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坤沉吟坐下來:“四年過去,王爺已不是當初去西北曆練的青澀少年了。
“我方才遠遠地看著他進殿,隻見人比從前高大了許多,威嚴也更甚了許多,那富貴端方的樣子,竟令我有些自慚形穢。”
徐夫人坐下來:“胡說什麼,你是叱吒沙場的真正的將軍,而他不過是個出身富貴的世子家弟,你有什麼好自慚形穢的呢?”
徐坤強笑著捏了捏她的手。
徐夫人便又道:“算起來他也剛及弱冠之齡,如何就能令得夫君心怯?”
“或許是因我尋他是為了走後門吧。這種事情,我還真是沒有做過。”他握了握拳頭。
看一眼她,他又安慰道:“不說這些了。你彆著急,還有好些天呢,我總要找到機會的。方才皇上賞了許多珠寶銀兩,你去點點,收起來吧。”
徐夫人坐著沒動,手覆在他手背上道:“你這樣不行,王爺身邊有用之才太多了,即便是還記得你,以他的為人,恐怕也不會輕易答應你。
“與其如此,你倒不如做點什麼,讓他看到你的存在。”
說到這裡她停了停,又道:“你想想,咱們家並無根基,純靠你這些年一步一個腳印賺下來。來日便是去了彆處當差,朝中有個人惦記著總歸是好的。
“倘若你能借這個機會得王爺垂青,將來的路豈不是要順暢很多?”
徐坤細想片刻,微笑道:“你說的很對。還是你想得長遠。”
徐夫人抬手撫撫他麵廓,說道:“我方才聽鐘大嫂她們說,今兒晚上勳貴子弟們都會在草原上行樂,將領們也會去,那麼想必王爺也會去的。
“你也彆著急說,先跟著去看看情況,看看有沒有什麼彆的機會,到時候見機行事便罷了。”
徐坤點點頭:“我聽你的。”
將領們走後,皇帝把燕棠及戚子煜他們這些世子們留了下來。
說了些正事之後,又聊了聊過幾日去圍場的事。
太監李芳來暗示了幾次讓他先歇會兒,畢竟風塵仆仆好幾日了。
但他也視而不見,反而道:“你們幾個晚上坐一桌,宴會上都活躍些。”
這下不但燕棠覺得他不對,就連戚子煜都覺得皇帝此行高興得緊了。
退出來後他就在山路上狐疑起來:“皇上莫不是有喜?”
“怕是你有喜吧?”燕棠睨著戚子煜說。要真給他指個媳婦兒回去才好!省得一天到晚地盯著他。
戚子煜對於黃雋那一戰結果至今都十分滿意,聽出他嘴裡火藥味,便就笑得嘴角都咧到了後腦勺,拍起他肩膀道:“我沒喜,你也不會有喜,大家都差不多!”
燕棠不想理他。
程淮之和邢炙就抱著胳膊斜支著長腿,冷笑地看著他們。
朝政穩定,東宮強勢,因而皇帝後宮也安穩得很。
妃嬪們都是上了些年紀的人,子女們該有的位份都有了,宮裡不再進新人,爭寵也沒有什麼意義。
衛貴妃與李淑妃一個溫良一個爽利,知道大家都辛苦,又還要準備晚上宮宴,便稍稍說了幾句就散了。
戚繚繚回到院裡恰巧戚子煜也回來了。各自說起兩邊情況,重點就落到了皇帝這喜色上。
戚繚繚回想了下,前世裡皇帝這個時候既沒添丁也沒發現什麼了不得的良才,這還真猜不著會是為了什麼。
隻能等宮宴上再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了。
……午膳後紮紮實實地歇了一覺,再泡了個熱水澡,天色便已近暮。
整個宮園內宮燈已陸陸續續亮起來了,和著昏暗的天色,將遠處的洲島湖泊,以及草原山坡都照成一副天然的丹青。
宮宴在鐘聲裡開始了。
雍和殿東配殿整個被布置成了宴會場。
東麵坐朝臣,西麵坐官眷。中路擺了十來座楠木底座,上擺著各為兩尺來高的珊瑚做為華麗的隔斷。
戚繚繚隨著沈氏坐下來,就聽有人在對麵悄聲喊她。
抬頭一看,隻見燕湳正呲牙咧嘴地衝她打招呼,又指著隔壁席上他哥,大約是要她留意留意的意思。
燕棠與戚子煜他們同桌,也正看過來,在滿殿珠光寶光映襯之下,他少了幾分素日的端凝,而多出幾分身居高位的氣場。
戚子煜冷眼看過來。
沈氏也扭頭看她:“瞅哪兒呢?”
戚繚繚收回目光,拿了顆花生剝起來。
戚子煜收回臉上冷色,又笑嗬嗬的拍起燕棠肩膀。
人員陸陸續續到齊了。
隨著太監通報,皇帝與娘娘們也到了殿門外。
氣氛忽然就變得肅穆。
戚繚繚隨著沈氏恭身落跪,規矩絲毫不差。
這種場合總是很容易令她回想起永郡王府老太妃過壽那回。
戚如煙因生了孩子,蕭謹不可能拋下老太妃和大月子中的妻子出來,當然皇帝這次也沒有下旨給賦閒的皇親,所以郡王府這次沒人來。
得虧是沒來,不然的話就戚如煙那恨不得把眼珠子直接掛在她脖子上當燈籠的樣子,她也夠受的了。
正胡思亂想著,鼻尖前忽然就閃來一陣熟悉的似有若無的檀香的味道。
她心頭略緊,正要抬頭,殿門口便已有腳步聲漸漸傳來,隻見視線裡個個衣袂鞋履紋龍攢珠,貴不可言。
遂又立刻將臉俯下,那股可疑的香氣,被這一打岔,也瞬間夾在龍涎香,沉水香,胭脂香,等各種香氣裡消失無蹤了。
“……平身。”
一會兒衣袂聲遠去,上首也傳來皇帝溫和而不失威嚴的聲音。
戚繚繚隨沈氏起身。
“開宴之前,朕有件喜事要宣布。”
太監們讀了幾句聖諭作為開場後,皇帝就忍不住笑微微看向眾人:“朕的三兒子楚王,一眨眼他也長大了,前不久剛及弱冠,此番秋狩之便,朕也把他接回來了。”
說罷,他微笑示意立在身旁的人上前。
戚繚繚聽到這聲“楚王”,原本半垂的臉,倏地就抬了起來!
隻見皇帝左首立著的那人,穿著那襲她再熟悉不過的玄底蟒服,頭束著金冠,正如從天而降一般從容地走到人前,這不是前世裡該在明年歸來的蕭珩又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