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趾多年戰亂,有許多田地荒蕪。
可交州府好歹是布政司所在地,所以情況好了不少。
今早俘虜們每人得到了一碗清粥,這讓他們覺得有些意外。
可等喝完清粥後,就有通譯進來喊話。
“大明漢王殿下有令,所有人都必須乾活才有飯吃,現在全都出來。”
俘虜們一聽倒是沒問題,這年頭除去傻子,誰會讓俘虜白吃白喝啊!
到了郊外的一片荒野上,方醒已經等在這裡了。
有膽小的看到周圍有騎兵在遊弋,就有些擔心會不會被埋了肥地。
“傳話吧。”
方醒看著周圍的空地,覺得老天爺對大明也太不公平了。
“交趾的耕地不少啊!”
這邊的平原許多都是荒置著,也沒人想著來開幾畝地。
黃福看著通譯開始傳話,就苦笑道:“有些交趾男人懶惰,種地都是隨便刨刨,若不是老天爺賞臉,多半都得餓死。”
“五十人為一隊,一人逃,全隊斬殺!”
“舉報有賞,知情不報同罪。”
“每日完不成規定活計的,沒飯吃!”
“大明漢王殿下和大明興和伯答應你們,隻要你們老老實實地乾活,三年之後,就可以把家小接來,從此就可以成為大明軍方的莊戶,前途光明啊你們……”
“……”
看著通譯們在聲嘶力竭的喊話,方醒對黃福說道:“交趾男人懶惰,那是因為有女人在乾活,若是不乾活就沒飯吃,他們的懶病自然不藥而愈。”
黃福一怔,隱隱約約的覺得方醒沒安好心。
“我大明的光棍不少,這樣,回頭上個奏折,若是光棍到了這邊,全部安排媳婦,種地三年內免糧稅,提供房子和耕牛、種子。”
這樣也行?
黃福覺得有些不妥,但卻找不到理由來反駁。
方醒笑了笑:“作為大明的興和伯,方某有義務為那些找不到媳婦的人著想,至於那些交趾人,那和我們有關係嗎?”
黃福的身體微顫,終於知道方醒為何要叛出儒門了。
“我隻是個利益至上者,但這個利益隻能是大明的利益。”
黃福這人不錯,並沒有因為方醒承認自立門戶而疏遠了他。
“殺戮當然不能過甚,可也不能博愛到把異族人當做大明百姓……哦!不對,有時候甚至為了所謂的上國麵子,優待那些異族人。”
“沒有吧?”
黃福覺得文官再糊塗,可也不會乾出這種混賬事來。
方醒不置可否的道:“若不是優待太過,陛下怎會下令倭國朝貢改期?”
方醒看到那些俘虜都開始領取工具,準備上工了,就歎道:“看看,先警告連坐,再設立一個三年後可以接家人來團聚的目標,這些俘虜馬上就老實了。”
“一味強硬遲早會崩潰,可若是太過柔和,同樣會崩潰,畢竟人心就是個無底洞,填不滿啊!”
“刀槍在手,溫言在口,軟硬相濟,這才是王道,也是持久之道。”
騎兵在周圍巡查,俘虜們揮舞著工具在開荒,太陽照在這片肥沃的平原上,讓人感到生機勃勃。
這就是教化之始啊!
先得有飯吃,其次才能談教化。
方醒看到大局已定,就說道:“黃大人,此處有騎兵保護,剩下的耕種就交給布政司了,希望能早日看到產出。”
黃福點點頭,目光複雜的看著方醒在騎兵的護衛下朝著東關城而去。
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是儒家出身,可最後卻選擇了自立門戶。
他殺伐果斷,同時也不缺乏謀略。
而且他的眼光長遠!
可就是這麼一位大才,怎麼就不容於儒家呢?
黃福在迷惑,方醒卻恍然大悟。
回到城裡,朱高煦那裡已經查清了馬騏的家產,同時也弄清了這貨為何要當內應的原因。
“父皇已經下旨免除交趾的一半貢獻,可馬騏卻陽奉陰違,多收的東西都私自扣留了下來,沐晟有些察覺了。”
沐晟在交趾旁觀阮帥大戰豪族,同時也負責去撲滅那些零星的叛亂,所以自然從中得知了馬騏乾的事。
“黔國公為何沒報上去?”
方醒大為不解,知情不報可是大罪,沐晟敢嗎?
朱高煦不屑的道:“他當然報了,不過馬騏的膽子更大,直接截殺了信使,看到奏報後馬騏就有些慌了,於是就想先下手為強。”
馬騏派人先和阮增華聯係上了,然後給了信物。
“那個何家衛就是被馬騏拉下水的,後來就給阮增華開了一條道。”
“昨夜就有軍士想去稟告沐晟,可惜也被滅口了。”
嘖嘖!馬騏居然一開始就是準備造反?果真是個果斷的角色啊!
方醒看著抄家的收獲有些暈乎:“這馬騏的胃口也太大了吧!那麼多的東西,他又不認家人,難道死後全都埋進棺材裡去?”
朱高煦搖搖頭,“不知道,不過這廝已經招認了,在他金陵的宅子裡還有許多財物。”
“他知道沐晟遲早會再次奏報,到時候也是一個死,就和阮增華談了條件。想著破城之後就把府邸一把火給燒了,讓人以為他馬騏被燒死在裡麵。然後帶著自己的人出去,找個地方聚眾造反。”
“造反?就他那幾百號人?”方醒覺得有些奇葩。
朱高煦打個哈欠道:“那時候沐晟肯定被處置了,你我遲早也得回金陵,他馬騏利用那些錢財,輕易就可以招兵買馬。到時候再聯合幾家人馬,啊……我去睡一會兒。”
馬騏是不懂軍事,可心卻夠狠,而且也懂的利用利益去拉攏人。
回去後,方醒給朱瞻基寫了一封信,信裡分析了馬騏的心理活動,最後總結為:宦官在挨了那一刀之後,心理扭曲,貪婪,對權勢和財富有著瘋狂的愛好。
朱瞻基知道這種心理嗎?
方醒把毛筆擱在筆架上,他記得明朝開始啟用太監是由朱棣而起,可寵信太監好像卻是從朱瞻基開始的。
最終他的兒子有樣學樣,寵信王振,在土木堡一役之後,差點就葬送了大明江山。
俞佳……
方醒想起了那個機靈的太監,這個俞佳在麵對自己時總是笑容滿麵,據說方傑倫進宮送吃食他也是和氣的不行。
察言觀色?
還是見風使舵!
方醒把信撕掉,重新開始寫。
——宦官可用,但不可涉及軍政,否則必會重蹈前唐覆轍!
——從前漢到前唐,每次到了王朝的中後期,總會有太監權勢滔天!
——前宋文官掌控朝政,所以才是曆代宦官最低調的一朝!
……
唐朝的後期,那些太監甚至能廢立皇帝,牛的不行。
方醒想了想,又繼續分析了前宋的製度。
——雖然前宋宦官不顯,可這是皇帝以削弱自身權利為代價的產物,不能相提並論。
平衡之道啊!瞻基,千萬彆想著用宦官來平衡朝政,那是雪上加霜,飲鴆止渴!
宦官不可信,不可靠,不能靠!
可靠的宦官也沒那本事和朝臣相爭!
把書信封好,方醒和家信放在一起,叫人用軍中的渠道送去。
坐在窗前,方醒看著外麵盛開的花樹,想起了朱棣。
朱棣重用太監,可朝政卻很少讓他們摻和。
可黃儼呢?
還有鄭和等人……
難道朱棣也需要用宦官來平衡某些力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