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在經曆為期半個多月的文武科舉後,大街小巷漸漸安靜下來,但唐朝的士子卻大部分沒有回去,他們家鄉正在爆發戰爭,使得數萬唐朝士子隻能繼續呆在中都,每天關注著戰爭的進度。
中都百萬民眾就像一群遲到的學生,他們終於發現天下大戰早已爆發,一時間,中都市井再度熱鬨起來,到處都在談論周軍在各地的大戰,幾乎在每個酒樓內都能看見這樣的酒客,他們高談闊論,唾沫四濺,毫不臉紅敘述著各地戰爭的詳細過程,就仿佛他們曾親臨戰場,或者參與了作戰計劃的製定。
但這些高談闊論者並不令人反感,大家都聽得津津有味,甚至還請他們喝酒,這些談論者也諳熟聽眾之心,所敘述的都是周軍如何大勝,唐軍如何慘敗,戰場如何伏屍百裡,血流成河,讓酒客們聽得血脈賁張,不斷大聲叫好。
這天中午,緊靠太學的一家酒肆內熱鬨異常,數十名酒客也在激烈地談論著發生在並州的戰鬥,和彆的酒肆不同,這家酒肆並沒有一邊倒地描述屠殺唐軍,而是比較接近事實,究其原因,是酒肆內坐著一批唐朝士子,他們當然不願意聽到唐軍如何如何被屠殺的小道消息,唐軍中或多或少都會有他們的親人。
靠窗邊的一張酒桌前坐著幾名唐朝士子,旁邊酒客肆無忌憚地嘲笑唐軍令他們實在聽不下去了,其中一名士子一拍桌子高聲問道:“王兄,你父親不是剛剛給你寫了封信嗎?太原情報到底怎麼樣?”
這句話聲音很大,周圍酒客們頓時鴉雀無聲,很多人豎起了耳朵,姓王的士子苦笑一聲道:“我父親說,兩軍根本就沒有交戰,就在互相罵,屈突將軍罵尉遲將軍是沒用的狗賊,反過來,尉遲將軍又罵屈突將軍是縮頭烏龜,反正是蠻熱鬨,屈突將軍又故意放人出城,誘引周軍來攻城,但尉遲將軍就是沒有理睬。”
眾人聽得麵麵相覷,一名老者咳嗽一聲,不相信地問道:“小夥子,你是在胡說吧?”
一名唐朝士子驀地站起身,指著姓王的士子高聲道:“人家父親是太原王氏的家主,叔父是太原郡丞,他會胡說八道嗎?隻有你們在這裡什麼都不知道,亂說一通,唐軍士兵又不是入侵的突厥人,和大家一樣的漢人,周軍怎麼可能進行大屠殺,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王道。”
眾酒客都不好意思再胡亂吹噓了,這時一名中年酒客清了清嗓子道:“說實話,屈突將軍還是不錯,是唐軍中少有的名將,我看太原也是一時半會兒打不下來,我不說太原了,說說巴蜀吧!我是眉山郡人,說老實話,隻要周軍突破了三峽道,巴蜀根本就守不住了。”
眾人紛紛問道:“這又是什麼道理,給大家說一說。”
“好!我就給大家擺一擺這個龍門陣。”
這時,一名年輕男子快步走到幾名唐軍士子麵前,對王姓士子拱手道:“我家主人請王公子過去一敘。”
年輕男子往後一指,士子們都看見了,也是他們靠窗這一排,在角落裡坐著兩名酒客,周圍還有幾名雄壯的隨從站在一旁,雖然隨從隻有三人,但他們強大的武力氣場便可罩住整個酒樓,僅從這些千裡挑一的隨從來看,他們的主人就不是一般人。
王姓士子猶豫了一下,他比較低調,不料被同伴們暴露了身份,他當然不想去,但彆人客氣來請,他不好得罪人,隻得對幾名同伴道:“你們慢慢喝,我去去就來。”
他起身向角落一桌酒席走去,幾名同伴都探頭看著他,生怕他出什麼事。
“在下太原王俊,請問兩位先生有何見教?”士子恭恭敬敬行一禮。
酒席對麵坐著兩人,一個是三十歲出頭的書生,笑容可親,頗為儒雅,另一個則是滿臉虯髯的男子,身材高大挺拔,看年紀也不會太大,但一雙眼睛比刀還要銳利,他看了士子一眼,問道:“太原王梅公就是令尊?”
太原王氏的家主叫做王壽,自號梅公,大家都尊稱他為王梅公,士子連忙點頭,“正是家父。”
“王梅公的幼子是來參加科舉了,但我記得並不叫王俊。”
虯髯男子瞥了王俊一眼,王俊覺得自己一切都被看透了,他臉一紅道:“王俊隻是晚輩的化名,晚輩叫做王君雅。”
“這還差不多,請坐吧!”
虯髯男子請他坐下,這時,旁邊書生給他斟了一杯酒笑道:“剛聽說了太原戰事的議論,公子的情況還算是符合現實,但我們有點不太明白,既然太原圍城,公子又怎麼會收到父親的來信?”
“剛才學生也說了,屈突將軍放了一批民眾出城,這其中就有我父親派出的送信家人,實際上是送信家人告訴我太原戰況,父親在信中隻報了平安,讓我安心在中都讀書。”
“原來如此,公子在太學還習慣嗎?”虯髯男子淡淡笑問道。
王君雅從座位上便可看出,這名虯髯男子才是高位之人,一般而言,兩人相坐,地位高的做北麵,如果是東西方向,那麼地位高的人坐東麵,而且虯髯男子不斟酒,都是書生動手,更重要是三名隨從都站在他的身後。
王君雅從氣度上便感受到了虯髯男子那種居高臨下的壓迫,他不知此人的身份,額頭上略有些見汗了,依然恭恭敬敬道:“學生在太學過得很充實,多謝關心。”
虯髯男子點點頭,“這次科舉你差一點就被錄取,我看過你的試卷,詩寫得不錯,但策論稍淺,井陘在太行九陘排第一可不僅僅是因為太原郡的緣故,還要從曆史上去分析,好好努力吧!爭取明年考上進士。”
王君雅大為震驚,結結巴巴問道:“先生究竟是何人?”
虯髯男子嗬嗬一笑,“你不要管我是誰,隻要記住我的話,多讀讀曆史,多去實地走走,行知合一才能終成大器,去吧!”
王君雅深深行一禮,“多謝先生教導,學生銘記於心。”
他一頭霧水地返回自己座位了,書生低聲道:“陛下話太多了,恐怕會被認出,我們先離去吧!”
這名虯髯男子自然就是大周帝國的天子張鉉了,他今天微服私訪,特地和房玄齡一起來民間走走,正好遇到了一群唐朝士子,張鉉也知道自己剛才說得太多,便笑了笑道:“好吧!先離去再說。”
他起身便帶著幾名侍衛離開了酒樓,房玄齡付了酒錢,這才跟上張鉉匆匆而去。
這時,幾名唐朝士子正在追問王君雅,剛才那兩人是誰?王君雅茫然地搖搖頭,“我也不知度,那個虯髯男子居然看了我的科舉卷子,主考官是李相國啊!他和主考官有什麼關係?”
幾名士子都覺得不可思議,就在這時,旁邊那個眉山郡的酒客忽然一拍腦門大喊起來,“我想起來了,剛才那個書生不就是軍師房玄齡嗎?我就說曾經在哪裡見過。”
酒客們一片嘩然,房玄齡居然跑到酒樓來了,那旁邊的虯髯男子又是誰?
王君雅忽然臉色慘白,頹然坐下,喃喃道:“我我知道他是誰了。”
“是誰?”幾名同伴圍住他問道。
王君雅忽然狠狠給自己幾個耳光,帶著哭腔道:“那就是大周帝國的皇帝啊!我我真是傻到家了。”
“啊!”眾人一下子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