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我的名隻告訴未來夫婿(1 / 1)

春秋我為王 七月新番 2361 字 2個月前

春秋之世,“子生三月,則父名之”,不過也會根據具體情況而不同而改變,比如遇上趙鞅這樣霸道不講理的祖父……什麼禮法,什麼規矩,都得給趙卿的心情讓位。

趙鞅掃了一眼堂上眾人道:“姓、氏、名、字,皆關乎禮,不可隨意……”他點了堂下那位操筆持紙的文士道:“周舍,你素來博學多聞,且來說說,取名有哪些講究?”

周舍年過三旬,頷下是細長的胡須,麵色古板,是趙氏近幾年廣招賢才,來投奔的食客。他喜歡直諫,是一位錚臣,曾立於趙鞅門下三天三夜不去。趙鞅使人問他何故如此,周舍說道:“我願為諤諤之臣,能夠經常拿著筆墨和木牘跟隨在主君左右,看到主君犯了過錯就把它記下來。如果每天記錄下來並且時刻提醒您改正,那麼,便能月有所效,歲有所得。”

趙鞅有感於隨著趙氏勢力大增,身邊阿諛奉承之輩愈來愈多,像周舍這樣直言進諫的卻很少,便十分感動,根據其才能,讓他做了身邊的家史。

周舍一拱手,便說道開了:“自古以來,取名有五種方式,有信,有義,有像,有假,有類。用嬰孩出生時發生的事情來命名是信,用祥瑞的字眼來命名是義,用擬物字眼來命名是像,假借某種事物的名稱來命名是假,借用和父親有關的字眼來命名是類。”

趙無恤微微頷首,周舍說的在理,比如孔子名“丘”,就是其父按“以類命為象”的原則所取的。孔子生下後被發現頭頂特彆,凹了下去,即所謂“圩頂”,故取名“丘”。孔子有了兒子後,恰好魯昭公賜他一條鯉魚,遂給兒子取名“鯉”,這又是依“取於物為假”之原則。

趙鞅又問:“那取名又有何忌諱?”

周舍答:“命名不可用本國名。不可用官名,不可用山川名,不可用疾病名,不可用牲畜名。不可用器物禮品名。”

所以春秋時的名字決不能和本國國號相同,若是國君用了官名命名就會改變官稱,比如晉國因為晉僖公名為“司徒”而廢除司徒之官,宋國因為宋武公名為“司空”而廢除司空之官。

趙鞅頷首,心裡有了計較。接下來便在期待的目光中,給女兒和兩個孫子取了名。

他對小女兒的寵溺再次顯現出來,第一個為她取名為“佳”。

在場眾人紛紛讚不絕口,佳者,好也,算是用祥瑞的字眼來命名,可見趙鞅對她的偏愛。

先秦之世,貴族女子也是有名的,比如趙無恤的妾氏伯羋,就叫做薇。而楚王妹季羋,則叫“畀我”。

無恤下意識用眼角瞥了一眼阿姊季嬴,可惜,她的閨名,自己卻不知道。

似乎是心有靈犀,季嬴也回視了趙無恤一眼,還以莞爾一笑。

無恤收回目光,心裡歎了口氣,雖然隻隔著數尺,為何卻感覺咫尺天涯?

……

“哼……”姐弟兩人的短暫對視無人察覺。唯獨被韓姬看在眼中。

她早些年與季嬴交往慎甚密,所以能窺探到她的心意,今日一見,果然和自己所料不差。不過她也沒點破。因為口說無憑,若是兩人按捺不住,做出了齊襄公和文薑故事,待事情敗露,那就有好戲看了!到時候趙鞅暴怒之下,看趙無恤還有何麵目與自家丈夫爭奪世子之位!

想罷。她的注意力也回到了廳堂中央。其實今日的命名禮,韓姬一直覺得心中不快,丈夫凡事被趙無恤壓一頭就算了,她的兒子是趙氏長孫,本應該被捧在手心生怕冷著,含在口中生怕化了,如今卻要與其餘二人分攤寵愛,命名時還被一一女嬰搶了先!

真是豈有此理!

好在趙鞅隨後又給伯魯之子命名,韓姬氣呼呼的臉色才好看了一點。

伯魯之子被命名為趙周,周者,密也,忠信之人無不周密。這是“以類命為象”,因為小趙周一看就讓人覺得和他父親一樣老實巴交,被姑姑欺負時打不還手,哇哇大哭,淚眼婆沙地四處尋找父親母親,所以才有此名。

不管心裡滿不滿意,伯魯拉著韓姬下堂拜謝,感激不儘。

最後,就輪到趙無恤了。

季嬴嘴角帶著笑,曉有興致地看著趙無恤額頭的汗,以及他邊上伯羋緊張得手捏成了拳狀。此女曾長期侍奉在她身邊,算是專程送去魯國伺候弟弟起居,順便讓他收收心,不要沾染亂七八糟的宋、魯女子的,看得出伯羋做的還算不錯,而且也不恃寵而驕,見了季嬴,依然如老鼠見貓般。

趴在床上的小小趙在兩個同齡玩伴被抱走後,似乎覺察到了什麼,睜著懵懂的大眼睛,蠶豆米大的小嘴微張,怔怔地望著祖父。

趙鞅愛屋及烏,對小小趙也比對伯魯之子更覺得親切,方才隻是礙於家族次序,才將他放到了最後。他捋著胡須仔細想了想,終於有了主意,在紙張寫下了一個字。

看來是個單字名,比劃不算多也不算少,趙無恤默默數著趙鞅手腕的抖動,那個字一共十二畫。

命名一旦決定,就不能再更改了,這張紙先傳到了家史周舍案幾上,讓他抄錄下來。周舍瞥了一眼,微微頷首,看來這個字沒有違反命名的忌諱原則。

這之後,那紙又到了輩分較長的趙羅、趙伯魯手裡,他們觀後紛紛讚不絕口,稱這是個好名。

終於,那張薄薄的紙傳到了趙無恤手中。

隻第一眼,趙無恤心裡就如同萬頭羊駝駝飛奔而過,暗罵了一聲:

“操!”

……

命名禮結束後,趙無恤與伯魯一家告彆後,讓伯羋抱著孩子乘安車先回,他一轉身,卻見紅衣翩翩的季嬴站在身後,笑容恬靜。

“父親取的名不錯,操者,操守也,預示著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阿姊在此給你道賀了。”季嬴故意學著男子的模樣,舉袂施禮。

“多謝阿姊。”

不過趙無恤卻是有苦說不出,“操”在春秋之時的確是個好字,可對他這個兩千多年後的穿越者來說。兒子名叫“趙操”總覺得很彆扭。但這名字是趙鞅取的,他又能有什麼辦法改變。

趙無恤現在需要考慮的是,未來給孩子取字時,是不是應該稱他為“孟德”?

還有,以後有了嫡長子和次子後。是不是該叫“伯符”,“仲謀”?

想到這裡,趙無恤成功把自己逗樂了,算啦,趙操就趙操吧,習慣了就好。

“在想什麼?竟然滿臉笑意?”季嬴心細,覺察到了趙無恤的表情。

“在想我兒的名,故而忍不住發笑,自打他出生以來,便常常如此。還望阿姊不要見笑。”

季嬴了然,歎了口氣道:“你呀,對自己苛刻,對敵人狠辣,唯獨對家人,卻親昵如初。”

“不過這種心境,我恐是沒法感同心受了,也隻有日後為人母親,方能體會其中滋味。”她望伯羋遠去的背影,似有些羨慕。

趙無恤卻被這句話弄得心中五味雜陳。忍不住問道:“當年阿姊命名禮的時候,我年紀尚小不記事,不知阿姊的名是什麼?”

季嬴側過俏麗的麵龐,露出了柔和的笑:“無恤。難道你不知道麼?女子的名是不能隨便說的,除了長輩們知道外,就隻能在出嫁時告訴未來的夫婿……”

……

趙無恤默然,話題一下子停了,姐弟倆就這麼靜靜地在溫縣宮室內緩緩走了起來,也不怎麼說話。似乎是心中的事無法啟齒,又似乎是你知我知,不需多說。

三月桃花盛開,要論賞花之處,整個南陽之地恐怕沒有幾處能比得過溫縣大河畔的桃園。

傳說這些盤根錯節的古老桃樹,是數百年前有蘇氏的妲己種下的……此女雖然被周人認為是殷商滅亡的原因之一,但在溫縣當地人眼中,卻是個不幸的女子,現如今蘇氏的後嗣仍然有以桃花祭妲己的習俗。

隻是如今以晉國的形勢,有心賞花之人,恐怕是不多了。

漫步在桃林裡,那一朵朵、一簇簇、一串串的桃花開滿枝頭。桃花有粉紅的,深紅的,淺紫的,在青翠欲滴的綠葉映襯下,更顯得鮮豔嬌美。有的才展開兩三片花瓣兒,有的花瓣全展開了,一絲絲紅色的花蕊,頂著嫩黃的尖尖,香氣撲鼻。

忽然,一陣溫風吹來,將季嬴滿頭烏發吹得在空中翩飛翻卷,無恤連忙上前,用寬厚的臂膀護住她。風將趙無恤的狼皮大氅吹得獵獵作響,兩人靠的很近,近到能感受呼吸,能聽到心跳。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風儘時,無恤低頭一瞧,卻見季嬴臉色緋紅,而她頭發上肩膀上,全是朵朵淡紅色的桃花。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為她將那些花瓣一一拂落,待做完後才發覺季嬴抬著俏麗的麵龐,正癡癡地看著他。

兩人就這麼呆呆站立。

許久之後,季嬴才將他一把推離身邊,掩嘴吃吃地笑了起來:“無恤,你還是和幼時一樣,想知道的東西一定要知道,不告訴你就會悶悶不樂,也罷,我的名就告訴你罷。”

這是驚喜,卻見季嬴閉眼,張開雙臂在原地轉了一圈,深衣翩翩,如同對花而舞的彩蝶,她嗅著周圍的桃花香味道:“詩言,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我的名,正是其中的一句。”

趙無恤知道,季嬴的生日是三月末,正是百花盛開的時節,也算是以類為名。

繁盛的桃樹下,紅衣少女走了過來,她輕輕踮起腳尖,附在趙無恤耳邊,柔聲把隻能告訴夫婿的秘密告訴了他:“無恤,你記住了,我的閨名叫做,夭。”

……

春雨初霽後,婚期也越來越近了,所以趙無恤很忙,他服爵弁、緇衣、繅裳、緇帶,整日被趙氏掌管禮儀的有司指點著演練儀式。

樂靈子雖然出身名門,卻也不能免俗,一樣要在另一處演練,到時候晉國乃至於外國賓客前來觀禮,若是程序做錯了弄差了,趙氏和樂氏臉麵可沒處擱。

可第二日傍晚時,趙鞅卻又差近臣楊因來喚他過去。

楊因年近四旬,白麵短須,一看那對眼睛就知道是個聰明人。

他也是個奇人,本是楊邑人,是個朝三暮四而又不得誌的家夥:在故鄉,三次被人驅逐;事主君,五次遭到貶棄後來聽說趙氏招賢,便又來投靠趙鞅。

趙無恤聽人說,當時趙鞅正在用餐,一聽說楊因的履曆,竟然如獲至寶,罷食而慨歎,就要出去迎接。

他的左右群臣進言道:“三次被鄉人驅逐,可見這個楊因不容於眾;五次背離主君,說明他不是個忠臣。主君何以對他如此敬重?”

趙鞅解釋:“汝等不知道,凡是美女,一定會為醜婦所仇視;盛德之士,一定會為亂世所疏遠;正直之人,一定會為那些奸邪之徒所憎惡。楊因被鄉人驅逐,是因為他的才乾不容於眾,五次背離主君,是因為他們不能重用,這不是讓寶劍蒙塵麼?”

說罷,出門迎進楊因,將他當成上賓來奉養,這個楊因也感念知遇之恩,跟在趙鞅身邊,為他將碩大趙氏的政務打理得井井有條。

在不拘一格用人才方麵,趙無恤也對老爹佩服不已,就和孔子說過的那句話一樣:“眾惡之,必察焉;眾好之,必察焉。”一個人為周圍的人們所喜歡還是厭惡,並不一定能夠作為鑒定他品質高下、才乾優劣的準繩。

總之,是騾子是馬,還是得拉出去遛一遛才知道。

所以趙無恤對這位楊因還是有幾分禮遇的,與他見禮後一問才知,原來是有賓客到了,趙鞅喚他一同去見見。

無恤不由大奇,究竟是什麼人,竟能受到趙鞅如此重視?

楊因對趙無恤和對趙鞅一樣恭敬,他低聲說道:“是邯鄲氏的家主,趙午來了!”

趙無恤頓時嚴肅了起來,匆匆往溫縣廟堂走,一邊想著關於邯鄲氏的事情。

邯鄲氏是趙氏小宗,百年前幫助趙宣子在桃園擊殺晉靈公的趙穿後代。他們在下宮之難裡逃過一劫,如今子嗣旺盛,坐擁邯鄲、寒氏、乾侯、戲陽四個萬戶縣,有人口二十餘萬,徒萬人,除了晉國六卿外,大夫中就數邯鄲氏實力最強!

早些年邯鄲還忠於趙氏時,趙氏興旺發達,可一旦血緣關係淡薄,邯鄲開始投靠範、中行後,趙氏在太行以東便猶如斷了一臂。

趙無恤與邯鄲氏的兒子邯鄲稷有過節,為了治服這家桀驁不馴的小宗,他和趙鞅想了許多手段,在利用對齊戰爭的大勝,成功從晉侯處要回對邯鄲的宗法管轄權後,趙鞅便一直逼迫邯鄲攻衛,讓兩者相互削弱。如此一來,則邯鄲氏的兵卒疲於奔命,從而減少他們的力量。

這種方式顯然是有效的,趙無恤剛進殿門,就見到一個穿緇衣,戴大夫之冠的中年人匍匐在地,朝趙鞅稽首臣服,口中還大聲說道:“邯鄲敢不唯大宗之命是從?弟願將去歲從衛國掠來的五百戶工匠拱手奉獻給兄長,這就讓讓他們遷到晉陽去!”

ps:這兩天忙,還是隻發一輛車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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