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4章 楚王親征(1 / 1)

春秋我為王 七月新番 1863 字 2個月前

三塗山旁,鳳旗飛揚,楚歌豪邁,五萬楚軍在此紮營,一千乘戰車列陣浩浩蕩蕩。

楚王熊珍三十餘歲,年富力強的他麵色紅得有些過分,唇上兩撇矢須,頷下蓄著短須,他頭戴華麗的楚式胄帽,身著赤色如火的犀皮衣,大氅上龍鳳花紋齊飛,腰佩放長劍“湛盧”。他撫摸著佩劍那名貴的劍鞘,站在沉重的戎車上,目光掃視高聳的三塗山,突然對旁邊的葉公子高道:

“當年莊王北伐,向周王問鼎之大小輕重,就曾經過此地,不知不覺百餘年過去了,距離上一次楚軍北進路過三塗,兵臨晉地,已經很久了吧?”

與楚王同齡的葉公子高謙卑地說道:“是五十二年,靈王還是令尹時,曾率軍由此路過,去虢地與趙文子會晤……”

“還是葉公記得清楚。”楚王忽然意氣頓生,哈哈大笑起來:“而今日,寡人也沿著伯父走過的路,來伊洛之地與趙文子的重孫會獵了……”

左右的楚國公子啟、莫敖、左右司馬等人紛紛附和道:“是大王重振楚國之威,如今楚國力強盛,才能再度北上中原。”

“是這樣麼?”楚王玩味地掃視他們,而後謙虛地說道:“寡人登位之初,差點讓楚國滅亡。如今的楚國,隻是舔著傷口不敢忘記…%長…%風…%文…%危亡而已,而且多半是令尹、司馬二人主持國政,才能讓一切都走上正軌,寡人做的卻寥寥無幾。“

他坦言道:“寡人也沒有莊王那問鼎之輕重的大誌,能讓楚國恢複平王時期的疆域和國力,孤已經很知足了,此次北伐,隻是為了報恩,如此而已……”

眾公子唯唯諾諾,葉公子高則斜眼向後看去,楚軍裡除了葉公的宛、葉之師,楚王自己的左廣外,還有鄭國七穆之一的駟弘,魏氏的長者魏戍,齊國陳氏的陳恒。過去幾個月裡,這些人陸續到楚國遊說,想要勸說楚王加入四國連橫,一起對抗趙氏。

然而楚國與趙氏之間並沒有什麼直接衝突,而且吳國還對陳、蔡地區虎視眈眈,楚王和令尹、司馬自然不樂意去與強大的趙氏為敵。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楚國的整體國力雖然強於趙無恤的晉國領地,若逼急了集結十萬大軍出境作戰也不成問題,但他們現在的精力都放在東方,對中原興趣寥寥。

直到二月下旬,眼見趙氏開始迂回河外,河東的秦魏聯軍也毫無進展,連橫的發起者陳恒感覺有些不妙,便帶著一位秦國公子來到楚國想再度勸說楚國出兵。他們前腳剛到鄀都,後腳便得知了盜蹠大敗鄭軍,屠殺鄭卒五千的消息,河西那邊也有趙騎突襲。

“河東危矣!”

陳恒頓時大驚,認為以趙無恤以往的做派,秦魏聯軍隻怕很難從河東撤離,西線一敗,東線齊國怎能獨木難支?於是他便慫恿秦國公子在楚國王宮麵前痛哭流涕,說什麼“楚國將亡,秦國救之;秦國危急,楚能坐視乎?”楚王這才改變了態度。

葉公雖然不在鄀都,但他知道,那位在楚王宮殿外哭得稀裡嘩啦的秦國公子,讓楚王想起了一些往事……

……

那是十多年前,柏舉之戰後,郢都陷落。楚王連他的秦國母親都顧不上,便匆匆攜帶其妹季羋和隨從們出逃避難。他一路上在雲夢澤、鄖城、隨國等地流離失所,幾次遇險差點喪命,或者被仇視他的人出賣殺死,最危險時吳軍隻與他隔著一堵牆。

國君如此淒慘,而楚國也風雨飄搖,幾乎被吳國滅亡。

這危機時刻,楚國大夫申包胥跑到秦國求援,對秦哀公說:“吳國之野心,如同貪得無厭的長蛇,要把諸侯一個一個吞滅,楚國滅亡,秦國邊境也將不得安寧。秦伯與楚乃姻親,楚王乃君之子侄,何不出兵救楚?秦國若能助楚國一臂之力,楚將世世代代不忘秦國之恩!”

考慮到秦國的國力不算很強,又有強鄰晉國在側,秦哀公最初不為所動,搪塞說要與庶長們商量商量。申包胥不肯告退,也不肯進食,在秦庭外哭了7天7夜之久,秦哀公憐之,加上子蒲進言說,就算楚國滅亡,秦國出了兵,至少可以分到一些楚國的土地和民眾。於是秦哀公終於答應,賦詩《無衣》,發兵五百援楚。

而率領這支秦軍的人,恰恰是現在秦國的大庶長子蒲,以及左庶長子虎。

秦師500乘出武關,過申縣,縱橫於方城內外,敗夫概於沂邑,還滅亡了為虎作倀的唐國。吳王闔閭見前方大勢已去,後方又有越國襲擾,這才全軍撤回吳國。

若無申包胥哭秦庭,秦國隻怕不會出兵,若無秦國相助,楚國想把吳人儘快驅逐出去是很困難的。

楚王複國後要封賞申包胥,封之以五千戶,想讓他做令尹、司馬之類的高官,但申包胥卻不認為自己的作為有什麼了不起。且他的老友伍子胥想要亡楚複仇,申包胥卻“不泄子胥之謀”,認為自己隻是以功抵罪而已,便拒絕了封賞,逃離郢都,與妻兒隱居到江南之地去了。

楚王使求之不得,隻能用旌旗表彰申氏裡閭曰“忠臣之門”。

申包胥離開前隻給楚王留了一封信,上麵的部分內容便是他在秦庭時對秦國君臣許下的諾言,楚國定要牢記秦國的恩遇。

“匹夫之諾,尚且言必信,行必果,寡人有五千乘之國,豈能背諾?”

於是一向以知恩圖報出名的楚王熊珍不顧令尹子西,司馬子期勸阻,出宮將秦國公子扶起來,對他賦詩《木瓜》,“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意思是自己怎麼會忘記秦國的恩情呢?便做出了出兵援秦的決定。

等他率領左廣三萬大軍來到宛、葉之地與葉公彙合後,又對子高吐露了自己的苦衷。

“寡人乃秦人外孫,而秦國又對楚國有恩,恩不可忘,否則天下人都會覺得楚國無信,吾等如何再立足於天下?複興楚國何從談起?”

楚王的舉動,甚至讓還在葉地寄居的孔子讚不絕口,認為是仁德之舉,楚王在他眼裡,也成了普天之下最好的君主。”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楚君守諾舉兵,可謂有信。“他甚至都忘了追究楚國僭越王號的事情。

不過楚王的目的並沒有孔夫子想的那麼單純,他與葉公商量道:“趙氏有吞並中原之心,若大敗秦、鄭,南侵至三塗山,則楚國宛、葉之地也要受其襲擾,與其樹一強鄰,不如扶持秦、鄭,避免二國主力喪儘。”

而且楚王不笨,他沒想要在不熟悉的地域與趙軍決死一戰,隻打算侵入河外,擊敗盜蹠軍,讓秦、魏聯軍能從這順利撤退,保全一些實力。到時候楚國再出麵與趙氏議和,讓秦、鄭付出一些代價與趙氏達成和平,便是皆大歡喜。如此,楚國不用費太大力氣,就能讓秦鄭保存下來。

至於魏氏的死活,河東還能不能保住,楚王一點想法都沒有。

不過當楚國五萬大軍繞過三塗山,等待他們的是路途險隘的陸渾城。

這座城台基較高,像是橫空出現在雲霧裡一樣,易守難攻,趙氏在裡麵駐紮著兩千多人。盜蹠是收買了當地戎人後裔後打下的,楚軍人數雖多,但要啃下這塊硬骨頭,迅速進入河外之地,還是有一定難度。

先行抵達的前鋒已經對城中試探過了,他們還告知楚王一個消息:“陸渾的趙軍守將是王孫勝……”

……

“王孫勝?是楚國的王孫?”楚王搜尋著腦中的記憶,他的父親楚平王雖然在政務上昏庸得一塌糊塗,可在生子上卻是位多產的君主,楚國王子公子就有許多,王孫就更多了,但他不記得國內有一位名叫“勝”的。

葉公長期駐守楚國北境,所以知道此人,他對楚王解釋道:“是廢太子建的兒子……”

“是他……”楚王頓時眉頭大皺。

楚王的母親秦國公女伯嬴,本來是楚平王為太子建娶的,結果到了楚國後,楚平王卻垂涎伯嬴美貌,於是在費無極的慫恿下將其占為己有,這才有了熊珍。而太子建也因此與楚平王生出間隙,最終叛逃楚國,這件事還引發了伍奢一家被殺,伍子胥單獨逃離。後來太子建死於鄭國,伍子胥又抱著他的兒子王孫勝入吳,最終借助吳國的力量成功複仇,給楚王熊珍帶來了一段難以忘懷的恥辱經曆。

因為事關王室秘聞,這是在楚國禁止被提及的往事,但十多年過去後,以寬容而聞名的楚王熊珍也不太在意了,眉頭逐漸舒緩下來,反倒是王孫勝自強不息,主動離開吳國,投靠趙氏並在趙軍裡嶄露頭角的經曆讓他產生了興趣。

“當年,楚國令尹子木與大夫聲子曾有過一段對話。”

目視隨行的眾位羋姓宗親,楚王緩緩說道:“聲子說,晉國有才能的大夫不少,但是大部分是從楚國去的。因為楚國不會利用人才,就好比上好的梓材、皮革,產自楚地,卻在晉國加工成好東西。過去這樣的例子層出不窮,如繞角之役,晉國敗楚軍,導致楚失華夏,實則是叛楚的大夫析公所為;彭城之役,晉楚遇於靡角之穀,楚軍再敗,失去了東夷,也是楚人雍子為晉人出謀劃策的緣故。至於子靈和苗賁皇二人的事跡,更是不必再提,晉霸、吳興、楚失諸侯、幾乎滅亡,都是這兩人逃到晉國做大夫,透露楚國弱點,扶持吳國的緣故,這些本該本楚國利用的人才,對楚國的危害卻延續至今……”

眾人一片車沉默,這些都是楚國的失敗史,但楚王今日說來,卻沒有羞怒的意思。葉公子高忽然有些感動,比起剛登位時的青澀,楚王已經成長為一代明君了,他寬容,他守諾,他愛民,他知道自己的局限,相信未來的楚國能越來越強大,恢複過去的榮光!

最後,楚王熊珍指著遠處如臨大敵的陸渾城說道:“現在的王孫勝也是如此,能在人才輩出的趙氏有一席之地,說明他很有才乾。祝融血脈,不宜遠離故土流落在外,王兄子閭?”

“臣在。”楚王的哥哥公子啟連忙出列應諾。

“你起草一份寡人的詔書射進城去,就說寡人不計較過去的事情,孤那侄兒若是肯以此城回歸楚國,他就還是楚國的王孫,與其餘王族一視同仁,封之以土地百姓,策之以官爵珠玉……”

楚王熊珍已經開始想象他與王孫勝叔侄相見的場麵了,他撫著胡須笑道:“勝會來的,他應該知道,寡人,言而有信!”

ps:第二章在晚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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