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站在魏國公府的外麵,看著滿眼的白色,他神色凝重的道:“確定嗎?”
那個給徐欽治過病的禦醫低聲道:“殿下,魏國公的身體確實是不大好,不過幾年還是能熬的。臣剛才查看了一下,大抵是服用了一些誘發心脈疾病的藥。”
禦醫說完就忐忑的看了朱瞻基一眼。
涉及到豪門、國戚的隱私,會不會被滅口?
朱瞻基微微一歎,然後說道:“給那兩個孩子看看,告誡後院的女人,看好這兩個孩子,要教養成材。”
禦醫鬆了一口氣,趕緊進了府中。
管家想去叫了人出來接待,朱瞻基卻喝住了。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之後,徐顯義回來了。
磕頭,然後告罪進去。
白事時死者最大,徐顯義的舉動並無過錯。
“他這是要一死泯恩仇啊!”
身後傳來了方醒的聲音,朱瞻基說道:“徐家並無權利,無需忌憚。他不但是想一死泯恩仇,還想讓君王念及身後,為魏國公府謀取些利益,比如說統兵權。”
朱瞻基冷酷的說出了自己長輩的算盤,並無絲毫愧疚。
“父皇的意思是讓魏國公露露麵,以後和李隆等人在金陵成犄角之勢,互相牽製。可魏國公卻想的更多。”
“他想一勞永逸的拋開恩怨,不想讓兒孫再背負先人留下的包袱。”
方醒不禁感慨著徐欽的果決,“生死之間有大恐怖,能選擇終結自己生命的人,那心腸都很可怕,硬的可怕,淡漠的可怕。”
朱瞻基微微點頭,說道:“這就是家族!”
對於大明來說,家庭是最小的社會單位,再往上就是家族。
對於某些人來說,家族就是小國,自己的國家。
家長一言九鼎,能集中家族的力量去做事,甚至能決斷人的生死,這是權力。
而帶著家族往上走,往好走,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這個是責任。
當年的徐輝祖用家長的權利對抗朱棣,功敗垂成。
如今徐欽就用精湛的演技來償還,最終尤嫌不夠,用自己的生命做最後的祭品。
這就是一個家長的責任!
朱瞻基回身道:“我的責任就是冷眼看著,看著大明發生的一切。”
這是儲君的義務和責任!
那皇帝的責任呢?
……
“朕要大明萬世永昌!”
朱高熾發怒了,揮舞著手中的奏章喝道:“可這是什麼?膽大包天,膽大包天!”
下麵的臣子都垂眸不語,心中卻在嘀咕著皇帝怎麼越來越有往先帝的那條路上開始狂奔的意思了呢。
朱高熾的脖子上居然青筋都冒了出來,這可是被層層脂肪包裹著的脖子啊!
可見他的憤怒有多離奇!
“水火無情,人也無情!”
朱高熾氣得手都在顫抖,顫顫巍巍的竟然自己站起來了,說道:“朕說了沒有借糧!沒有借糧!水災之後百姓身無長物,都送了他們吃,可這是什麼?啊?!這是什麼?!”
楊榮不在,楊士奇無奈出班問道:“陛下,敢問發生了何事?”
朱高熾的麵色一冷,說道:“上次朕是如何給你們說的?開倉放糧,而不是借糧,可地方官吏膽大包天,居然是借!若不是東廠急報,朕還被蒙在鼓裡,可你們難道也不知道嗎?”
楊士奇麵色一變,躬身道:“陛下,臣請下去查看,若有,臣當把那些貪婪之輩儘數拿下。”
居然敢用公糧來當做自家發財的工具,而且還是在皇帝下旨送糧的情況下,這得多貪婪啊!
群臣已經發蒙了,朱棣在時哪會發生這等事。
剝皮實草自不在言,三族流放也不在話下,關鍵是家中的女人怕是都會被弄到教坊司去,從此成為官妓。
這等威懾之下,可還敢貪腐?
夏元吉很鬱悶,出班說道:“陛下,朝中不差那點錢糧,此輩貪鄙,全數拿了吧,嚴懲!”
“陛下,臣等請嚴懲此輩!”
群臣齊齊發聲,看似同仇敵愾,可上麵的朱高熾卻隻是冷眼看著,冷冷的道:“都查院下去的禦史呢?可有稟告?”
劉觀出班,呐呐的道:“陛下,並無回報。”
朱高熾冷笑道:“當然沒有回報,都在飲酒高樂呢!”
這肯定是東廠的奏報,劉觀跪下請罪。
朱高熾歎息道:“記得朕當時多般囑托,可最後卻是人心難測,你們要朕怎麼做才好?才能收心!收了那顆時刻想著自己升官發財的心!”
“臣惶恐!”
瞬間大殿內全是跪倒的人,可朱高熾卻沒有感受到絲毫的尊榮,反而是脊背發寒。
心思偏了,彆說是跪,就算是五體投地也是扯淡。
朱高熾摩挲著鎮紙,想象著朱棣當年摔鎮紙的心情,不禁搖頭苦笑。
任你再大的火氣,這些臣子總是能把你磨成溫水。
“都散了吧。”
朱高熾擺擺手,兩個太監過來扶起他,然後往後麵去了。
“陛下,翰林侍讀李時勉有本奏。”
朱高熾聞聲說道:“拿過來。”
這位皇帝的勤政堪稱是楷模,他接過梁中遞來的奏章飛快的看了起來。
群臣起身,麵麵相覷。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拿了他來!叫他來!”
朱高熾拿著奏章在顫抖,他的臉頰顫動著,身體也跟著一起顫動,整個人看著已經被氣的要崩潰了。
梁中慌亂的道:“去叫禦醫來!”
還沒離開的群臣也急了,紛紛過去問安。
朱高熾的身體一直在顫抖著,眼睛發紅。
“都散了!”
他勉力指指外麵,群臣躬身告退,出去自然會猜測一番。
“李時勉說了什麼?”
楊士奇搖搖頭,對金幼孜說道:“陛下的身體不好,李時勉這是想火上澆油嗎?”
金幼孜的麵色冷淡,說道:“誰知道他的,還是先想想陛下為何不處置那些貪腐官吏的事吧。”
楊士奇苦笑道:“還有東廠和錦衣衛。”
金幼孜一拍腦門,懊惱道:“我倒是忘卻了此事,不過重新啟用錦衣衛,大用東廠,這可不是好兆頭啊!”
楊士奇無奈的道:“誰讓下麵的那些官吏不成器?哎!本官羞與這等人為伍,慚愧!”
楊士奇垂首而去,金幼孜站在原地,喃喃的道:“難道要緊了?那李時勉可是正好去觸黴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