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到方醒時,蘇八維以為自己看錯人了。
那麼年輕,而且穿著和一個街頭的普通讀書人差不多,根本就不像是一位大明的伯爺。
方醒正和黃鐘談著朝中的事,看到蘇八維之後,他微微一笑:“蘇八維?”
蘇八維跪地顫聲道:“伯爺,小的正是蘇八維。”
“你這身衣服不錯。”
方醒讚了一句,然後問道:“誰上了彈章?”
蘇八維臉色大變,雙手撐在地上說道:“伯爺,小的可是本分的生意人,不知道什麼彈章啊!”
“哦!”
方醒嗬嗬道:“果真不知?”
“不知,小的真的不知。”
“嘭!”
方醒拍了一下桌子,冷道:“果然是大鹽商,麾下死士如雲,居然敢設局讓本伯去鑽,你好大的膽子!”
蘇八維的身體一震,旋即垂首道:“小的不知。”
“不知?”
方醒笑了笑:“是誰能讓你這般的鋌而走險,莫不是你知道本伯是來查私鹽的?”
蘇八維的身體如篩糠般的顫抖著,可卻咬死牙關不說話。
“帶下去!”
蘇八維在被帶下去時,幾次回首,目露哀求之色。
“不一定是揚州府的彈章。”
黃鐘分析道:“伯爺,朝中肯定有人在呼應。”
“那是當然。”
方醒點頭道:“先弄個死士栽贓,然後以我部當街殺人為由群起而攻之,想必陛下這幾日也得頭痛了吧。”
黃鐘笑道:“幸虧今日伯爺果斷拿下了蘇八維,不然這事還真不好扯清了。”
方醒說道:“蘇八維應該是被人慫恿了,做了彆人的刀,他背後那人倒是有些意思,不過手段上不得台麵。”
很快,蘇八維的家就被抄了一遍,光是銅錢就封存了好幾個庫房,還有那些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古董字畫……
“伯爺,蘇八維在城外養了一班打手,都是亡命之徒。”
“可拿下了?”
方醒問道。
林群安點頭道:“有一百餘人,反抗激烈,最後隻生擒了三十二人。”
“果然是死士啊!”
方醒沒想到會有那麼多人會為蘇八維效死,最終隻能歸結為人心難測。
“其它兩家是什麼反應?”
“很安靜。”
是很安靜,在方醒悍然抄了蘇家之後,整個揚州城都很安靜。
雷斌正枯坐在大堂上,目光一點焦距都沒有。
良久,他端起桌子上那杯早就放冷了的茶水,喃喃的道:“開始了啊!”
“大人,蘇家在城外的倉庫被封了!”
門外進來一個幕僚,有些驚慌的稟告道。
雷斌打起精神問道:“趙燕青和馬東林在哪?”
幕僚搖頭道:“不知,兩家都很安靜,今日也照常進出貨物。”
“那就好,那就好啊!”
雷斌的精神一振,起身道:“走,本官去拜訪一下辟顯公。”
等雷斌到了劉辟顯家時,卻被劉山仁拒絕了。
“雷大人,實在是對不住了,家父今日身體有所不適,此時正在靜養。”
雷斌一聽也就放棄了那個打算,隻是笑道:“今日客兵在城中生事,不知辟顯公如何看?”
劉山仁雲淡風輕的道:“家父早已不問政事,隻想頤養天年,不過在下覺得此事也不是什麼壞事,畢竟運河開通在即,揚州府不能亂呐!”
“多謝世兄相告。”
雷斌心領神會的起身告辭,連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劉山仁看著雷斌的背影微微一笑,還沒回轉後院,就有人來訪。
“大少爺,是趙家和馬家來人了。”
劉山仁的微笑馬上就不見了,他冷冰冰的道:“告訴來人稍安勿躁,且等著京城的信號。”
轉過身,劉山仁不屑的道:“滿身銅臭味的商賈,果然是毫無定力。”
……
大明的早朝總是能讓人昏昏欲睡,哪怕是朱棣在位,可依然有人在偷偷走神。
“……陛下,聚寶山衛在揚州府當街殺人……”
“……陛下,揚州府此時已是人心惶惶,百姓關門閉戶……運河開通在即,揚州府亂不得啊!”
“……臣敢請召回聚寶山衛,並徹查之。”
“……”
可平靜沒多久,仿佛是有默契般的,接二連三的上奏讓所有人都為之愕然,什麼瞌睡都沒有了。
這是怎麼了?
有心人發現那幾位輔政大臣都在沉默著,隻有楊榮麵帶微怒。
“……陛下,臣……”
禦座上的朱棣冷眼看著下邊的臣子,等人說的差不多了,他才緩緩的道:“很齊整,這些年來,除去遷都一事之外,朕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這般齊整的奏報了。”
啪!
這話宛如巴掌扇在臉上,剛才出班上奏的官員都垂首不語。
朱棣的目光緩緩轉到了幾位輔政學士的身上,淡淡的道:“此事興和伯也上了奏折,來人,念給他們聽聽。”
“……牛車當街直衝,軍士避開後,車上二人,其一為死士,殺掉同伴後自儘,死前高呼客兵殺人……”
“……有人蠱惑民眾,意欲激起民變,擾亂視聽。揚州衛先於臣到,威逼臣部軍士,若非臣疾馳而至,雙方已然火拚。”
那麼驚險?
不知情的人覺得方醒的奏報真是像話本,而且還有什麼死士。
“揚州衛離事發地頗遠,而臣懶惰,竟然晚到,罪不可赦……”
啪!
方才一臉慷慨激昂上奏的官員再次被抽了一耳光。
後發先至,這個揚州衛果然是飛將軍啊!
至於懶惰,手下都當街殺人了,方醒除非是腦抽抽了才敢懶惰。
“……臣先期派人攔住了死者同伴,得知乃鹽商蘇某家丁後,已查封其家,圍捕死士一百餘,激戰,生擒三十餘人……”
太監那有些尖利的聲音還回蕩在殿內,朱棣麵無表情的說道:“所謂當街殺人,可那些軍士的刀並未遺失,殺人的那邊刀是哪來的?蠱惑百姓,這是想毀屍滅跡嗎!”
所有人都閉嘴不言,隻有楊榮笑了笑後,出班道:“陛下,興和伯率部剛進揚州府就出了此事,可見早有預謀,隻是在背後謀劃此事的人,他們想要乾什麼呢?”
朱棣冷哼道:“欲蓋彌彰,不過是為了掩飾私鹽之事罷了。”
私鹽?
在場的隻有那幾位重臣才知道方醒下去的事,所以聞言都大為震驚。
敢販賣私鹽,這就是在大明的國庫中搶劫!
膽大包天啊!
楊榮看了一眼胡廣,然後說道:“陛下,開中支鹽,這是國朝的規矩,隻是那些鹽商的私鹽從何而來呢?”
連續兩個問題,按理朱棣該發飆了,可他隻是淡淡的道:“揚州府的事朕已經交給了興和伯,至於鹽場那邊,禦史也應該要到了。”
嘶!
所有人都被朱棣的城府給驚呆了。
合著剛才這些彈劾在您的眼中就是跳梁小醜啊!
而胡廣隻覺得心中苦澀,因為這事朱棣根本就沒有跟他溝通,這算是什麼?
不信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