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館裡自然沒什麼特彆的東西,手藝也是普通,但吃著卻有些家常菜的感覺。
這是玉米第一次吃到這種口味的飯菜,所以很興奮,不停的要這要那。
他的嬤嬤按照往日的規矩,幾道肉菜都隻是夾了幾片完事,惹的玉米大怒,自己拿著筷子就毛紮紮的去夾。
但是他夾菜的本事卻很差勁,不是夾不到就是夾不穩。
方醒在看著,從開始的好笑到現在的認真,他想看看這個孩子的秉性如何。
朱瞻基也在看著,看似不經意。
胡善祥本想喝止玉米,無意間看到方醒和朱瞻基的神色後就是一怔。
端端想去幫忙,看玉米卻在憋著夾菜,幾次沒夾穩,居然都沒發火或是著急,就說道:“弟弟要慢慢的。”
等玉米顫顫巍巍的夾了一片雞肉進嘴裡時,方醒對朱瞻基低聲說道:“這孩子的耐性不錯,這很難得。隻是千萬彆驕縱了。”
玉米的表現很好,讓朱瞻基也是暗自得意,他說道:“不會,皇後對孩子不驕縱。”
胡善祥大抵是按照民間的模式在帶孩子,該嗬斥就嗬斥,該打屁股就打屁股,所以玉米被帶的很好,這也是朱瞻基今日帶著一家子出來遊玩的原因,算是獎勵。
“等玉米再大些就該啟蒙了,朕會選個穩沉些的老師。”
方醒雖然是朱瞻基屬意的老師人選,可啟蒙卻用不著他。
而所謂的沉穩,那就是不會出幺蛾子的意思。
此刻朱瞻基和士紳,也就是儒家的關係不是很好,難保有些人會鋌而走險,給玉米灌輸些讓朱瞻基想殺人的觀念。
他既然還能保持清醒,方醒自然不會多事。
兩人舉杯碰了一下,一切默契於心。
胡善祥在另外一桌看到現在,終於是鬆了一口氣。等她再看向玉米時,目光就有些複雜。
她想起了宮中一個嬤嬤給她說的話。那段時間孫氏最得寵愛,玉米才半歲,她們母子三人在坤寧宮中頗有些淒風冷雨的意思。
——娘娘,從此刻起,不管是吃飯還是玩耍,殿下可不能有半分差錯!
交淺言深說的是社交關係,而一個嬤嬤要給皇後提建議,還涉及到皇儲,大抵是在冒著當夜消失的風險。
當時的胡善祥聽了更加的惶然和無助,但卻記住了這話。
所謂三歲看老,一個孩子的秉性總是會在無意間表露出來。作為可能的帝國繼承人,無數人會用挑剔的眼光在看著玉米,等著看他出錯。
張淑慧在邊上旁觀了這一切,然後心中歎息,就低聲對胡善祥說道:“娘娘何必自苦,隻要不是暴戾,一切都不是問題。”
孩子還小,沒經過係統的教育,這時候的表現就是天性。
正如張淑慧所說的,隻要不是暴戾,不是智力有問題,那麼一切都不是問題。
就像是剛才,若是玉米不耐煩了,然後砸筷子,罵嬤嬤,那麼朱瞻基就會暗自記在心中,以後還會觀察他在這方麵的表現。若是有這方麵的苗頭,就會出手管教。
若是管教無果……
那大明大概就要準備另一個太子人選了。
電光火石間,胡善祥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她感激的對張淑慧點點頭,然後漸漸放鬆,甚至還舉杯邀請張淑慧等人飲酒,很是從容。
等回到宮中後,胡善祥就叫人去尋當年的那個嬤嬤。
“娘娘,那人去了。”
怡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問道:“娘娘,敢問她可是出了錯?”
幾年前的人,幾年前的事,那會是什麼?
怡安是太後的人,胡善祥在明著的事情上基本都不瞞著她。
“……當時玉米才半歲,她那話本宮現在想來卻不是好意,隻是想讓本宮惶惶不可終日。”
怡安一聽就正色道:“娘娘,此事您該早說。”
胡善祥赧然道:“那時候我們母子三人窘迫,說出去怕會招了厭棄。”
隨後怡安就去了太後那裡。
太後剛午睡起來,還有些神思恍惚,聞言就詫異的道:“是哪裡的人?”
怡安說道:“娘娘,就是坤寧宮裡的。”
太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漸漸緩了過來。
她的眼角漸漸眯起,眼睛看著狹長,冷冷的道:“皇後本就不通權謀,那時候更是愚鈍,這些宮中人大多知曉。她既然是在坤寧宮中,怎會不知?”
胡善祥的慈善在整個後宮都有名,而這裡所謂的慈善,實際上就是近乎於軟弱。
在那種時候還要去嚇唬胡善祥,這人是誰?
怡安在想,稍後有些眉目:“娘娘,那時候皇後不得陛下的喜愛,可公主好歹和陛下親近。”
“那有何用?”
太後無奈的道:“當時皇帝一心想和那人過日子,一個端端如何能攔住他?”
怡安指指外麵,說道:“娘娘,難道會是她?”
太後捧著茶杯,仿佛是在暖手,可她的眸子裡卻多了蕭瑟。
“此事就此作罷。”
太後以前行事果決,連仁皇帝在時都多有倚仗。及至仁皇帝駕崩後,更是顯露了自己的有仇必報的一麵,讓自己的老對頭去了地底下繼續服侍仁皇帝。
這樣一位殺伐果斷的太後,她居然就忍下了此事不去查,為何?
怡安心中狐疑,卻不敢再說這個話題,於是就把端端和玉米姐弟倆今日出去吃飯的事拿出來說了些,惹得太後不住的笑。
等怡安準備告退時,太後漫不經心的問道:“今日興和伯一家也去了,土豆如何了?”
怡安心中一個機靈,馬上說道:“興和伯家的大公子很是沉穩,照顧弟弟妹妹儘顯長兄風範。”
太後點點頭,怡安趕緊告退。
等到了坤寧宮之後,端端正在哄著玉米不要打盹,怕他晚上睡不好。
怡安歎息一聲,隱隱約約的感知了些太後的意思,可方醒和皇帝卻有些默契在,那事兒怕是不可能。
關鍵是土豆和端端的年齡不匹配,而平安……
為何不是平安呢?
怡安皺眉想了許久,卻不得要領。
……
過年要去拜年,特彆是嫁出去的姑娘,多半趁著這個時機回娘家。
隻是方家過年期間也有不少事,而且不少貴婦人來訪也得要張淑慧接待,所以抽不出身來。
土豆就接了這個重任,帶著一馬車的禮物去英國公府。
至於另外兩個舅舅家,土豆自然是不去的。而張大車和張小車也不會來方家,這是默契。
英國公府的附近多是權貴家,連五城兵馬司都專門派人在這個片區巡查,所以治安大抵是除了皇城邊上之外最好的地方。
過年期間,這裡卻顯得有些冷清。
那些權貴大抵都在應酬,府中的人也趁機偷懶,喝酒的喝酒,賭錢的賭錢,算是一年之中最快活的日子。
街道冷清,左邊是一戶人家的後門。此時後門打開,一個仆役打著哈欠出來,一邊伸懶腰一邊齜牙咧嘴的,大抵是從昨晚熬到現在。
見到土豆後,仆役好心的提醒道:“在這邊可亂走動。”
土豆扯扯嘴角,微微頷首,然後側臉過去。
右邊是一戶人家的正門,此刻角門也打開著,隱約有些爭吵的聲音傳來。
土豆在想著先前朱瞻基的問話,在思索著大明當下什麼最重要這個問題。
少年意氣,總覺得自己能改變世界,而自己對於這個世界自然是最重要的。
他從來時的路上就在想著,到現在依舊覺得是一團亂麻。
“……明明是你弄臟的,那羊肉還在爐子上呢!你也敢賴人?說出去你家還要不要麵皮了?”
土豆正在想事,聽到右邊角門裡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就偏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