驚天事件的發生。

在自由選召者與弗洛爾之裔的成員激鬥到最緊要的關頭,叛徒通過不為人知的手段激活了聖約山上的那個副本——

並將整個聖約山海域皆化為了死寂區。

然後一擁而入的BBK的成員,直接從內部攻陷了聖約山。那場大戰直接導致了第三賽區自由公會的頂尖戰鬥力損失殆儘,整場大戰之中幾乎隻有寥寥數人幸存。

而海魔女彌雅。

便是幸存者之一。

這就是後來直接摧毀了第三賽區自由選召者公會與聯盟之間脆弱信任的第二次聖約山事件。

那之後第三賽區的自由選召者勢力便全麵潰敗,像是塔波利斯這樣的自由選召者公會幾乎是直接為聯盟收編,連南境同盟都難逃為BBK肢解吞並的下場。

方鴴所經曆的七月戰爭,基本也是後來聯盟與自由公會開戰的序幕——

不過聯盟公會方麵也沒討到好。

昔日聯盟與自由選召者之間無言的同盟,脆弱的信任而今分崩離析。先行者的光輝不再,第三賽區亦從昔日的榮光之中跌下神壇,十年的榮耀轟然倒塌,隻餘一片塵埃與瓦礫。

當最後的秩序也蕩然無存之後。

其事件直接導致了第三賽區內部瓦解,自由選召者與公會選召者共同奮鬥的目標蕩然無存,浩浩蕩蕩的內鬥之中,在方鴴看來這之間海魔女的複仇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在這樣的狀況下,第三賽區自然也迎來了全麵的衰退,那之後便那是那場渾濁之域大潰敗。

而今昔日同盟與彩虹聯盟奪得了聖約山。

但也失去了渾濁之域原本的一切。

超競技聯盟的觀眾對此也是一片嘩然,但聯盟從頭至尾也沒回應過此事,直到後來軍方介入為止,人們也沒搞明白昔日同盟和彩虹聯盟為什麼要這麼做。

方鴴自然也不明白。

事實上他對大公會天生的惡感,也正是建立在前後兩次聖約山事件之上。

而此刻,海之魔女不過將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娓娓道來,包括她曾經沒有提起過的一些關於自己的細節,關於海林水晶的細節,也一一講到。

她聲音平靜,像是在述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我利用海林水晶複生,並從傑弗利特紅衣隊,銀林之冠的人手上奪得海林王冠,這一切,都是為了查明真相。”

“許多人和我一道前往支援聖約山,但卻為人所背叛,不明不白失去了自己選召者的資格。如果我沒有見過那最後一戰,或許我可以對此熟視無睹……但在我們拚儘一切與敵人戰鬥之時,卻有人從背後將匕首刺入了我們的後心——”

“我到今天還忘不了我的隊友們,那不明不白死去的神情。”

“我忘不了那一切。”

而這一刻方鴴總算明白,為什麼那時候彌雅執意要拿到海林王冠……

“仇恨也改變了我,”彌雅輕輕搖搖頭,蹙了一下眉頭,“將無辜的人卷了進來,令我的所作所為又與弗洛爾之裔那些人有何分彆。在整個七月戰爭當中,我最對不起的人,便是絲卡佩小姐和魁洛德先生,還有黎明之星的所有人。”

停頓了一下。

彌雅抬起頭來,看著方鴴。

“還有你,艾德。”

“而今我已經查明了真相……”

“距離複仇也隻有一步之遙。”

“但隻有你,隻有你和黎明之星的人,我還欠你們一個答複。”

方鴴微微一怔。

他總覺得彌雅小姐今天有些異常,似乎有些話裡有話。他不由向一旁希爾薇德看去,可貴族千金也還沉浸在方才所得的關於馬魏爵士信息之中,在一旁沉默不言。

“彌雅小姐?”

“不用擔心,艾德,”狼少女搖搖頭,“我很快會給你們一個答複,至於那些謀劃了一切的人,自然也會付出其代價。”

她用銀色的眸子安靜地看著方鴴,“我會送你們一件禮物,希望你可以接受。”

方鴴微微一怔,但那邊通訊已經暗了下去。

他正想再打開通訊,但忽然感到自己手上一進。

方鴴下意識回頭看去。

才發現艦務官小姐正蜷著身子,用一隻手捂著嘴巴,微微顫抖著,正努力不讓自己痛哭失聲。方鴴完全震住了,他還從未見過希爾薇德露出這麼柔弱的一麵。

“希爾薇德……?”

“彆說話,”希爾薇德抬起頭來,淚眼摩挲地看著他,聲音微微有些顫抖,“讓我靠靠可以麼,我的船長大人。”

方鴴於黑暗之中無言。

他輕輕點了點頭。

隻片刻,一頭柔軟的長發便靠上了他的胸口,他可以感受到艦務官小姐在自己懷中輕輕地呼吸著,一起一伏。

封閉的空間中,隻有暗香縈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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