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1)(1 / 1)

“下午野豬衝過來的時候,小乖寶最緊著小八了,那麼小一孩子,居然張著小手擋在哥哥的麵前。”

“謝謝小九。”吳梅轉身過去摸摸雲小九的小腦袋瓜。

雲小九黑水水的大眼睛眨了眨,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姐姐保護弟弟。”

雲小八捍衛自己作為哥哥最後的尊嚴:“妹妹,妹妹,妹妹……”

吵耳朵,吳梅突然嫌棄,不會說話的時候,好像更乖。

“老四媳婦,晚上大夥一塊吃野豬肉,等下來灶房幫下忙吧。”雲老太抱起雲小九往外走,“奶帶小乖寶去看殺大肥豬。”

彆人家的孩子有的,他們家小乖寶也要有,隻是雲老太自己都沒想到實現得這麼快。

雲小九露出自己的小門牙,迫不及待地喊話:“奶,吃肉肉,小九要吃肉肉。”

“你呀,小饞貓。”雲老太無奈地搖頭。

到門口,吳梅喊住雲老太,“媽,小九一周歲的新衣,我幫她做吧。”

不管老太太剛才有沒有誇張,她都應該表示一下心意。

雲老太看吳梅一眼,沒多說什麼,隻道了一個字好。

下午四點多,雲小九在讀小學的三個哥哥回來,一進院子看到雲國富燙豬毛,雲林丟了書包撲過去,“四叔,快把豬撈起來,你看都燙糊了。”

逗得在場所有人哈哈大笑。

雲老太一巴掌呼他後腦勺上,恨鐵不成鋼道:“沒見識的東西,這是野豬。”

雲林這才注意到野豬露在外麵的兩顆大獠牙,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奶,我不是沒見過嘛。”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我看你就是沒好好讀書,”家裡七個孫子,也就老二雲俊是讀書的那塊料,其他幾個都是去學校混日子的,雲老太隻得歎氣,“今天周五,晚些去東屋把你大哥和四哥叫過來吃飯。”

雲林噢了一聲,問:“姑姑和姑父呢?”

“姑父一塊喊上,至於雲國霞,你就彆喊了,”雲老太沒好氣,“不來我老婆子多吃點。”

白撿的野豬肉,雲國霞哪兒不來吃的道理,就算沒叫她,她也跑得比誰都快。

雲傑和雲俊馬上要升高中了,課業忙,一回家就去屋裡寫作業,其他幾個小子就在院子裡亂轉悠,雲林背著雲小九站在石板前麵,望著已經拔完毛還是黑乎乎的大野豬,兄妹兩個非常有默契地流著口水。

雲國富殺過不少過年豬,開腸破肚自然不在話下,將冒著熱氣的內臟取出後,翻出豬尿脬割下來。

提拎在手裡,雲家幾個小子嗷嗷叫你爭我搶,雲國富往雲林背上的雲小九看去,“小九玩皮球嗎?”

雲小九呆頭呆腦,聽不太懂,明明是豬尿脬,四叔為什麼說是皮球呢?

小侄女一臉懵懵的樣子,萌得雲國富心都化了,忙將豬尿脬洗乾淨,吹脹打上結,再次遞給雲小九。

雲小九都驚呆了,四叔就像會魔法一樣,一個轉身就把臟兮兮的豬尿脬真的變成了大皮球,張開小手稀罕地一把抱住,大皮球還帶著點餘溫。

雲國富把豬尿脬給了雲小九,雲家幾個哥哥立馬就老實了,誰也不敢搶妹妹手裡的東西。

雲小九蹬著小短腿從雲林背上下來,哥哥們圍上去輕聲細語地哄道:“妹妹,哥哥陪你玩皮球好不好?”

雲小九站在最中間,大皮球過大,她抱著老費勁兒了,頭上的小揪揪一顫一顫,“我們玩皮球,哥哥不能打架,要乖~”

“哥哥最乖了,哥哥最聽話了。”平時皮得跟猢猻轉世的幾個混世魔王,在雲小九麵前乖得就像鵪鶉。

吳梅在灶房炒菜,謝萍幫著打下手,雲老太得空出來,端了一碗肉沫蛋羹,笑眯眯地招呼雲小九:“小乖寶,快來奶這兒吃肉肉咯。”

一聽到有肉吃,雲小九眼睛一下就亮了,將皮球塞給雲林,“哥哥,你們玩。”

小短腿倒騰得飛快,噔噔噔地奔向雲老太。

雲老太把人接住,心疼地哎呦兩聲,“奶的小乖寶小心點,要是摔著怎麼辦?”

雲小九兩隻大眼睛直愣愣地盯著肉沫蛋羹,迫不及待地搓著小手,“奶,吃肉肉,小九吃肉肉。”

雲老太將人抱到小板凳上坐好,用小勺子挖了一口遞過去,金黃細嫩的蛋羹,帶一點點肉沫,油而不膩,看起來就很好吃。

雲小九一口含住小勺子,用舌頭將蛋羹卷入嘴裡,蛋羹滑滑嫩嫩,根本用不著牙齒,輕輕一抿就碎了。

“好吃!”吃得太急,雲小九還沒嘗出個什麼味兒,蛋羹連帶肉沫就吞進了肚子,著急地又張開小嘴,“奶,還要。”

“不著急,慢慢吃。”隻要孫女吃得高興,雲老太就跟著高興。

雲家幾個哥哥沒有肉沫蛋羹吃,也不跟雲老太鬨,更不會跟雲小九搶,滿院子地瘋跑著踢豬尿脬,一會兒撞倒了掃帚,一會兒踩折了竹條,雲老太心情好,沒空罵他們。

熱鬨和諧,頗有幾分過年氛圍,隻有雲國霞黑著一張臉,跟誰欠她錢似的:“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餓死鬼投胎樣兒,總有一天雲家要給賠錢貨吃沒了。”

雲老太勤儉持家慣了,甚至可以說摳摳搜搜,嫁來花溪村大幾十年了,從沒請過外人吃飯。

今天是破天荒頭一次,吃完飯,還給幫忙抬豬的鄉親每個人割了一斤的野豬肉帶回家,就當給寶貝孫女積德了。

雲國霞看到每個人拎一斤野豬肉,肉疼得跟割了她身上的肉一樣,“媽,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要回去了。”

雲老太沒理她。

雲國霞重複一邊,這次故意強調“回去”兩個字,就望著老太太也能送他們一些野豬肉。

雲老太當然聽得懂,隻不過裝糊塗罷了,“回去就回去唄,還要老婆子我送你?”

“不是,媽……”雲國霞沉不住氣,“怎麼說雲傑雲偉都是你孫子,你難道不應該表示表示嗎?”

“表示什麼?”雲老太冷笑一聲,“我不是把人喊過來吃肉了嗎?說到底你還是沾了倆孩子的光。”

要不是看在乖孫子和好女婿的麵子,就雲國霞那吃裡扒外的德行,雲老太把人分出去還能跟她往來,做什麼春秋大夢呢。

“媽,外人都割了一斤肉,我們還是雲家人,怎麼也得四姐弟平分吧?”雲國霞果然在做春秋大夢。

兩百多斤的成年野豬,殺完,淨肉至少有兩百斤,晚上吃了一些,再加上送出去的幾斤,滿打滿算也還剩一百八十斤。

“四姐弟你們平分?”雲老太沒有直接開罵,而是又問:“老婆子算數不好,你覺得自己能分多少斤?”

“一百八十斤淨肉,我們四姐弟平分的話,”雲國霞腦子轉得飛快,“我是老大,那就五十斤好了。”

“誰得三十斤呢?”

“當然是三房,他們家不是少了一個人嘛,”雲國霞小算盤打得精細,也是無情無義,但她一點察覺都沒有,甚至覺得理所當然,還有點驕傲,“吳梅,謝萍,你們說是吧?”

坐在角落裡的吳梅和謝萍不敢吱聲,默默地把臉轉向了另一邊。

還在桌上喝酒的三兄弟也當什麼都沒聽到,隻是雲國富和雲國盛不約而同地站起身要給曾衛東倒酒,姐夫,這些年辛苦了。

“是吧?是你個大頭鬼!”雲老太抄起腳邊的小板凳氣急敗壞地往雲國霞身上砸,“看你一天到晚吃的也是大米飯,怎麼張嘴就放屁!?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婆子我苛責你,從小一把屎一把屁地給你喂大!”

雲國霞原地跳出兩米,小板凳哐一聲摔門框上,力道之大,擱人身上還不得給砸吐出血了,雲國霞心有餘悸地拍了兩下心口,“媽,說話乾嘛這麼難聽?”

“你不招我,我能罵你?!年前就分家了,你還想分我的肉,回家做夢去吧!”雲老太冷她一眼。

“那麼多肉,留家裡根本吃不完,還不如幾家分了,”雲國霞一臉討好,“再說拿回去還不是給你孫子吃。”

“你娘什麼時候成我孫子了?”雲老太還不知道雲國霞,真要給她分到肉,肯定一轉頭就送回娘家,雲傑雲偉一點肉渣都吃不到,還不如把肉留在本家,以後悄悄喊倆孩子過來吃,“雲國霞,這肉你一斤彆想拿回去,哪兒涼快呆哪兒去!”

老妖婆死犟脾氣,雲國霞一個人撬不動,橫眉怒眼地瞪向曾衛東,“孩子他爸你倒是說句話呀!”

曾衛東抿了一口白酒,皺著眉頭,“不想說,你要是說夠了,就趕緊回家去。”

雲國霞狠狠地踢了一腳地上的小板凳,氣衝衝地走了,出了院子,又扯著嗓子罵幾句,像是遭了天大的委屈。

“瞧她那樣,煩人。”雲老太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有孫子和女婿夾在中間,她也為難,但長久以往下去也不是辦法,老太太琢磨著要不讓女婿跟雲國霞離了算了,將白眼狼徹底趕出雲家,滾回自己娘家去。

“媽,剩下的那些豬肉怎麼辦?都熏了嗎?”謝萍跟雲國霞不一樣,她完全沒想分肉,隻是站在老太太立場考慮,不熏成臘肉可放不了多久。

雲老太思忖片刻,道:“六十斤熏成臘肉,一家分二十斤,其他的拿去鎮上賣了,至於賣來的錢就由我保管,你們有意見嗎?”

曾衛東三兄弟搖頭,“您打來的野豬,當然您說了算。”

白白得了二十斤臘肉吃,吳梅跟謝萍知道見好就收,不會像雲國霞那樣貪得無厭。

三月豬肉行情雖然沒過年好,但野豬要比家豬金貴,肉質也更好吃一些,自然也好賣得多,一百多斤的淨肉半天就收攤了。

晚上,雲老太去三房找葉建珍,關上門塞錢:“做生意花錢,這些你先拿去用,不夠的話,我那裡還有。”

好幾張大團結,葉建珍哪兒敢收,忙往外推,“媽,你這是乾什麼?我怎麼能要您的錢?”

“做生意的事情,我雖然不大懂,但聽總聽人說過,一開始要花不少錢,這個你騙不了我。”

“我這幾個月賺了不少……”

“我知道你賺了錢,”雲老太拉住葉建珍的手,“之前你還我那五十塊,本來打算買小豬仔,沒想到運氣就是這麼好,撿了三隻小野豬回來,那五十塊不就省下了嘛,還有昨兒個賣了那麼多錢,放家裡存著也是存著,又不能生出更多來,還不如拿給你做生意。”

寶貝孫女跟野豬的事情,雲老太不打算告訴葉建珍,倒也不是怕兒媳婦做出什麼,隻是不想她跟著擔心罷了。

“那這樣好了,就當媽投資我生意,每個月我給您分紅。”葉建珍雖然沒有親眼見到雲老太殺野豬,但這些天村裡都在議論老太太多厲害多危險,所以這些錢可以說是老太太用命換來的,她怎麼好意思白拿?

“也行,就當我投資吧。”雲老太沒想分多少紅,就想家裡人越過越好,尤其是葉建珍,隻有這樣,她的小乖寶以後才能想吃啥就吃啥,這麼說來她確實有點偏心了。

聊完生意的事情,雲老太說起自己這兩天一直在想的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她想要曾衛東跟雲國霞離婚。

葉建珍一點不意外,“大姐這些年的確太向著他們娘家了,尤其是分家以後,更是變本加厲,都快把家裡搬空了,再這樣下去造孽的還是姐夫和雲偉雲傑,隻是……”

“你想說衛東還念及舊情不肯離婚?”雲老太說,“這個你就放心吧,從雲國霞給小乖寶喝生水那件事後,衛東就對雲國霞徹底失望了,現在之所以還湊合過著,就是因為兩個孩子,雲國霞完全不顧及倆孩子,衛東遲早得跟她離,我隻是擔心雲國霞打死不肯離,要不把人綁去民政局簽字?”

葉建珍被雲老太逗笑,“媽,把人綁去簽字肯定不行,到時候姐夫還落不到好,我覺得吧,既然大姐那麼聽她娘的話,這事兒就讓她娘家出麵好了。”

雲老太連連搖頭,“她娘能出麵才有鬼呢!她們不就是看衛東老實好欺負,一家子才像螞蟥一樣吸他身上嗎?”

“我這幾個月打零工聽說不少關於他們張家的事兒,回頭問問姐夫,如果都是真的,我倒是有個好法子。”

“什麼事兒?你先說給我聽聽。”雲老太好奇。

葉建珍剛要說,屋外響起乒乒乓乓的打罵聲。

“雲偉,你給我過來!還當這兒自己家呢?老太婆就沒認過你這個孫子,趕緊給我滾回家去!”雲國霞母夜叉附身,兩手叉腰地站在院門口,破口大罵,“你媽我托了多少關係才給你找到活兒,你不去賺錢非要讀那個什麼破書?你當自己文曲星轉世,你是那塊料嗎?浪費老娘的錢。”

在屋裡玩耍的雲小九幾個跑出來,看到坐在堂屋門檻上的雲偉,都給嚇了一大跳。

他們的大哥哥平時不愛說話,在弟弟妹妹們心裡威嚴十足,還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狼狽。

臉上鮮紅的五根手指印,左右對稱,衣服也被扯爛了,脖子和手臂好幾道抓痕,觸目驚心。

“大哥哥!”雲小九最先反應過來,衝過去護在雲偉前麵,兩隻小手張開到最大,昂著小臉問雲國霞,“姑姑為什麼打人?”

“他是我兒子,我想打就打,關你個黃毛丫頭什麼事兒?”雲國霞吼她。

“小偉還是我孫子,你沒事打他乾嘛?”雲老太從三房出來,將坐在門檻上的雲偉拉起來,左右看了兩眼,心疼壞了,“雲國霞,你發什麼瘋?下手這麼狠,你乾脆把人打死算了!老婆子也好送你去坐牢!”

“家都分了,你管我,”雲國霞嘴上叫囂,卻也不敢進雲家的院子,就怕他們人多把她摁地上打,“兔崽子不氣我,我能動手嗎?”

吳梅拿了紅藥水給雲偉擦,雲小九和雲小八一邊一個,對著他們大哥哥的臉呼呼吹氣。

“大姐,今天不是星期二嗎?雲偉怎麼回家了?”吳梅問。

“我去學校把人接回來的,不行嗎?”雲國霞橫了一眼雲偉,兒子真是越大越不中留,分家以後,每次回家一句話不跟她說,還動不動就甩臉給她看,就像他是媽她是兒子一樣。

“孩子下個月就要考試了,能不能升上高中就看這次,大夥都忙著複習衝刺,你抓他回來乾嘛?”雲老太覺得雲國霞有毛病,難道是因為前兩天沒分給她野豬肉,她找不到撒氣的地兒,就把自己孫子弄回來折磨?

“複習有什麼用?就他那個成績能考上高中,還不如早點回來打工賺錢,再過幾年娶個媳婦生個娃,好好孝敬我和孩子他爸。”

“小偉這學期很用功,每個月回來都找雲俊幫忙複習,我看他進步很大,說不定就考上了呢,反正打工也不急於一時,就讓他回去考完試再說吧。”葉建珍幫忙說話。

“我看你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供他讀書花了多少錢,你知道嗎?”雲國霞翻白眼,“先不說他能不能考上,就算踩了狗屎運考上了,家裡也沒那個閒錢給他念高中,葉建珍,你話說得這麼漂亮,要不你出錢讓他讀書!”

葉建珍沒接茬,轉頭看向雲偉。

吳梅給他脖子上的抓痕擦藥,他抬起頭,緊閉雙眼,睫毛微顫,但葉建珍知道他不是疼。

葉建珍蹲下身,握住雲偉攥緊的拳頭,輕輕地問:“小偉想要讀書嗎?”

雲偉睜開眼睛,眼圈通紅,可他性子倔,硬是沒有掉淚,半天,開口:“想。”

葉建珍笑著摸摸他的頭,“多讀點書好,以後才能有出息。”

雲國霞給雲小九喝生水的事情,要不是雲偉偷偷告訴她和雲老太,還不知道雲國霞會對自己女兒做出什麼更過分的事兒,葉建珍一直記得雲偉的好。

葉建珍站起身,“大姐,先讓雲偉考試,隻要他考得上,我就供他讀高中。”

雲國霞愣住了,不敢相信,“你說什麼?”

“我供他讀高中。”葉建珍重複一遍。

雲國霞哎呦一聲,笑了,嘴角咧到耳根,“看來弟妹這幾個月還真的賺了不少錢嘛,既然那麼有錢了,那就好人做到底唄,再過一年雲傑也要考高中……”

“那感情好,”雲老太忍不住打斷雲國霞,“要不兩個兒子都送給建珍吧?等你老了就回去守著你娘,你娘心疼你,肯定每天三頓屎三頓尿煮給你吃。”

“媽,為了給雲偉找活,我還送人一罐麥乳精,建珍現在又要他回去讀書,怎麼著也得賠我麥乳精的錢吧?”跟兒子的前途比起來,雲國霞更心疼自己那幾塊錢。

雲老太氣得頭都要炸裂了,脫了腳上的布鞋砸過去,“你個沒臉皮的,自己送出去的東西,自己去要回來呀,考試之前,小偉都住在我們老雲家,你彆給我三天兩頭來找人,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一次!”

“跟誰稀罕似的!”雲國霞啐了一口痰,撿起地上的布鞋扔回去,轉身走了。

血濃於水,這是她娘常掛在嘴邊的話,說到底雲偉是她的兒子,現在有個冤大頭供他讀書,以後有出息了,葉建珍還想撈到半點好處?可笑。

雲偉上午被雲國霞抓回家,到現在一口東西都沒吃,雲老太給他煮了一碗麵,他抱著麵碗扒了兩口,恍惚了一天終於有了真實感,眼淚就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雲小九他們立馬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卻也都是關心。

“大哥還疼嗎?要不去衛生所戳一針屁股,那樣好得快。”

“大哥不夠吃嗎?沒關係,鍋裡還有,我去給你再盛一碗。”

“大哥哥是不是舌頭燙燙?小九幫你吹吹好不好?吹了不痛痛。”

……

於是,雲偉哭得更凶了。

雲小九著急去拉雲老太,“奶,快哄大哥哥。”

雲老太輕輕地拍拍她的後腦勺,“好了,你們都先回屋睡覺去吧。”

孩子們憂心忡忡地退出堂屋,葉建珍走了進來,端了一杯泡好的麥乳精放到桌上,“喝了晚上好睡些,明天我送你回學校。”

雖然是春天,但雲偉的心涼透了,將洋瓷缸子捧在手裡,這才暖和了不少,“謝謝嬸嬸。”

雲老太坐過去問:“你爸呢?這事兒他不管嗎?”

雲國霞眼皮子淺,雲偉雲傑小學畢業,她就嚷著讓人輟學回家乾活,要不是曾衛東堅持,兩兄弟怕是初中都讀不了。

“我爸今天去鎮上賣東西了,現在還沒回來,我媽……”雲偉頓了頓,繼續說道,“她肯定是背著我爸去的學校。”

正說著話,曾衛東急匆匆地從村口趕過來,看到脖子上都是抓痕的兒子,臉色青白地衝進堂屋,“雲偉沒事吧?”

“怎麼沒事?差點給雲國霞那個爛心腸的打死!”雲老太知道這事跟曾衛東沒關係,但心裡或多或少還是有些氣他,太縱著自家媳婦了。

“姐夫,你也彆太擔心了,吳梅已經給小偉上完藥了,等他吃完麵早些睡覺,我明天送他回學校。”葉建珍安慰。

曾衛東一回村聽人說雲國霞跟雲老太打起來,撂下籮筐跑了過來,還不知道雲國霞去學校抓人的事情,“你不在學校好好讀書,回家乾嘛?”

葉建珍簡單地把事情講了一遍,曾衛東氣得直捶大腿,憤恨道:“彆管你媽,你放心去考,隻要考上了,爸就算砸鍋賣鐵也供你念書。”

雲老太看了眼葉建珍,將雲偉喊去屋裡睡覺,“孩子讀書的事情以後再說,老婆子問問你對雲國霞怎麼想?”

曾衛東沒有精神地應了一句:“沒什麼好想的,自己的兒子都不心疼,還指望她心疼誰?”

“她心疼娘家呀,”雲老太也不喜歡拐彎抹角,“衛東,你有想過跟她離婚嗎?”

“離婚?”曾衛東抬起頭,眼圈發紅,“媽的意思是?”

“她天天淨做些蠢事,我早就想你們離婚了,隻是考慮到兩孩子,這才拖到今天跟你商量,”雲老太拍拍曾衛東的肩,語重心長,“我知道你這些年不容易,要是有丁點離婚的想法,老婆子我絕對支持你。”

“媽,老實跟您說了吧,分家那會兒,我就想離婚了,隻不過一想到雲偉雲傑,我就……”

“沒媽的孩子是造孽,但有雲國霞那種媽,還不如沒有呢,等你們離婚了,你跟雲偉雲傑就搬回來住,再也不用跟那糟心貨打交道。”

曾衛東明顯動搖。

“衛東,你不要嫌棄媽說話難聽,媽也隻是就事論事,”雲老太繼續勸道,“雲國霞隔三差五地偷東西回娘家,沒東西偷了,歪主意就打到兒子身上,半大的孩子,她讓人輟學打工,不聽話,一頓毒打,以後怎麼辦?你現在還年輕,身強體壯能乾活,要是……我說如果,哪天哪兒不全乎了,你覺得以雲國霞那德行,她會搭理你嗎?肯定立馬收拾東西回娘家,你現在就是一個人養著他們張家一家子。”

每天同床共枕,一個屋簷下吃飯,雲國霞偷東西回娘家的事情,曾衛東能不知道?隻不過他一問,雲國霞就又哭又鬨,曾衛東都要煩死了。

而且老太太說的話句句在理,他對她念有夫妻情誼,但雲國霞呢?根本沒把他當自家男人,頂多是一頭乾苦力的黃牛。

曾衛東沉默了好一會兒,一臉惆悵,“媽,我想離婚也不管用,雲國霞肯定不會同意,我們也沒有辦法不是?”

“你想離婚就行,至於法子嘛……”雲老太看向葉建珍。

曾衛東跟著望過去,“弟妹有法子?”

葉建珍點頭,“不過得跟姐夫確定一件事。”

“什麼事?你說。”

葉建珍往前一步,壓低聲音,“姐夫,張小妹這段時間經常住在你們家裡嗎?”

曾衛東後背挺直,似不自在地點了點頭。

“她住你們家乾嘛?”雲老太第一次聽說小姨子往嫁人的姐姐姐夫家裡住,“怎麼著?他們張家還真的賴上你了?”

“她,她也就是一周過來住一次……”曾衛東話沒說完,一張臉已經漲得通紅,看著像是做賊心虛。

雲老太察覺不對勁兒,噌地從凳子上站起身,“你,你該不是跟她好上了吧?”

“我沒有,媽,不是你想的那樣。”曾衛東忙解釋,“因為張小妹來家裡住這事兒,我跟雲國霞吵了好幾次,但她就是不聽。”

雲老太大舒一口氣,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沒好你紅什麼臉?差點嚇死老婆子了。”

一個雲國霞就夠折騰了,要是再來一個張小妹,曾衛東還不得被張家剝一層皮。

“媽,姐夫臉紅不是他有想法,而是張小妹對他有那個意思。”葉建珍上個月去隔壁村炒菜,聽了不少關於張小妹的“風言風語”,雖然婦人嚼舌根不能全信,但絕對也不是空穴來風。

“什麼意思?”雲老太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你是說……?衛東,建珍說的都是真的嗎?雲國霞還不知道?”

雖然這事兒跟他沒關係,但曾衛東還是羞愧難當,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見人不說話,雲老太心中已有判定,再次看向葉建珍,“原來你說的法子就是張小妹?”

“張家極其偏寵張小妹,隻要張小妹在我們手裡,還怕張家不出麵幫忙?”葉建珍說。

雲老太笑出聲,“我就說老三那個屎腦袋,怎麼生得出小乖寶那麼聰明的閨女,原來是遺傳了你。”

曾衛東雲裡霧裡,“弟妹,到底什麼法子?”

葉建珍湊近小聲跟曾衛東說了自己的打算。

“這個,這個不大好吧?”曾衛東老實巴交,不想害其他人。

“有什麼不好?”雲老太恨鐵不成鋼,“想要離婚就聽建珍的話,不然就等著張家把你和雲偉雲傑耗死吧。”

葉建珍亦是勸道,“姐夫,你要這樣想,我們隻是把事情真相講出來,又不是汙蔑陷害張小妹。”

曾衛東順著葉建珍的話琢磨了一下,好像是這個道理,便點頭同意了。

第二天,雲小九前所未有地沒有懶床,天不見亮地爬起來去送雲偉。

雲偉到這會兒人還蔫兒蔫兒的。

雲老太抱著雲小九跟大孫子簡單地交代了幾句,“到了學校就好好讀書,彆老想家裡的事兒,考上了,你爸你嬸都供你,實在不行還有奶。”

雲偉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大哥哥,”雲小九撲過去圈住雲偉的脖子,軟乎乎的小臉蛋蹭了蹭他的脖子,小奶音安慰:“大哥哥,不難過了,小九,也供你讀書。”

小糯米團子不僅軟還熱乎,雲偉抿了抿唇,抬手輕輕地抱了抱雲小九,“謝謝小九。”

雲小九從兜裡拿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剝了糖紙喂進雲偉嘴裡,歪著頭朝他甜甜一笑,“大哥哥加油,小九相信你。”

奶糖在雲偉嘴裡融化,順著喉嚨咽下肚子,一路甜到了心頭。

——

葉建珍和雲老太在家裡等了兩天,終於等到村東頭傳來動靜,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擔心等會兒鬨得太凶嚇到雲小九,就把人留在家裡給吳梅看著。

院門口圍了不少鄉親,張老太拿著掃帚正在轟人,“看什麼看?兩姐妹打架沒看過啊?趕緊散了吧!”

雲老太跟葉建珍擠進去,坐在堂屋地上大哭的雲國霞,眼角餘光瞥到兩人,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衝出去一把抱住雲老太,哭喊道:“媽,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雲老太嘴角抽了抽,現在知道我是你媽了。

雖然嫌棄,但樣子還得做夠了。

伸手扶住雲國霞一隻胳膊,輕咳一聲潤潤嗓子,有意無意地睨了眼張老太,“不著急,有什麼委屈都說出來,就算媽不能跟你做主,這不是還有鄉親們嗎?”

張老太著急了,拉著兩個人往屋裡走,“她能有什麼委屈,就是跟妹妹吵了一架,鬨小孩子脾氣呢。”

雲老太故作驚訝,“披頭散發,衣衫不整,你們家吵架這麼凶啊?”

“雲嫂子,有話我們進去說,這麼多人看著呢。”張老太將雲老太幾人拉進屋子,關上門之前又強調了一遍,“都散了吧,就兩姐妹吵個架。”

屋裡還有兩個人,曾衛東和張小妹,曾衛東一聲不吭地坐在板凳上,張小妹站得離他不遠,眼睛偷偷地往他身上瞟。

雲老太第一眼看到的是扔在桌子上的胸衣,大紅色,鮮豔無比。

瞧那型號,不是雲國霞的東西。

張老太見狀,上去將胸衣胡亂地塞進自己衣服兜裡,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雲老太就當沒看見,轉身坐到椅子上,明知故問:“這十裡八鄉誰不知道你們張家姐妹感情好,今兒個怎麼就突然打起來了?”

“媽,你可要為我做主呀,”以前雲國霞跟她妹就是小打小鬨,但今天不一樣了,她居然想要搶自己的男人,雲國霞氣急敗壞地指著張小妹,“那個騷賤蹄子她勾引衛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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