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有藍天時,大海顯得格外的寧靜。
海浪一波波的推向岸邊,晶瑩剔透的海水由慢到快的衝上了沙灘,然後迅速變薄,緩緩退去。
可在退回去的途中,下一個浪頭又來了,相反方向的兩股海水輕輕撞擊在一起,後浪的勢頭被緩緩削弱。
沙灘上一些稀奇古怪的生物都在拚命的往下麵鑽,等鑽進去後,就隻見到一個個小洞,而後被海水覆沒。
一隻赤腳就踩在了一個小洞上麵,大腳離開,小洞不複存在。稍後下麵就開始蠕動起來,接著一隻小螃蟹鬼鬼祟祟的爬了出來,正好浪頭打過來,一下就把它衝到了最前麵。
浪頭消退,小螃蟹就想打洞鑽進沙灘去。
一隻大腳踩了下來,小螃蟹下意識的舉起鉗子……
陳汝靜抬起右腳,在腳底的細紗中找到了那隻不屈的小螃蟹,隨手就把它彈了出去。
“特麼的!連一隻螃蟹也欺負人!”
陳汝靜的臉被曬得黑乎乎的,頭發亂蓬蓬的,一點兒都沒有大明駐華州最高長官的氣質。
前方的千戶官劉二采回身道:“大人,這個狗地方有啥好的?一次輪換要五年,要命啊!”
另一個千戶官蔣先拖在後麵,專門找那些小洞去踩,一邊踩還一邊罵著‘踩死你!悶死你’這些話。
陳汝靜板著臉道:“說什麼屁話!那些移民裡麵肯定有錦衣衛或是東廠的探子,被聽到了這些牢騷,等五年後回到大明,咱們誰也彆想升官。”
劉二采歎息道:“那些移民倒是安生了,整日種地生娃樂的不行,可咱們就隻能在這裡戍守,還得要種地,這是哪門子的軍隊?”
“大明的軍隊以前也種地。”
陳汝靜自己也是在軍中犯錯,然後被一腳踢到了華州這個地方。
“這裡說是漢王殿下的封地,可殿下呢?”
蔣先追了上來,喋喋不休的道:“大人,咱們出來前,朝中對藩王的態度可不怎麼好。說不準殿下以後都出不來了,就遙領華州,和前唐一個德性。”
“你倒是長進了,難道是跟著五文錢學的?”
劉二采剛撿起了一個大貝殼,發現是死家夥,就扔了出去。
陳汝靜沉著臉道:“伍文是負責移民的文官,好歹也有六品,你等不可慢待了,否則他要是撒手了,誰去管那些移民?”
蔣先點頭道:“特彆是前麵一批移民,不是強盜就是乞丐,青皮也不少,那些被流放的犯官也不願出來教書,亂作一團啊!”
陳汝靜捋了捋被海風吹亂的胡須,沉聲道:“這可由不得他們,回頭去告訴他們,不出力就沒飯吃,他們要當硬漢沒事,他們的妻兒就跟著挨餓吧!”
蔣先舔舔嘴唇道:“大人,拿了幾家犯官吧,把女人分了,給下官一個,不然都要憋瘋了。”
劉二采也慫恿道:“是啊!大人,弄了那幾家人。再不給女人,下官看著那鼉龍都想撲上去。”
陳汝靜罵道:“那就趕緊去,特麼的!那鼉龍渾身的皮甲硬邦邦的,你去搞搞試試。”
見兩個手下都有些沮喪,陳汝靜說道:“都憋住了,要不然就自己去找那些女人。”
“大人,又黑又醜,誰願意啊!”
“晚上滅掉燈都一樣!”
三人在海灘上留下幾串腳印,然後穿上鞋子,一路去了聚居點。
烏龜鎮,這不知道是誰取的名字,卻因為這塊凸出海裡的陸地像是一頭大龜,所以大家都讚同。
穿過一大片樹林之後,眼前就是一片寬闊,無數房屋井井有條的密布其間。
這些房屋都是磚房,仔細看去,竟然和大明國內的建築一個樣式。
所有的房屋都按照大明城市的規劃建造,街道井井有條,甚至還有人在街道上巡查。
若非是能聞到海風送來的些微海腥味,陳汝靜差點以為自己根本就沒動窩,還在大明享福。
這是冬季,可白天卻讓人感覺是在大明的秋季,秋高氣爽。
糧食都收割完畢了,大人孩子都沒事做,於是大人就在家歇息,孩子就在街道上玩耍。
“見過大人。”
幾個坐在家門口曬太陽的男子見到陳汝靜他們走來,也不起來,就懶洋洋的拱拱手完事。
這裡是大明藩王的海外封地,在朱高煦沒來之前,這裡就是大明的海外行省。
前期的移民都是爛人,而且他們知道這裡的移民緊缺,所以官府不會管的太嚴,就把對官吏的敬畏心收了起來。
後麵的移民也跟著有樣學樣,於是官吏的威權大減。
一群孩子在前麵打鬨,他們低著頭,沒有發現陳汝靜他們,就一頭撞了過來。
“滾!”
邊上一個躺著曬太陽的男子喝了一聲,那些孩子這才發現了陳汝靜,然後一聲喊就跑了。
隻有一個小女娃摔倒在地上,她抬頭怯生生的看著走過來的陳汝靜,然後就哭了起來。
陳汝靜蹲下來,邊上曬太陽的男人們都緩緩站了起來,麵色陰沉。
陳汝靜撿起邊上用椰子外殼做的帽子,給女娃戴好,然後說道:“腿破了,回家讓你爹娘給你上藥。”
小女娃的小腿在地上被擦破了,正在流血。
她抬頭看看陳汝靜,淚水還掛在臉上,可笑容卻迫不及待的浮現出來。
陳汝靜摸摸她的頭頂,然後一把就把她拎了起來。
那些男子等他們走後,這才回到自己的地方,或是坐著,或是躺著。
良久,先前發聲提醒那些孩子們的男子喃喃的道:“城也沒有,這是什麼?這是自生自滅!”
街道上的情緒漸漸低沉。
在華夏人的心中,城市就是自己的堡壘,被城牆圍著生活心中就安穩。
沒有城牆……
那就是化外之民!
這是一個安靜的地方,這是一個慵懶的午後。
三天後的清晨,一隻小船隊靠岸了。
一群新移民茫然的站在碼頭上,看著岸邊一群百姓和軍士,隻覺得自己恍如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太監上岸了,站都沒站穩,就喊道:“陛下有旨意!”
伍文穿著官服,聞言就楞了一下,然後說道:“公公,這裡是化外之地,要不還是去咱們的地方宣旨吧,好歹讓那些百姓知道陛下還沒忘了他們。”
太監覺得身體在發飄,就點頭道:“也好。”
伍文心中一鬆,低聲對身邊的小吏說道:“趕緊去告訴陳大人他們,旨意來了。”
陳汝靜等人不喜歡管民政,所以這等接收物資和移民的事兒都會推脫,讓伍文來辦理。
太監得了一匹馬,坐在上麵搖搖晃晃的。
等到了聚集點後,陳汝靜已經帶著人擺好了香案。
“公公,下官方才帶人去巡查,以防土人生事,所以沒去迎接公公,罪該萬死。”
遠離中原就是遠離了權力中心,以往陳汝靜可不會說什麼罪該萬死,覺得丟人,可現在卻很自然的說了出來。
傳旨的太監嗬嗬笑道:“不知者不罪,不過這邊的土人真成了大麻煩?”
這話問的很尖銳,陳汝靜心中尷尬,“倒是不至於,隻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咱們這邊大多是先禮後兵,最好就是能和睦相處。”
太監點點頭,然後把臉一板,陳汝靜趕緊退後跪下。
那些百姓都跪下了,黑壓壓的一片。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旨意沒有什麼特彆的,首先就是皇帝向這些移民和戍守在這裡的將士們問好,然後就是說了一下當今大明的形勢。
大明的形勢當然一片大好,所以太監念起來也格外的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