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墡從未這般被關注過,在被封為襄王之後,朝中那些大臣們頻頻誇讚他敏而好學,性情穩重。
初時朱瞻墡頗為沾沾自喜,然後更加賣力的學習,待人更加的和善。
可今天皇後那邊遣人來說了一句話,把他的沾沾自喜全打散了。
——你還小,先在京中住著,且等以後再去就藩!
一番話讓朱瞻墡冷汗直冒。
“大哥呢?”
朱瞻墡把書丟了,然後問了朱瞻基的位置,就去請示出宮。
朱高熾午後睡了一會兒,有人稟告襄王想去方家莊尋太子。
“讓他去。”
朱高熾的睡意瞬間消散,等人出去後他就問道:“發生了何事?”
梁中稟告道:“先前娘娘派人告訴了襄王殿下,說是他還小,先在京城住著,等以後再就藩。”
朱高熾閉上眼睛,有宮女拿了一塊冰鎮的毛巾給他擦臉。
擦完臉,朱高熾吩咐道:“太子最近有些懶散,朕……看看吧,南方總得要有人坐鎮,鄭和不夠。”
梁中心中一顫,趕緊垂首。
寶船被停了,鄭和被任命為金陵鎮守太監,這也是開了宦官乾政的先河。
南方最近很安靜,在朱高熾登基之後,那些文人們暗自歡慶了一番之後,安靜了。
那麼還需要朱瞻基去乾嘛?
……
朱瞻墡一路到了方家莊,被引著去了書房。
至於方醒為啥不迎接?
朱瞻墡沒敢想,隻是暗自欽佩著自家大哥的勤奮。
一路轉過去,前方就是書房,帶路的小刀說道:“殿下請自便。”
說完他一溜煙就跑了,春妹還在等著他呢。
朱瞻墡頂著太陽過去,在書房外恭謹的道:“大哥,興和伯,瞻墡求見。”至於門外的辛老七,他根本看都沒看一眼。
“進來吧。”
朱瞻墡進去,鼻翼抽動著,目光一轉,就看到了一盆……鹵肉。
呃!
作為一個好孩子,朱瞻墡沒吃過牛肉,所以聞到這味兒就好奇的問道:“大哥,這是什麼肉?”
朱瞻基尷尬的看向方醒,作為太子,他應當要做好表率,可……
方醒放下酒杯,坦然的道:“這是素肉,來,你也來嘗嘗。”
這個理由很強大,朱瞻墡坐下後,方醒叫人送來了碗筷,至於酒……
“你們還不能喝酒,就嘗嘗這個肉。”
朱瞻墡吃了一塊素肉,頓時就喜道:“這不是肉,不過不容易分辨出來,有豆腐吧。”
“你倒是會吃。”
朱瞻基夾了一塊素肉進嘴裡,問道:“誰讓你出來的?”
朱瞻墡垂眸道:“大哥,朝中那些人在挑撥離間呢!”
朱瞻基似笑非笑的道:“你如何知道的?”
方醒埋頭吃菜,耳朵卻支起來,想聽聽這位襄王的解釋。
這段時間對朱瞻墡的稱讚有些不懷好意,這個誰都知道,可當事人能不能看透。不能看透,或是心中埋下了野心,那麼另當彆論。
“那些人誇我,卻冷落了大哥,這就是想讓我生出野心來,今日母後提點了一句,我已經醒悟了。”
朱瞻墡的態度很誠懇,說的話也很誠懇。
朱瞻基漫不經心的道:“無事,你隻管聽著他們誇就是了。”
朱瞻墡的麵色有些發白,他向方醒投以哀求的眼神。
方醒淡淡的道:“本心不亂,就不必擔心這個,你大哥這邊自然會分辨出那些人的險惡用心。”
無數的例子證明,皇家的孩子就沒有一個簡單的。
朱瞻墡來剖白內心,朱瞻基的回答很是恰當:你無心,則無需擔心!
三人慢慢的吃著素肉,稍後朱瞻基就去茅房。
“興和伯,救我。”
朱瞻墡放下筷子向方醒求救,一臉的惶然。
方醒尷尬的道:“此事其實並無大礙,就像是我剛才說的那樣,踏踏實實的過你的日子,到了時間去就藩完事,彆對你大哥沒信心,他能看清誰是真心,誰是假意。”
朱瞻墡驚慌的道:“興和伯,那些人天天誇,變著法的誇……”
“你穩不住了?”
方醒反問道。
“還行。”
朱瞻墡苦笑道:“那些人在教授功課時把我誇成了大明第一聰明人,可我知道自己不是。”
方醒凝視著他,沉吟道:“你是個聰明人,比你二哥聰明多了,不過看來你的聰明並未用在那些地方,這是個不錯的開端,保持下去,多學東西。”
看到朱瞻墡還是有些後怕,方醒莞爾道:“你大哥的心中裝著的是未來,他沒有猜忌彆人的時間,明白了嗎?若是他整日猜忌這個,猜忌那個,這個太子也做不穩當。”
朱瞻墡茫然,方醒失笑道:“太子就是儲君,氣度得有,格局得有,小肚雞腸的太子,不,是小肚雞腸的太孫,那早就被先帝一腳給踢開了。”
“人品擔保!”
方醒舉杯喝了一口,然後不再搭理他。
朱瞻墡喃喃的道:“是了,心中無鬼,自然無事,多謝興和伯指教。”
看到他起身拱手,方醒頭痛的道:“你是襄王,彆給我行禮好不好,要是被人知道了,陛下就算是不計較,可那些禦史也會噴死我。”
“興和伯,多謝了。”
朱瞻墡訕訕的坐下,隨即朱瞻基就回來了。
三人閒聊了一陣之後就散了。
回到宮中後,朱瞻墡去了皇後那裡。
皇後看到他進來,心中微歎,問道:“可醒悟了?”
朱瞻墡尷尬的道:“母後,兒臣知道了。”
皇後揮揮手,那些伺候的人退了出去。
“你和瞻墉從小就過的安穩,沒經曆過那些明槍暗箭……”
皇後歎息道:“你大哥從小被你皇爺爺帶在身邊,看似風光無限,可經曆的磋磨卻不少。瞻墉是小時被人慫恿,犯下大錯,所以隻求自保。而你呢,卻是擺出了賢王的派頭,這是想給人以把柄嗎?”
朱瞻墡苦澀的道:“母後,兒臣隻是想……”
“你什麼都不要想。”
皇後的眼中閃過利芒,說道:“你記住了,那些誇讚你的人多半沒安好心,這是要讓咱們家先亂起來,然後他們好從中牟利。”
朱瞻墡訝然道:“母後,我知道您說的是那些文官,可平日裡您不是對他們誇讚有加嗎?”
皇後皺眉看著他,失望的道:“大明要靠著他們撐起來,管起來,能不誇讚嗎?”
朱瞻墡這才有些醒悟,“母後,那就是投鼠忌器了,咱們家居然也隻能如此嗎?”
皇後沒好氣的道:“你以為呢?若不是這個,你皇爺爺當年怎會答應興和伯刊印那些科學。”
“記住了,彆冒頭,安生過你的日子,剩下的我這裡自然會為你們打算。”
朱瞻墡應了,然後告退,渾渾噩噩的回了自己的地方。
原來我家也有要忌憚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