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海公率領六萬大軍在全殲了沈綸率領的最後一支江南軍後,開始全速向江寧方向撲來,此時已是一更時分,孟海公的主力大軍距離江寧縣還有三十裡。
這一次孟海公發了狠,他一定要將江南會的成員斬殺殆儘,他心裡很清楚,江南士族不會支持自己,這些士族才是江南的勢力代表,隻有將他們全部鏟除,自己才能在江南站穩腳跟,把反對自己的士族鏟除,轉而培養支持自己的地方豪強,比如他的手下大將等等。
“大哥!”
從弟孟啖鬼追了上來,對孟海公道:“汪順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傳來,我建議最好還是當心一點。”
孟海公也覺得有點奇怪,他之前告訴過汪順,不管是否攻下城池,都要立刻把江寧的情況向他報告,按理,汪順的快信早該到了,怎麼現在還沒有消息?
孟海公當即下令道:“放慢行軍速度!”
幾名傳令兵騎馬飛奔去傳令,“大王有令,放慢行軍速度!”
大軍的行軍速度終於慢了下來,就在這時,幾名騎兵探子帶回來三名士兵,“大王,汪將軍出事了。”
孟海公一怔,立刻問三名士兵道:“出了什麼事?”
三名士兵跪下哭泣道:“我們被隋軍包圍,弟兄們全部被殺死,汪將軍也戰死了!”
孟海公大吃一驚,居然是隋軍,他急聲令道:“停止前進!”
隊伍停了下來,他一把抓住一名士兵的衣襟怒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
“我們先趕到江寧縣,但江寧已是一座空城,汪將軍聽說江寧縣人都逃去碼頭,他便帶領弟兄們向碼頭追去,在半路上卻被隋軍伏擊,除了我們幾個跑得快逃脫外,其他弟兄都沒有能逃出來。”
“有多少隋軍?”
“不知道有多少,但至少有兩撥,其中一支是騎兵,至少有幾千人,卑職親眼看見汪將軍被為首大將用槊刺死。”
孟海公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又問道:“你能肯定對方大將是用馬槊?”
“肯定是馬槊,和公子的馬槊完全一樣,出手太快了,一個照麵就將汪將軍挑於馬下。”
孟海公大概猜到擊殺汪順之人應該就是裴行儼,隋軍大將隻有裴行儼一人用馬槊,同時也是騎兵大將,汪順武藝不弱,能一個照麵刺死他,一定是極為厲害之人,除了裴行儼外不會有彆人。
“大哥,是裴行儼嗎?”孟啖鬼緊張地問道。
孟海公點了點頭,“一定是他!”
孟啖鬼倒吸一口冷氣,裴行儼都出現了,難道隋軍主力殺來了嗎?他心中一陣膽怯,低聲對孟海公道:“大哥,我們還是退回曲阿吧!彆被隋軍劫了我們的後路。”
儘管這是孟啖鬼膽怯的借口,但這句話卻提醒了孟海公,隋軍水軍強大,他們很可能會從京口沿著江南運河殺下來,確實會斷自己的後路,他們退到曲阿縣正好扼住江南運河。
雖然孟海公恨不得將江南會斬儘殺絕,但隋軍的出現卻讓他警惕起來,他必須謹慎,先放那幫渾蛋,回頭再收拾他們。
孟海公當即喝令道:“傳令全軍撤退,退回曲阿縣!”
天漸漸亮了,江寧碼頭上的十幾萬民眾已全部撤到長江北岸,不遠處便是延綿上百裡的六合山,隋軍早已準備,他們在山腳下搭建了數千頂帳篷,供十幾萬人臨時居住,並熬了上千鍋熱粥,五千士兵負責維持秩序,儘力幫助這些逃過長江的平民。
由於過了長江,十幾萬民眾驚魂稍定,隋軍的救命之恩和對他們悉心照顧,使每一個江寧民眾的心中對隋軍都充滿了感激之情,但同時他們也擔憂自己的家園,孟海公會不會一把火燒了江寧縣,如果真是那樣,他們將來又何去何從?
下午時分,對岸的隋軍帶來了消息,孟海公的前鋒被隋軍伏擊,全軍覆滅,孟海公軍隊已倉皇南撤,江寧縣安然無恙。
這個消息令十幾萬江寧民眾一片歡呼,他們的家園保住了。
張鉉一般很少視察難民營,這些事情他都是交給文官大臣們去執行,但這次江寧難民營他卻異乎尋常地關注,整整一個上午,他都在臨時搭建的難民營中視察,和江寧民眾們聊天,了解他們的想法和疾苦。
陪同張鉉視察難民營的還有邴元真,這位瓦崗寨的頭號謀士因在內部權力鬥爭中失敗而********,最後和單雄信一起投降了張鉉,單雄信出任東郡太守,邴元真則成為張鉉的幕僚,相處一段時間後,張鉉便發現他的謀略和能力完全不亞於房玄齡和杜如晦。
這次難民營的安置,張鉉完全就交給他去做,從帳篷到糧食供應等等,他都考慮得十分細心周到,安排得井井有條,從一些細節方麵,張鉉便可看出他的能力。
比如廁方便,這是很多難民營都不太注意的細節,但邴元真卻想到了,他搭建了三十座大帳為茅廁,其中女人二十座,男人十座,尤其讓人拍案叫絕的是,女人的茅廁大帳外麵包圍了營柵,有士兵專門看守,極大的方便了女人如廁。
不僅如此,邴元真還設立了母嬰帳,給母親和年幼的孩子專用,正是這些細心妥帖的考慮贏得了江寧民眾的一致讚譽,當然,更讓張鉉心中滿意,很顯然,邴元真很明白自己的心思,贏得江南民眾的民心是這次救援任務重中之重。
“先生怎麼會想到為女人專門設置茅廁?”張鉉望著遠處一排被營柵包圍的大帳笑問道。
邴元真笑道:“卑職曾深有體會,大業八年新年,瓦崗寨爆發了一次騷亂,翟公讓我去處理此事,我發現參加騷亂的士兵都有家眷在瓦崗寨,再深入調查才知道,是因為翟公賞給翟弘五百匹綢緞,翟弘把它分給了手下老兵和將領,而另一部分將領的妻女沒因有得到綢緞而在背後慫恿,結果導致騷亂,找到了問題源頭,我便建議翟公給所有家眷都發一匹綢緞,作為新年賀禮,騷亂便立刻平息了。
我便深有體會,很多時候枕邊風會更管用,殿下要贏得江南民心,卑職覺得在女人身上做做文章會更有效果,比如如廁問題和母嬰問題,看起來事小,但如果考慮周全了,其實花不了什麼費用,江南的婦女就會支持殿下,這就叫於細微處做大事。”
張鉉連連點頭,“說得很好,‘於細微處做大事’讓我深有啟發。”
邴元真又笑道:“卑職還有一個建議,希望殿下能考慮。”
“你說!”
“卑職考慮過,南北融合問題的根本就在於南方對北方的認可程度,幾百年南北分裂,北方是胡人天下,而南方是漢人天下,導致胡漢互不認可,雖然隋朝統一了南方,但隋朝的權貴重臣依然是以鮮卑人為主流,所以南方不認可,導致南方始終起義不斷,但經過近三十年的磨合,尤其明皇帝(注:楊廣諡號)扶漢抑胡,南北之間的矛盾實際上已經由胡漢之爭變成了利益之爭。”
“說下去!”張鉉頗感興趣。
邴元真得到了鼓勵,又繼續道:“卑職曾在吳郡求學五年,比較了解江南的情況,由於稻米價格高產量大,所以在兩湖和江南一帶關隴貴族占有大量良田,形成了無數莊園,殿下完全可以將這些莊園收歸官府所有,將來官府授田時便有利於人口向江南流動,對江南的開發會有很大的促進作用。”
“這對江南士族有利益上的好處嗎?”張鉉沉吟一下問道。
邴元真笑道:“殿下,關隴貴族會通過兼並購買等方式擴大莊園,很多沒落的小士族或者小地主的土地都會被他們利用權勢占有,江南士族往往處於下風,對土地的爭奪就是最根本的利益之爭,其實江都的商業也一樣,也是江南士族和關隴貴族之爭。”
張鉉沉思良久道:“這件事事關重大,讓我好好考慮一下吧!”
邴元真便不再多說什麼,這時,一名親兵上前低聲對張鉉說了幾句,張鉉笑道:“這倒有意思,他現在人在哪裡?”
“人已帶到殿下的座船上等候。”
張鉉點點頭,又囑咐了邴元真幾句,便轉身向江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