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運一邊聽那幾人爭吵,一邊向那裡走去。
“朝聞道,夕死可矣”在聖元大陸一直有爭議,而孔家曆代家主也從未下定論,甚至不同半聖的注解也不同。
一方認為,這句話的意思很純粹,就是說如果早上可以得到自己的聖道或所求,那即便晚上死亡都無所謂。
另一方認為,那種解釋邏輯上說不通,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若悟通了仁義之道,那麼馬上就可為捍衛仁義之道而死,朝夕隻是虛指,稍加引申,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仁義之道值得用生命來捍衛。
前一種解釋重“收獲”,後一種解釋則重“使命”,以至於一些儒家子弟認為讚同後一種的人才是真正的儒家人,因為後一種說法是“重義”,前一種說法是“重利”,儒家可求利,但要更加重義。
那方姓青年道:“少拿孔聖人壓我,他是聖人,我們是什麼,都是普通的百姓!就算是孔聖人,現在也救不了我,所以少跟我講大道理,我煩透了!”
“方兄,你未免太過極端了,理當靜下心,慢慢思索。”
“現在的問題是,我靜不下心!”
“如果連心靜都做不到,枉為讀書人!”
“胡謅八扯!你敢說你這一路上一直心平氣和?你敢說進入冰帝宮後會一直冷靜?”
“這……我隻是認為你過於激動。”
“我馬上就要死了,為何不能激動?看看你的樣子,無非是覺得一路讀書比一路擔憂更高貴,實際上你我又有什麼不同?還不是會一起死在冰帝宮裡,運氣若是不好,連冰帝宮都進不去!”
“你這話有失偏頗。”
雙方繼續爭吵,不多時其他人也加入論戰,但很快有人低聲道:“彆吵了,方虛聖來了。”
爭吵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方運。
“行軍之中可以說話,但禁止大聲喧嘩,你們可知罪?”
“請方虛聖責罰!”那幾人急忙低頭認錯。
方運點點頭,道:“現在是人族危急時刻,偶有意外實屬正常,你們既然認錯,也無須重罰,接下來幾日生火做飯,你們要前去幫忙。”
那幾人鬆了口氣,一起道:“多謝方虛聖。”
方運向那方姓之人輕輕一挑下巴,微笑道:“本家兄弟,好好聊天你扯我做什麼?”
那方姓青年麵色一紅,無比尷尬,同時還有一點驚恐,附近的人大氣也不敢出,方運的地位之高、名聲之隆已經遠超曆史上任何大儒,把蕭葉天那等絕世天才都訓得跟孫子似的不敢反駁,誰知道這等大人物會做出什麼事。
附近有不少平日指點江山糞土國君的讀書人,甚至有舉人翰林,可現在全都低眉順眼跟小媳婦兒似的。
之前最前跟那方姓青年爭吵的人鼓足勇氣,道:“方行炎本意是羨慕您的實力,並無他意。”
方運笑了笑,道:“彆有他意的那位剛被荀家大學士帶走,我自然知道這位本家並無惡意,我隻是覺得,你們不要一味否定他,他有些話並無道理。甚至於,說出了許多人的心聲。”
方行炎猛地抬頭,又驚又喜地看著方運。
其餘人也詫異地望著方運,沒想到方運竟然會當眾支持方行炎,更沒想到,方運竟然真的站在平民百姓的立場上考慮問題。
方行炎的言語有些過激,但是,大多數人並不覺得他有什麼錯,因為他隻是勇敢說出了許多人的真實想法。
那幾個反駁方行炎的人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心慌,懷疑方運這是出麵在幫自家人,感到十分失望,沒想到堂堂方虛聖竟然是這個樣子,自己就算再如何不對,也是在幫忙防止事態嚴重,是在保證人族大隊的秩序,避免產生難以控製的混亂。
方運繼續道:“不過,我更加同意旁邊幾位仁兄的看法,人有七情六欲不錯,壓抑甚至滅除人性固然不對,但我們之所以高於野獸強於妖蠻,是因為我們能夠最大限度掌控我們的情緒。我支持方行炎的抱怨,我也支持每個人說出自己的擔憂甚至恐懼,任何要讓他們閉嘴的,都是比抱怨更愚昧和極端的行為。但是,反駁與反對不在此列。”
眾人這才聽明白,方運其實是在說一種公道,他不會反對任何人的抱怨和表述,隻會反對他們的內容或思想,這是典型的對事不對人,是真正的君子之風。
之前反駁方行炎的人鬆了一口氣,原來是之前想岔了,方運並非那麼小人。
方行炎無奈道:“方虛聖,我並非是故意搗亂,也不是想惹是生非,是實在憋不住苦悶和對冰帝宮的恐懼。是,就是恐懼。之前有人說,我們就像是主動前往屠戶家裡的雞鴨鵝,可憐可悲。我們不是您,無論是實力還是頭腦,都遠遠無法跟您相提並論,您可以靜下心來讀書,我們實在做不到。”
方運輕輕點頭,道:“儒家經典過於注重仁義禮,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你們可知為何?”
眾人沒想到方運張口就大而化之直指儒家最高聖道,根本沒人敢說話,少數人甚至被嚇到了,雖說聖院或禮殿不會懲罰妄議儒家聖道之人,可萬一與那個世家的聖道有衝突,必然會遭到報複。
方運掃視前方之人,緩緩道:“因為那是當時人族最基本也最渴求的需要。”
眾人愕然。
方行炎問:“方虛聖,人族最基本的需要,不是吃飽穿暖嗎?”
方運問:“你們可知道孔聖在未成聖前,聖元大陸的形勢?”
“《春秋》與一些史書都有記載,我等倒背如流,自然知道。孔聖封聖前夕,周天子早已失去對諸侯的控製,以田常殺死齊國國君為開始,讓聖元大陸陷入了極端的混亂之中。以致於即便孔子封聖,天降異象,都隻是延緩各國大亂,在孔聖周遊萬界和閉關的時,人族由春秋時期進入更加混亂的戰國時期。”方行炎道。
方運點點頭,道:“田常殺齊君,可謂是竊鉤者誅,竊國者侯。春秋末期,綱常逆***理崩壞,諸侯征戰。試問,在那樣一個混亂的時代,吃飽穿暖是基本的需求嗎?不,如果能生活在一個安穩的地方,即便餓一點,冷一點,九成九的人還是能夠接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