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大部被俘獲,少數遁入山野,殿下,此戰已然大捷,隻是下一步怎麼安定爪哇,臣以為應當找個頭領,對大明忠心耿耿的頭領。”
回到船上,有人就建議馬上找一個忠於大明的爪哇人,來繼續統治這裡。
“你以為這裡是誰的疆土?”
朱瞻基一句話就讓此人躬身請罪,然後他目光炯炯的道:“爪哇不平,舊港不安,方才本宮看了本地土人的情況,不容樂觀。大明沒有精力去清理,那就讓他們自己動手。”
這是要讓爪哇自相殘殺的意思。
這有些殘忍,可這裡不是朝堂,也不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儒家學堂。
誰敢反對?
朱瞻基的目光掃過這些人,無人敢與他對視,更遑論提出異議。
這就是無上皇權,而且彆看有些人嘴裡慈悲的不行,可當發現此事會影響到自己時,那臉嘴又變了。
這就是事不關己,就不怕事大!
而在朱瞻基的目光之下,沒人敢冒險去挑事。
洪保看著方醒,他知道,這個主意必然有方醒的推動。
散了之後,洪保追上方醒,問道:“大明拿了爪哇乾什麼?這個地方全是蛇蟲,疫病橫行,大明拿了也是個賠錢貨!”
“那些移民可沒有疫病!”
“隻要保持良好的衛生習慣,注意防蚊蟲,喝開水,疫病並沒有你所說的那麼可怕,否則方政的南征,我必然是要阻擋的。”
“可大明此時卻無法移民過來。”
“那又如何?”
方醒冷酷的道:“誰要同情他們?你?”
那目光冷冰冰的,仿佛隻要洪保敢說一個是字,方醒就會毫不猶豫的運用自己的影響力,讓他去孝陵給太祖高皇帝守墓。
洪保麵無表情的道:“不,咱家不同情這些土人,可卻認為大明不該在此著力。”
“鼠目寸光!怪不得你爭不過王景弘!”
方醒不屑的道:“你想出海,你想證明自己,這都沒錯,可你不該用大明的未來作為籌碼,養寇自重這等事你想都彆想!若不是這一路的觀察,證明你沒有通寇,本伯現在斬你有功無過!”
方醒的耐心終於消失了,在洪保一次次的試探中消失了。
“我問了,在船隊中,最了解爪哇的人就是你,爪哇若滅,你覺得自己在和王景弘的競爭中再無還手之力,可對?”
方醒一層層的剝開了洪保的麵紗,讓他無地自容。
“咱家就是刑餘之人,若是沒了用處,回哪去?回北平能乾什麼?那皇城中的位置都坐滿了人,難道咱家還得去向那些後輩點頭哈腰?做夢!”
洪保的臉色凶狠,目光陰冷:“興和伯,你是太孫之師,軍功卓著,自然不知道咱家這等人的心思。咱家並無私心,隻是想用爪哇來磨舊港,施家就是大明的掌中之物。”
“你把施家想的太單純,你以為施二姐對大明真的是忠心耿耿嗎?咱家告訴你,隻要大明稍有不及,這舊港就是彆人的了!到時候施家順勢往已經垮掉的爪哇擴張,興和伯,這就是一個大敵!”
“你在說太孫和我養虎為患嗎?”
方醒搖搖頭,覺得這個太監已經陷入了一種偏執之中。
“你且回去好好想想,彆鑽牛角尖,你再這般下去,那就是利欲熏心!”
這人已經被權利迷住了心竅,這一路的表演差點讓方醒都認定他是個不錯的太監。
人果然都是有兩麵性,洪保一麵是殺伐果斷的船隊副使,而另一麵卻是對自己的未來不看好,以至於魔障了要對爪哇政策指手畫腳。
“王景弘很不錯,洪保不是對手。”
在這方麵,朱瞻基比方醒強,一針見血就點出了問題所在。
“我早就知道他的心思,隻是不影響大局,隨便他折騰罷了,再說此人多少有些功勞,就是對名利執著了些。”
朱瞻基顯得雲淡風輕的道:“不必管他,這種心思打消了就是。其實每個臣子都有私心,隻不過有的人能分出輕重,而有的人卻不能而已,不足為奇。”
“你現在算是一個合格的儲君了,剩下的就是打磨。”
方醒唏噓的道:“這方麵我比不上你,不過也無需比較。”
朱瞻基顯然並未把洪保的事放在心裡,說道:“施家無需擔憂,隻要船隊隔幾年下來一次,誰都不敢生出悖逆之心。若是船隊不能來,那便不用管了。”
“繳獲不少。”
朱瞻基得意的道:“金銀都有,特彆是那些番人,家中有許多。就是銅錢有些麻煩,前宋的最多,甚至還有前唐的,這些就不必帶回去了,直接交給施進卿,也是一個意思。”
“番人可以變成另一個階層,還有那些番人的追隨者,都可以立為一個階層,讓他們和土人去鬥。”
兩人商議著對爪哇以後的方略一直到晚飯時間,吃完飯,各自睡去。
“呼!呼!呼!”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方醒突然驚醒。他坐起來,隨手拿了外衣擦拭著臉上和身上的冷汗。
閉上眼睛,夢境還在清晰。
竹槍,鐵刀……
方醒隻覺得胸口發悶,他也不換內衣,披著外衣就出去了。
這裡的夜晚不算冷,可海風襲來,方醒還是打了個哆嗦,濕透的內衣冷冰冰的。
營中靜悄悄的,方醒走動的腳步聲驚動了巡邏隊,頓時有人低喝道:“誰?伯爺?”
方醒說道:“我睡不著出來走走,你們隻管忙自己的,彆吵醒了彆人。”
帶隊的小旗官一個立正,然後帶著自己的麾下繼續巡營。
營地就在岸邊不遠處,潮水不能及,若是敵軍突襲,也能快速得到船上的支援。
四野寂靜,隻有海水輕輕拍打在岸上的聲音。
方醒走到柵欄邊上,看著黑漆漆的海麵,隻覺得世間隻餘下了自己。
“睡不著?”
不知道站了多久,身後傳來了洪保的聲音。
“嗯,做了個噩夢。”
“是殺戮嗎?”
“是,不過並不是我的殺戮,是彆人的。”
“殺的是誰?”
洪保走到方醒的邊上,雙手擱在柵欄上問道。
“漢人。”
洪保不在意的道:“當今大明蒸蒸日上,你這個夢並不靈驗。”
“嗯,希望不要靈驗。”
方醒腦袋有些暈沉,喃喃的道:“他們會滿城去搜尋漢人,用一切工具去殺戮他們,虐殺,婦孺最慘,人頭會成為他們炫耀的東西,那將是一場盛宴,收割漢人財富和生命的盛宴,你說這種人該怎麼處置?”
“殺光!當然是殺光!”
洪保的目光有些呆滯,他覺得自己前途無亮,再也無法和鄭和、王景弘比肩。
“嗯!我也覺得應該這樣,不過人手不夠。”
洪保一驚,偏頭道:“你不是在說這邊吧?”
方醒笑道:“就是這邊。”
談笑間說著興滅之事,這樣的方醒讓洪保有些後悔了,他後悔自己輕視了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