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子韶道:“吳學士那邊小弟已經回過話,稟明是由小弟去遞交。”
說完他把卷宗陪笑遞上:“這一卷全是小弟一手負責校正,小弟自認才華不如兄台,卻也想得一個能承聖上當麵禦批的機會。”
禦林院個個是才子,不找機會,沒人看得到他,就算是左晟,他的手也伸不到翰林院,更彆說禦前。
他固然可以自己進宮呈交黃門郎,可也僅此而已,再往前邁一步也是不可能了。
可是蘇沛英不同。
他有那麼好的世家出身,當初又是皇帝親自肯定過才華,然後薦給了太子的,隻有請他引著去,他才有這個能在禦前露臉的機會。
舉手之勞,蘇沛英沒理由不幫。他很明白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麼。
當初他也經曆過求助無門窘境,想他有這麼好的家世尚且如此,他們這些寒門學子又何嘗不想多些機會?
“明日早朝後我與你去。回頭我跟吳學士打個招呼。”
“那就多謝大人了!”
譚子韶欣喜地起身致謝,並俯身作了個深揖。
左晟去西北全程參與了戰事,風頭正猛,他就是告訴吳學士,吳學士也不見得會為難他這個左府的乘龍快婿。
蘇沛英不介意幫他,卻也沒打算就此與他深交,等他下去,便就也收拾東西下衙。
到了衙門外等來小廝,上馬道:“去楚王府坐坐。”
然而蕭珩此刻卻在孫府。
他想去洛陽,太子卻遲遲不鬆口。
他猜想是跟媳婦兒吵架的緣故,因此這幾日又掉轉方向跟太子妃這邊示好。
但他這皇嫂卻一提到丈夫頭上就板臉,然後抱著才兩歲的兒子去遊花園,也不惜把他晾在那裡整半晌。
最後他心灰意冷,便閒逛到了孫家。
顧小霜在孫家當差十來日,已經基本上手。
許靈鶯所說的那些禮儀她已經掌握,果然也陸續接待過好幾批登門來的女客。
正式的官眷並不多。因為文官們自詡清高,不會輕易與宦官有牽扯,登門來的多是純私交的。
今日孫彭休沐,但日間也不得閒,許靈鶯操心不了太多事,於是好容易休沐的日子除去招待上門拜訪的客人,還得過問一下府裡庶務。
顧小霜一整日也就隻見到他在內宅露過一麵,且還是陪著許靈鶯用早膳。
便不由感慨:“公公是真的忙啊。”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許靈鶯跟她之間也自如很多了,尤其她對孫彭的太監身份並沒有一般人的那種恐懼或猜度,而是很平常地把他當成個雇主,也讓她生出不少好感。
便就笑道:“這還不算呢。他從前做司禮監掌印太監的時候,十日能見著他一次就不錯了。”
顧小霜作為現代人,對此隻能努力想像一個古代大太監的生活。
“那後來為什麼沒做了呢?”
孫彭交代她的任務就是陪伴,眼下見她興致頗好,她自然也就順著話題往下嘮了。
許靈鶯卻歎了口氣。
顧小霜正納悶自己是不是說錯話,這時候丫鬟進來道:“公公和楚王殿下過來了。”
由於某種前因,蕭珩跟許靈鶯也算是比較熟絡了,哪怕她如今已經是孫夫人,孫彭也沒覺得有這個避嫌的必要,直接引著他來到她們所在的秋隱齋。
顧小霜看到迤邐而來的人裡恰恰正有之前替她和紫瑛在衙門裡作過證的蕭珩,聽說他還正是那個如雷貫耳的楚王,心頭那點屢屢被他出現壞事的陰影便又被攪上來,訥然半刻起身要退。
孫彭笑著喚住她:“顧姑娘留步,你這份差事,是殿下保的。”
顧小霜意外得緊,看向蕭珩。
蕭珩笑了下,也沒有假裝客氣一下什麼的。
“那就謝過殿下了。”雖然當初分明是這家夥攪黃了差事,可孫彭都已經特地點明了,她也總不能傲嬌地轉身就走。
蕭珩仍沒說什麼,不以為意地拖開張椅子坐下來。
許靈鶯笑問:“殿下今日怎麼興致不高的樣子?”
蕭珩輕拍著扶手道:“懷才不遇唄。”
孫彭與許靈鶯相視而笑,顧小霜覺得呆著不合適,退出門來看風景。
今日太陽不錯,園裡兩株梅花已經開了,她沒有那風花雪月的情趣,倒想起不知眼下身在哪裡的宋明遠來。
其實到了這會兒她也有些迷茫,那個她一點印象也沒有的表哥,就算找到了,能給她帶來什麼改變她心裡也沒數。
據她所知,她的舅母,宋明遠的母親是很不待見她以及她母親的,那麼宋明遠便是因著父親的身份對她有所關照,讓宋夫人知道了隻怕少不了又得有番波折。
但既然奔著這個來的,就此放棄尋找好像也沒有什麼道理,畢竟聯係上了之後,要不要受他照拂還可以再斟酌不是嗎?
再說了,紫瑛總會回去的,她也不可能拉著她一塊兒住一輩子不是?
舉目無親的世界裡,真的很容易迷茫。
就是想努力生活卻找不到奮鬥的方向一樣,又或者說並不知道奮鬥到取得什麼成就才算有歸屬感。
世界規則不同,與人的本性也相違背。
雖然說聽起來有些矯情,但是這種浮萍一樣的境況確實也顯得挺孤單的。
蕭珩坐著的位置恰恰好對著門口,一抬眼他就總是能看到那個人或背立或側立在簷下轉悠。
其實這丫頭不暴躁的時候他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在她臉上他看不到彆的小姑娘看到她時那種摻和著複雜情緒的目光。
而且幾次下來,從頭至尾她也沒有對他的身份表示出什麼驚訝——
真不是他覺得自己這身份有什麼了不起,而是當你見多了那樣的人,偶然有個不那麼在意它的人,你就會覺得挺新奇。
“顧小霜,進來喝杯茶。”
氣氛正融洽的時候他忽然拔高聲音一喊,幾個人都看了過去。
顧小霜扭頭,有些疑惑。
蕭珩拍拍她原先坐過的椅子:“我叫你過來坐。”
大約是之前幾次都已經到了拳腳相見的地步的緣故,他也沒怎麼把她當成需要彬彬有禮地對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