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不會再回來了。
這是朱瞻基親自給的回答,卻沒說原因。
宮中的這番變動瞞不過那些重臣,借著有人進出的機會,消息在向整個京城傳播。
俞佳死了。
可京城百姓的政治敏感度不是一般的高。
他們並未關切俞佳的生死,而是盯住了王振的死在議論。
“那是貴妃娘娘身邊的大太監,居然被陛下處死了?”
一群人在酒樓裡喝酒,有人端著酒杯玩味的說道:“那位深得寵愛,就算是那王振有錯,也不該這般處置,這裡麵……”
說話這人是文人,手中還拿著折扇,很是儒雅。
坐在對麵的一個商人卻挑眉道:“寵愛從來都不長久,大勢已定,那邊再無翻轉的機會,莫不是……想搏一把?”
以前商人是沒有資格和讀書人坐在一起吃飯的,可從朱瞻基登基之後一係列的打壓,儒家子弟的名聲和地位在逐漸下降。
關鍵是錢袋子受損,讓他們也放下了自己的矜持,開始和商人們交往。
“不可能!”
一個讀書人有些激動的道:“若是這樣,那人豈不是要成老臣了嗎?”
另一人冷笑道:“他不一定能活到那個時候。”
那個商人覺得這些人的思路有問題,就乾咳一聲說出了自己的分析。
“他不在,可還有兩個伯爵的兒子,他家的影響力依舊存在,甚至會比那家人更厲害。所以不能小覷,更不能輕視。”
那家人指的是徐家,而那個他,指的就是方醒。
門外有下人在看守,可這些人依舊不敢點名道姓。
“他應該得意了吧。”
眾人一陣沉默。
“他是該得意,以後東宮地位穩固,他家可保三代富貴。”
“彆小看了人。”
有個商人一直沒說話,此刻見他們在嘲諷方醒,就說道:“興和伯興科學,推行火器,多次海外征戰……這些為我等,為大明帶來了多少好處?”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有人嗤笑道:“那就是個屠夫,用屠刀來威壓我等。”
那個商人皺眉道:“在大明內部,興和伯殺了多少人?”
那人為之語塞,就冷笑道:“你們商人倒是得了他不少好處,不然哪有資格坐在李某的身邊!”
幾個商人都麵色微暗,那個為方醒說話的商人起身道:“在下今日本不會來,隻是有人說有商機,如今看來不是商機,而是投機。隻是我等卻話不投機,告辭了。”
嘭的一聲,房門再次關閉。
裡麵的人麵麵相覷,一個讀書人鐵青著臉道:“好大的膽子,回頭弄死他!”
剩下的兩個商人渾身不自在,卻不敢告辭。
一個讀書人幽幽的道:“怎麼弄死他?如今咱們還有什麼方法去弄死他!”
鴉雀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碗砸在地上,一個讀書人怒吼道:“活不下去了!”
然後又是寂靜。
“喝酒吧!”
有人舉杯,於是大家默默的跟著。
“拿酒來!”
沒多久,這些人都喝的醉醺醺的。
一行人你拉我扯的到了下麵,先前砸碗怒吼的讀書人笑容可掬的道:“諸君,咱們明日再來,明日再喝!”
“好!一定!”
包括那兩個商人都應了。
可等出了酒樓,兩個商人使個眼色,然後一起走了。
“明日你還來?”
“來個屁!”
“他們就是口舌了得,可口舌對興和伯無用,反而騙了咱們的錢鈔來喝酒玩女人,再來的是傻子。”
方醒覺得世上沒有真正的傻子,當然,宋老實那種有毛病的除外。
“王振去了,孫氏那邊少了個軍師,就算是此戰失利,我也不用擔心東宮易主了。”
徐景昌好像一夜之間就老了,不過依舊對酒色放不開手。
定國公府的歌姬在前方舞蹈,樂聲悠揚。
徐景昌喝了一口美酒,愜意的道:“當年文皇帝對仁皇帝再不滿,可依舊沒廢太子,所以這個你不必擔心。目前最該擔心的還是大戰。”
方醒摩挲著酒杯道:“最新消息應該快到了,若是證實了,那麼大明就要全麵集結,準備開戰。”
徐景昌心頭一動,就問道:“哥哥我可能去?”
方醒看了他那慘白的臉一眼,說道:“想死你就去。”
徐景昌放下酒杯問道:“難道此戰你也沒把握?”
方醒沉吟了一下,“在開戰之前可以用必勝來鼓舞士氣,可最終還是要看雙方的實力。”
“可大明的實力應當是最強吧?”
徐景昌指指城外方向:“咱們那麼多的火器衛所,排開陣勢,誰能打得透?”
方醒搖搖頭道:“彆太高看了火槍陣列,若是敵軍意誌堅定,敢於投入兵力反複衝殺,火槍陣列也擋不住。”
“可咱們也有步卒和騎兵。”
徐景昌得意的道:“他們隨時都能堵住漏洞,怕什麼。”
“一名軍士就能影響到一個小旗部的勝敗,而小旗部的失敗能影響到總旗部的成敗,一直延伸……”
徐景昌呆滯的道:“一人影響一場大戰的勝敗?”
“一切皆有可能!所以我們不能大意。”
徐景昌今日請方醒來不是為了這些,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出了目的。
“德華,我剛上了奏章,想去海外,你能否在陛下那裡幫襯幾句?”
“去海外?”
方醒饒有興趣的道:“去哪裡?”
“華州吧。”
徐景昌很坦然的道:“漢王殿下在那裡,好歹不必擔心有什麼危險。”
方醒看著他,有些恨其不爭的道:“你這是擔心自己馬上就去了?”
徐景昌尷尬的道:“呃!沒有的事,哥哥我還能喝酒玩女人呢!”
“那就去請罪吧。”
方醒覺得這些勳戚真的有些過了。
“彆一天就想著去試探陛下,若是陛下真的同意你去海外,那你想不去都不成。”
皇帝現在在弄藩王,按理勳戚無事,可那毫不留情的架勢依舊嚇到了徐景昌他們。
彆的皇帝都是殺雞儆猴,當今這位可好,居然是殺猴儆雞。
藩王都要出海,勳戚算什麼?
徐景昌痛苦的喝了一杯酒,說道:“德華,哥哥我接受不了自己的子孫從國公變成候伯,最後變成平民啊!”
方醒輕歎一聲,溫和的道:“國公府那麼多財物,而且從國公到伯爵還有兩代,若是這兩代不爭氣,那誰也沒辦法啊!”
徐景昌點頭道:“我知道,兩代之後不能再度成為大明有用的勳戚,那必然就會沒落了,隻是不舍啊。”
方醒好笑的道:“彆想著把重孫的未來都安排好了,那不是慈祥,而是種禍。”
徐景昌彆過臉去,沒好意思的道:“可誰家不是這樣?”
方醒建議道:“要想子孫長久不衰,最好的辦法就是家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