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山窮水儘疑無路(1 / 1)

錦衣夜行 月關 1598 字 2個月前

夏潯緊趕慢趕地回了燕京,那守城門的官兵忽見輔國公儀仗去而複返,不禁目瞪口呆,守城的百戶慌忙迎自迎上來,鞠躬道:“國公爺,您怎麼又回來了?”

夏潯自車中探出頭來,問道:“朝鮮使節可曾離開?”

守城百戶忙搖頭道:“還沒呢!”

夏潯擺手道:“進城!”

百戶官一見,趕緊喝令守城官兵把等候進城的百姓趕到一邊,大開城門,先放夏潯進去。

夏潯回程比去時更快,隨行參加的官員如丁宇,歸附的部落守領如阿哈出、蒙哥貼木兒等都繼續北行了,因此輕車簡從,十分迅。

夏潯進城之前,已使快馬趕回,約了禮部員外郎楊峰出來相見,一見夏潯的車駕過來,早已迎候在路上的楊峰馬上迎上來,被夏潯的人帶上了夏潯的車駕,夏潯細問經過,知道他們確實沒有在遼金兩朝的《地理誌》上查到可資為據的史料,隻好如實稟報皇上,幸好那個喜歡與人唱反調的陳壽使了一招拖刀計,要不然此時皇帝已經依照前諾,正式行文,把朝鮮主張主權的那片地方劃歸他們了。

楊峰說完蹙眉道:“國公,朝鮮使節所言,在遼金《地理誌》上確無記載,朝鮮對我大明一向禮敬,臣屬之國,並非敵寇,既然人家言之有理、言之有據,似也不該為了彈丸之地,辱我大明國體。”

夏潯冷哼道:“糊塗!你們這些讀書人呐,就隻讀些微言大義麼?疆域地理,也該認真研讀才是。我漢人江山,那是祖先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豈能輕輕巧巧,便白送了人家?人家要你查遼金《地理誌》,不用問,也是遼金《地理誌》上確實不曾有所記載,他們才敢如此哄弄皇上的,你們就不會動動腦子,查查漢唐史料麼?”

楊峰眨眨眼,咿啊半晌,無言以對。

眼看行宮將近,夏潯籲了口氣道:“好在那陳壽精明,要不然皇帝金口玉言,聖旨一下,便再無挽回餘地了。你先回去吧,依我所言,詳查漢唐史料,漢唐若無記載,便查先秦、戰國、春秋……”

那時候一些史料不但存放混亂,而且檢索手段非常原始,哪像現在,一個關鍵詞輸入電腦,片刻間你所需要的一切便呈現眼前,夏潯隻這一句話,就不知要動用多少人手,曰夜窮究,才有所得。

恐怕等到鄭和從淮西回來,他們都查不到什麼有用的資料,更何況這是夏潯的吩咐,不是皇帝的命令,楊峰所能差派的也僅僅是他屬下幾個小吏,指使不動旁人。再一個,北平府的藏書是否那麼齊全,也是一個大問題。

因此一聽夏潯這番吩咐,楊峰自知其中辛苦,不禁咧了咧嘴,不過若真能有所現,無異大功一件,所以楊峰的勁頭倒是很足,他答應一聲,便告辭,離開了夏潯的車駕,急急趕回行部衙門去了。

夏潯往後一靠,長長地籲了口氣,此時才算是放下心來。

夏潯往遼東去時,已將穿宮腰牌繳回,此時要進宮,還需皇上準許,門口的侍衛已經認識了他,一聽他說明來意,便往宮中傳訊去了。

皇上此時不在行宮,而是丘福等陪同,去保定巡視了。保定和永平,再加上燕京,這三府是朱棣起兵時最早擁有的三塊地方,其他地方在和朝廷的爭奪中,總是得而複失、失而複得,唯有這三府之地,始終牢牢把持在他的手中,他的兵、他的糧,全靠這三府接濟,感情甚深,此番回燕京,自然要故地重遊。

行宮裡麵,現在是皇後娘娘當家,那校尉進宮,就是稟報娘娘去了。

徐皇後聽說夏潯去而複返,心中也自驚訝,情知夏潯必有大事,便著人回複,叫夏潯進宮,暫回原住處歇著,皇上傍晚時候就會返回,介時再見駕不遲。

內侍把懿旨傳給守門校尉,守門再傳回宮門處,夏潯領了穿宮腰牌便舉步進了行宮。

行宮裡麵,自然是不能胡亂走動的,夏潯徑直奔了自己住處。

一進那處宮殿院落,迎麵巧雲姑娘正走過來,一眼看見自家老爺,巧雲傻了,她站在那兒,幾乎以為看花了眼,定了定神,再仔細一看,才確定眼前這位的確就是自家老爺,巧雲不禁吃吃地問道:“老爺……怎麼又回來了?”

夏潯知道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心情已經放鬆了許多,瞧見她傻兮兮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輕佻地一勾她的下巴,笑嘻嘻地道:“老爺想你了,成不成?”

“啥?……啥?”

巧雲聽傻了,好半天才像喝醉了酒,暈陶陶地扭回身去,就見自家老爺正走向夫人寢居之所,手舞足蹈地念著戲腔:“娘子,為夫……回來了……”

“人家一個知縣老爺,也知道架子得端著,為官要深沉,偏是我家老爺……,像隻大馬猴兒!”

巧雲摸著被夏潯勾過的下巴,癡癡地想:“不過這隻大馬猴兒,比那些一本正經的大老爺們,要可愛多了……”

秋天到了,俏婢巧雲春心蕩漾,或許這是一個暖秋……※※※※※※※※※※※※※※※※※※※※※※※※※“難!很難!”

黃真沉聲道:“這事兒很麻煩,拿不出憑據,講不出道理,以勢壓人麼?若是不想講道理,當初皇上隻要臉色一沉,就能把那劉宋耕趕走了,他又敢怎麼樣?現在若翻臉,那就是理屈辭窮,被迫翻臉了,恐怕皇上寧可割讓鴨綠江、圖們江以西部分領土和部落給朝鮮,也不願乾出這種貽笑天下、貽笑千古的事來!”

夏潯又轉向少雲峰,少雲峰也麵色凝重地搖搖頭:“國公,如今隻有寄望於陳壽,找到那本金國的孤本《地理誌》了,否則……,難,很難……”

他們都是通過科舉踏入仕途的,而科舉是不考地理的,讀書人十年寒窗,可以讓他們讀而優則仕的聖人文章都研究不過來呢,哪有功夫看那些閒書?

尤其是關外,對於關外,中原朝廷一向是很陌生的,比如明中期,與大明朝廷為敵數十年的韃靼小王子,其出身、來曆、所轄領域、兵馬多寡,朝廷所掌握的情報就有好幾個版本,至於張冠李戴,把其他的部落領錯當成小王子的事情也屢見不鮮,甚至和人家打了幾十年仗了,連對方的真正名姓,都沒有一個權威的認定。

這兩位禦使沒有隨著夏潯一起走,他們本就是朝廷的官員,接下來對遼東頒法改製,少不得也要建立督察衙門,在京裡還有事情要忙,夏潯回來要和朝鮮人打文案官司,便想到了他們。

皇上去保定還沒回來,夏潯心中有事,哪能與娘子一味恩愛,說明了自己趕來回的用意,他便離開行宮,找黃真和少雲峰議事了。誰料這兩個人大搖其頭,都覺得事情甚為棘手,夏潯才意識到問題嚴重,要解決它,恐怕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

這不是明刀明槍的打仗,強大的武力用不上;這也不是說服朝廷官員同意改革遼東,隻要講事實、擺道理,說明其中的必要姓,駁斥的他們無話可說就行的。這需要專業知識,需要黑紙白字抹之不去的曆史證據。這一下夏潯也著急了。

眼見黃真和少雲峰愛莫能助,夏潯隻得離開二人的住處,愁眉緊鎖地往回走。

“唉!一直覺得曆史學家無甚大用,想不到這時候他們倒成了緊缺貨,這個年頭,有曆史學家麼?這學科太偏了些,沒能力讀書的人,不會去了解它,有能力讀書的人,都去學聖賢書了,還是沒人去研究它。

尤其是……不光得精通曆史,還得熟悉地理的演變、人物的遷移等許許多多記載在其它典籍裡麵,從字裡行間透露出來的證據,這種證據太不明顯了,如果不是專業研究地理和人口變遷流動的專家,誰有那閒功夫去浩翰如海的故紙堆裡扣這字眼?

耳畔,不由自主地回響起了黃真追出來,對他推心置腹的那番話:“國公,此事無關國公的責任,無論如何展,蓋與國公無關,國公還是不要參與的好。一旦國公插手期間,卻又不能駁倒那劉宋耕,這本不該由國公來背負的罵名,就再也洗脫不清了,國公位極人臣,什麼不能擁有?隻是這身後之名……,不可不慎啊!”

夏潯很清楚,黃真是為他考慮才說出這番話,確實是為了他好。如果他對此事置之不理,與他個人,的確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一旦涉入其中,很有可能反要替彆人擔負罵名。可是,就這麼放棄?他不甘心!如果那麼做,如果真讓朝鮮人得逞,後世子孫的確不會罵他,這件事中根本不會留下他的身影,可他自己會罵,會罵自己一輩子!

然而麵對此事,他是狗咬刺蝟,有心無力啊!

夏潯苦惱地歎了口氣,無意識地向路旁一掃,看見一樣東西,一個念頭便怦然躍上心頭:“著哇!誰說一定就山窮水儘了?這不就是柳暗花明麼!我沒辦法,那些科舉入仕的文官們也不專攻此道,可是他們,豈不就是這方麵的專業人才麼!”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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