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事不可急切。”
方醒此言一出,眾臣嘩然。
這方德華不是號稱‘寬宏大量’嗎?怎地今日就軟了呢?不是他的風格啊!
連朱棣都有些詫異,忘記了發飆。
方醒乾咳一聲,等安靜下來後說道:“陛下,攻伐榜葛刺有水陸兩路,鄭和方歸,船隊修檢,人員休息,非一時之功也!”
這就把水路給斷絕了,文官們大惑不解,覺得方醒這廝應該是要趁機鼓吹海運的啊!
“第二就是陸路,糧食倒是好解決,交趾那裡的屯田已然見效,就近供給沒有問題。”
交趾是方醒的得意之作,不論是揪出馬騏,還是掃滅最大的隱患豪族,他都展現了自己的謀略和果斷。
可最讓文官喜憂參半的就是屯田。
屯田好啊,不用中原補給,而且還能反哺,可特麼的這是方醒乾的,活生生的把文官們給比下去了。
方醒的聲音還在繼續:“可當地土司凶蠻,且正如胡大人所說,地理不便,非打通道路不可為,代價太大了。”
水陸皆廢,這是硬頂朱棣啊!
胡廣饒有興趣的看著方醒,心中轉動著些溫和的念頭,可接下來方醒的話就讓這些溫和煙消雲散了。
“陛下,榜葛刺辱我大明,此仇不可不報。”
方醒的聲音鏗鏘有力,他說道:“臣有兩策,一是水路,二是陸路。”
你瘋了嗎?
張輔瞟了一眼方醒,心想你才將否定了水陸進攻,此時又來反複,這是抽抽了嗎?
而文官那邊卻是有些暗喜,心想這人顛三倒四的,莫不是昨天被刺殺嚇到了?
麵對這些猜度的目光,方醒從容自若的道:“水路簡單,臣記得大明的使者去時,該國以千騎相迎,王宮內外皆武人,及上殿,該王橫劍於膝,此警戒威懾也!幸而使者從容,使其跪迎詔書。”
“若其國技止此耳的話,我大明隻需萬人即可征服其國,不過此後必須常年駐軍,並移民,否則必不長久。”
這話說的朱棣撫須微笑,正是他的一力支持,才有了大明的無敵艦隊縱橫於世的盛況。,所到之處,異族無不俯首帖耳。
胡廣應對道:“陛下,此策無誤,可靡費不少。”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說的就是耗費。
朱棣微微點頭,鄭和船隊需要修整,所以他也不準備走水路進攻。
“那陸路呢?”
方醒說道:“陸路必須要掃滅緬甸等土司,徹底安定西南之地,然後再征發土人鑄路。此策雖然耗費不小,可卻是一箭雙雕。”
這就是摟草打兔子,順便還能把那些土司徹底納入大明的版圖。
胡廣搖搖頭道:“此策雖好,可黔國公說過,當地土司野蠻不法,且借助地理抗衡我大明天兵,若是勞師遠征,臣以為將會是一個泥潭,讓我大明深陷其中的泥潭。”
朱棣的臉色一沉,正準備嗬斥時,方醒卻躬身道:“陛下,若是走陸路,不可輕動大軍,臣以為調動交趾和雲/南兩地駐軍即可。這樣雖是慢了些,可卻能穩紮穩打,不留後患。”
嘖嘖!
方醒居然和胡廣一唱一和,這讓大家都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朱棣的麵色微沉道:“你在顧慮阿魯台?”
果然是朱棣啊!
方醒心悅誠服的道:“陛下所言正是臣的顧慮之處,此時馬哈木蟄伏,阿魯台蠢蠢欲動,明年雙方必然會有一場大戰,而這正是我大明坐山觀虎鬥的好機會,若是遠征榜葛刺時,草原上出現機會或是危機,則有些鞭長莫及。”
朱棣沉吟再三,就問了金忠:“馬哈木此時如何?”
金忠說道:“馬哈木近期頗為焦慮,還扣押了禮部的使團,屢次要求大明給予支援,看來他是慌了。”
“落水狗!”
朱棣不屑的道:“敢藐視大明,此賊可悔了!”
金忠說道:“陛下,阿魯台正在磨刀霍霍,就等著春暖花開的時節,向馬哈木發起攻擊,臣和五軍都督府探討過,都覺得馬哈木危險了。”
朱棣的目光深邃,握住鎮紙,麵色漸漸的潮紅起來。
“且觀之,等分出勝負之後,朕再做定奪!”
胡廣放鬆了身體,知道朱棣的目標終究還是在草原上,為了榜葛刺不值得把雙雄會的機會放過。
等散朝之後,張輔和方醒走在一起,低聲問道:“今日你倒是乖覺,不然後患無窮。”
方醒輕笑道:“榜葛刺跳梁小醜,隨時可滅。遠交近攻而已,大明不可陷在那個地方。”
張輔滿意的道:“以前我還以為你隻顧血勇,如今看來倒是大有長進,我也可放心了。”
嘖!
方醒對這種長輩般的欣慰有些不大適應,就隨口道:“大哥放心好了,小弟這邊自然會考慮淑慧她們的安危,不會亂來。”
張輔武功高強,突然側身看了一眼,然後說道:“胡廣來了,你且好生說話,不要在此爭吵。”
說著張輔就加快了腳步,後麵的胡廣順利的和方醒並肩而行。
“興和伯,榜葛刺此時不可征伐。”
方醒淡淡的道:“此事方某當然知曉,時機不對,且利益不是最大的時候。”
胡廣皺眉道:“利益當然要談,可大明不能隻靠武力震懾,利益也不可混入國策,否則人心就亂了,散了。”
幾個官員有意無意的靠近這邊,胡廣撫須道:“興和伯精於商賈之事,酒樓,罐頭,無不是日進鬥金,可有大明的利益?”
你動不動就把大明的利益掛在嘴邊,那你以興和伯之身行商賈之事,大明的利益在哪裡?
那幾個官員都捂嘴輕笑,覺得胡廣揭了方醒的傷疤——你若是文臣,那就不該去做買賣!
方醒微微一笑:“欲/望是驅使人進步的動力,也是驅使大明前進的動力,呃……動力就是被欲/望驅使著行動的力量。”
看到胡廣懵懂,方醒就解釋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沒有欲/望和利益的驅使,那就是所謂的無為而治,那何不如重歸刀耕火種!”
“至於胡大人所說的大明利益,方某自然不敢忘,稍晚胡大人應該就知道了。”
胡廣的腳步一滯,可方醒的腳步未停,身姿挺拔的繼續前行,隻是聲音傳來。
“胡大人,你停步,異族可不會停步,落後就要挨打,這是顛覆不破的真理,前朝可為見證!”
胡廣呆立原地,夏元吉緩緩過來道:“胡大人,這是爭執了?”
胡廣搖搖頭,苦笑道:“理之所在,各執一詞,本官隻希望能維持一個鬥而不破的格局吧!”
夏元吉歎道:“何必呢,合則兩利,再說興和伯的方學不過是實用之學,難進廟堂,何不如和平處之。”
在許多人看來,方學的子弟頂天就能去擔當小吏之職,等一輩子摸爬滾打上來,早就垂垂老矣。
而儒家的子弟起步很高,一旦中舉,出則七八品,留京的更是前途遠大。
胡廣搖搖頭道:“我等繼往聖之學,當護之,愛之,千裡之堤毀於蟻穴,不可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