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隻能是作為酬勞給予的了。畢竟在西北這種地方,你就是有錢也未必買得到這種綢緞。
所以,如果是酬勞的話,那麼為什麼不能是徐夫人呢?
“彆人給的。”婦人道,“這架子上的東西都是外人來打聽消息換來的。如果娘子那日不肯出錢,出物也是一樣的。畢竟這窮鄉僻壤,我就是拿了錢也沒處買東西去。”
“什麼時候給的,你還記不記得她是什麼人?”戚繚繚懶得聽她胡扯。
“早些日子來過的,是個中原商賈家的女眷,一個老太太,來打聽早些年在這裡的一戶人家。”
戚繚繚看著這緞子,也忍不住暗讚一句有理有據。
但如果這婦人當真是替徐夫人遮掩的,她其實是挖不出什麼來的吧?
她沒再說什麼,隻掏出一兩銀子來放在桌上:“這緞子我買了。”
婦人追送到門外,看著她走了,才又慢悠悠地把這銀子在手裡吹了吹。
街頭又恢複了清靜,或者說恢複了蕭條。
“五娘又賺了。”
徐夫人拿著一匹與她針線籃裡的枕套毫無二致的薔薇色緞子,自她身後另一側的屋裡走出來。
她淡淡地看了門口一眼,然後進了先前她們說話的屋子。
關五娘跟著進來,把她手裡的緞子搶過,仔細鋪平放在膝上,然後也伸出一隻手:“沒辦法,五娘不年輕了,男人死得早,連個種都沒有給我留下,有錢不掙,那是跟我自己過不去。——你讓我做的我都照做了,眼下也該兌現諾言了。”
徐夫人看了下她這隻急切的手,自袖子裡也取了一隻銀錠給她。
關五娘拿在手裡與戚繚繚給的那隻一道掂了掂,眉間喜色顯而易見。
徐夫人由著她歡喜了一陣,然後問她:“我讓你打聽的人,真的沒有一點消息麼?”
“沒有。”關五娘斂色,“這都十多年了,你年年來問,怎麼還不死心?前些日子我就跟你說了,這大西北什麼不多,就賊寇多。
“彆說一個婦人家,就是個大男人失蹤了這麼久,指不定都早化成白骨了,更何況那會子還兵荒馬亂的?”
徐夫人垂下眸,天光在她慘白的臉上覆下濃重一幕黯色。
“走吧走吧,以後也不要來了。”關五娘擺手道,“看你也不是什麼窮苦人家的娘子,日子過得下去就好好過,找了這麼多年,不可能找得到了。”
徐夫人側首,半晌後才呆呆地壓著衣袖起身。
走到門口她頓了片刻,忽又轉回頭來:“方才那小娘子來跟你打聽過什麼?”
關五娘道:“這我不可能告訴你,我收了人家錢的。”
“可她剛才問你誰來過的時候,你說了。”
“我說的那不是假話麼,何況,還是你讓我那麼說的。”
徐夫人抿唇:“那我再出錢給你呢?”
關五娘歎道:“也沒問什麼,就打聽了幾句早些年大殷打北真的事情。然後又好奇問我烏剌王庭裡的秘辛。
“我哪知道那麼多?看她出得起錢,我也就把所知的那點消息都給了她唄。”
說完又輕聲一“嗬”,搖頭道:“外鄉人!”
……
戚繚繚揣著那幅緞子回了營。
紅纓來告訴她:“徐夫人這幾日都有出街。”
她皺了下眉頭,沒說什麼。
她終究對關五娘的話半信半疑。
但如果關五娘真做了假,那就說明她一定是跟徐夫人有某種聯係了,至少會是相識。
因為目前她隻看到徐夫人手頭有這東西,關鍵是,她是早幾日夜裡才知道的。
關五娘那裡的緞子換了,徐夫人恰好又出了街,有秘密這是能肯定的了,不過她並不準備在目前線索上下猛力。
一則是如果她的秘密沒有觸及到她的目標,她用不著去理會。
二則是如果她與關五娘當真有某種聯係,那麼她去關五娘處兩趟,她遲早也會知道,若她再有動作,必定會引起徐夫人防備。
如今證明她果然出過街,這個女人!她到底有什麼秘密呢?
……
徐夫人隨在戚繚繚之後不久回到屯營。
徐坤不在,屋裡靜靜地,經過昨夜裡何忠犯事之後,後院已經被看守得很森嚴。
她解了披風,想執壺倒杯水來喝,手卻無力到抬不起來。
壺放下,吐了口氣,又閉上眼,等眼裡的酸澀過去,然後才又睜開,順勢在腳榻上坐下來。
屋裡靜得出奇,縱然午時的天光將室內照得明亮,也揮不去那一屋的壓抑。
她抱著膝,長久地望著地下,這使她看起來像極了被堆放在榻前的一座雕像,美麗而毫無生氣。
窗外的風一下下地拍打著窗門,發出有些突兀的啪啪的響聲。
陽光有些刺眼,縱然是坐在屋裡。
她拖過那針線籃,重又拿起那幅秀著幾朵祥雲的枕套。
眼淚吧嗒吧嗒滾下來,瞬間打濕了布麵。
她埋首伏在雙膝上,低低的嗚咽時高時低地響起。
忽而,她抬頭抹乾了眼淚,淚眼又笑起來。
……
燕棠回到營署,見著戚子煜和程淮之正在校場練兵。
他招了他們過來詢問操練情況,又從旁觀望了會兒,把將要開戰的事情順口交代了下,就見校場對麵紅影一閃,戚繚繚與程敏之他們正駕著馬兒自營門外飛馳進來,又不由直身看了過去。
戚繚繚也一眼看到了人群裡的他,隨即勒轉馬頭笑著過來:“你回來了?”
燕棠伸手讓她搭著下馬來,問她:“又去哪兒了?”
“去附近轉了轉。”戚繚繚說著,又環視了一眼他身後齊齊抱著胸冷眼看過來的那幾位,笑道:“你們這是乾什麼?”
戚子煜道:“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程淮之道:“拜托不要欺負我們這些孤家寡人。”
燕棠漠然看著他們一個個:“有本事自己也去找一個!”
戚子煜背過去翻起了白眼。
戚繚繚下晌與戚子湛程敏之他們去了附近鎮子,堵館茶樓裡什麼的都去逛了逛。
他們人多,又換了裝扮,沒有人知道來曆,但大白天的也沒有人敢打他們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