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人心(1 / 1)

醉迷紅樓 屋外風吹涼 1724 字 2個月前

“玎璫!”

罄玉聲響,如落玉盤。

繼而,四名宮妝昭容擎著華蓋、羽扇,捧著香珠、拂塵而現。

堂上眾人忙紛紛起身,然後就見一身常服的贏杏兒從帷帳後簾轉出。

不似尋常閨閣女子,總要避諱外男。

見到父兄之外的男子,總是驚慌麵紅,羞怯不已。

而在贏杏兒並不算出眾的麵容上,非但沒有絲毫驚慌失措,嘴角還彎起了一抹弧度,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堂下諸官。

“臣等參見公主殿下!”

自正三品的蘇省提刑按察使鄭衝,及正四品的金陵知府張楚起,滿堂官員齊齊下拜。

“嗬。”

有些深意的一笑後,贏杏兒一揮長袖,坐於主座上,道:“都起來吧。

卻不知諸位急著求見本宮,所為何事?”

語氣平淡,但明亮的大眼睛中,眼神稍見冷冽之色。

她已經現身江南第四天了,原以為,這些人會早一些來拜會。

如今看來,若非賈環前夜行雷霆一擊,攪得一個江南天翻地覆,這些人,怕還是不會露麵。

縱然贏杏兒沒想過要用這些人謀反,可不代表她喜歡被這些人無視。

這些人,受過太上皇,甚至是她,不知多少恩惠。

當初若非走了她的門路,求到她的門上,他們也能有今日?

環郎所言果然不差,官場上,知恩圖報者少,見利忘義者繁。

贏杏兒心中冷笑念之。

聽到她冷淡的語氣,鄭衝、張楚等人眼中尷尬神色一閃而過。

他們不是不知道贏杏兒所怨何事。

隻是……

今時不同往日,倘若太上皇尚在,亦或是忠順親王尚未失勢被圈。

那麼贏杏兒鳳駕駕臨江南之日,便是他們大舉拜會之時。

可是,如今太上皇大行,忠順王被圈,朝中陛下皇位穩如泰山,大勢已定。

這個時候……

若是贏杏兒還幻想些不實際的事,以前恩相脅,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若非事情緊急,牽扯太廣太深,他們連今日之會都不願相舉。

心念如此,麵上卻非如此。

提刑按察使鄭衝掌一省刑案,平日裡閻王般的角色,今日臉上卻浮滿了笑容,道:“原本早該往慈園裡拜見殿下的,隻是……如今多不便宜,身邊耳目眾多。”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似找到了突破口,紛紛說起自家的難處。

贏杏兒明亮的眼睛中閃過一抹譏諷,道:“你們這是怕被人,當做太上餘孽麼?”

鄭衝、張楚等人麵色登時一變,如同聽到了多了不得的話一般。

贏杏兒見之,也是心中一歎。

如今看來,她將自己的力量想的太大了些。

這些人,即使被脅之做事,也難成大器。

“說說吧,念在往日的緣分上,若是有什麼難處,本宮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管不到的,也彆奢望太多,怨恨本宮。

自此之後,你們好自為之吧。”

贏杏兒麵色落寞的說道。

見如此,鄭衝張楚等人徹底沒了麵皮,一個個羞愧難當。

張楚長歎息一聲,躬身道:“不想公主竟還如此待臣,那臣也說句大不敬的心裡話……

若公主為男兒身,臣等曾受殿下如此大恩,縱然肝腦塗地,也要追隨左右,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臣猶記當初於都中長安得罪高官落難時,若非公主俠義相助,臣墳前枯草怕業已有三尺高。

這些大恩,臣無時敢或忘片刻。

隻是如今……”

說話間,張楚抬頭看了眼贏杏兒,卻正好迎上贏杏兒失望的眼神。

不知怎地,張楚眼神一激,麵色陡然漲紅,霍然起身,昂聲道:“殿下,臣非豬狗不如不知忠義之輩。

隻要公主應下臣一個條件,臣願提臣滿門四十八口人的性命,隨公主起事!”

贏杏兒修眉輕挑,緩緩道:“何事?”

張楚高聲道:“隻要駙馬能以榮寧之後的身份,召集軍中大將,凝集軍權,襄助公主。

那麼臣願提滿門性命,效忠公主殿下!

公主起身一揮,江南半壁便在公主麾下。

駙馬雖無直屬軍權,但其交好武威公府、鎮國公府、奮武侯府、靖海侯府。

如此,大秦八大軍團,四個最強大的軍團,便在公主麾下。

大事可期!”

贏杏兒聞言,深深的看了相貌堂堂的張楚一眼,然後又看向其他人。

不少人唬的麵如土色,他們可不想提著全家的腦袋跟著一個公主起事。

縱然他們也多曾受過贏杏兒的恩惠,可這是兩碼事。

也有些人麵色隱隱浮動,眼神閃爍,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為首的鄭衝則一直垂著眼簾,不動聲色。

掃視一圈後,贏杏兒淡淡道:“張大人這些話就不要再說了,駙馬但凡有半點這種心思,也不用等張大人說這些話了。

他與宮裡那位,倒是比親父子還親……

你指望他出頭,哼。

怕本宮還未開口,就會被他教訓一通。”

張楚聞言,大失所望,道:“竟會如此?”

贏杏兒搖頭道:“所以,你們儘可放心就是。

本宮下江南,不是為了拉你們一起造反的。

有什麼事就說,若無事,本宮就命樓船靠岸,你們都散了去吧。

自此之後,好生當你們的官,莫要再來見本宮了。”

張楚等人聞言,麵色各異,還想再說什麼,可見贏杏兒神色堅定,隻好紛紛將來意說出。

無外是給那些巨室子弟做說客。

有些,乾脆就是他們自家子侄。

贏杏兒想了想,道:“本宮嫁夫從夫,斷無替駙馬做主的道理。

不過,念在過往之誼,本宮可以給托你們之人一個麵見駙馬呈情的機會。

如此,你們對身後之人,也算有個交代。”

張楚等人聞言,滿意不已之餘,再次感動非凡。

張楚眼底複雜的仰望上方,躬身道:“殿下之恩,下臣無以為報。

隻要是江南之事,但有所命,公主隻管差遣,下臣必無有不從。”

其他諸官亦紛紛表態。

言中之意,除卻謀反大事外,其他的事,他們都可應承……

贏杏兒並未推卻,微笑著應下後,就命樓船落錨,再命人駕小舟,將諸人一一分彆送上岸。

待滿堂官員都去罷後,唯有蘇省提刑按察使鄭衝留下。

他看著最後離去的張楚一眼,回過頭來,已然是麵色鐵青,沉聲道:“這群忘恩負義的混帳,若非公主當初提攜相救,他們如今不知在哪個角落裡苟且偷生,如今背棄公主,竟還有臉再相求!

殿下,老臣觀那張楚,怕是已有異心,投靠他人。

方才之言,多半是想套殿下之話。

此寮當殺,公主不可不防!”

贏杏兒歎息一聲,道:“事到如今,又有何法?”

鄭衝厲聲道:“焉能讓此等小人逍遙自在?”

贏杏兒輕輕搖頭,看著鄭衝皓首蒼顏,道:“鄭老,自古人心易變。當年本宮亦不過假借太上皇之威,與他們行了些方便罷了。雖然當日他們都曾發誓誓死報答,可本宮本就不準備造反起事,何苦再逼他們?”

鄭衝聞言,麵色悲戚,看著贏杏兒道:“難道公主,忘卻太上皇之仇了麼?隻眼睜睜看著那弑君父之小人,坐鎮皇庭,圈禁順王……”

贏杏兒聞言,眼中閃過一抹悲意,卻垂下了眼簾,道:“江山已固,隻憑本宮一女子,又如何能掀起風波?

駙馬他,已經再三警告於本宮,不可造次,更不可心懷不軌妄念。

他與宮裡那位,情義深厚,倒將本宮都比了下去……”

鄭衝聞言,怒發衝冠,厲聲道:“駙馬焉敢欺負公主?”

贏杏兒歎息一聲,道:“女兒家本就體弱,出嫁從夫,乃天地綱常。

世事如此,縱然本宮身為公主,又如何能有僥幸?

太上皇若在還好,可惜……

罷了,鄭老,你也不必再為本宮擔心。

隻苟且餘生,想來……那位總不會趕儘殺絕。

若非心若死灰,本宮也不會舍棄都中長安的根基,遠下江南……”

鄭衝一雙老眼死死盯著贏杏兒,眼中浮現出失望之色,道:“若連公主都心若死灰,那太上皇之仇,何人才能報得?”

贏杏兒苦澀一笑,道:“本宮是無能為力了,來日九泉之下見到皇祖,隻能與他老人家請罪。至於仇恨……或許還有一人……

罷了,這些都與本宮不相乾。

鄭大人,自此之後,你也好生頤養天年吧。”

說罷,贏杏兒再歎息一聲,轉身重新折返內室。

鄭衝看著贏杏兒的背影,一直等他消失後,才長歎一聲,眼神複雜,似有悔色,似有慶幸……

……

“公主,怕不隻是張楚,連鄭衝老兒,都改換門庭了。”

待所有人都下船後,贏杏兒重新出現在三樓甲板上,麵對滔滔江水,負手而立。

其身後,一眉心紋著殷紅梅花的女子,恨聲道。

贏杏兒淡然一笑,道:“老政客爾。太上皇在時,就曾與我指點過此人,雖有實乾之才,但心性不穩,牆頭之草,膽魄亦不足。

若有大事時,需防備一二。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於至今還在外省沉淪,不得入中機閣部。

如今看來,倒又成了那位的耳目。

不過倒也無妨,這些人大事做不得,些許小事,還是能辦一二的。

有這些人在,環郎在江南行事,便會多幾分便利。”

梅花女子氣憤道:“那位好狠毒的心,已將公主逼出都中,還不放過,尋這些醃臢之人試探……”

贏杏兒搖頭笑道:“他哪裡是不放過我?如今在他眼裡,早就沒了我的位置。

他隻是依舊不敢完全放任環郎。

隻是,任憑他如何想,都不會想到,環郎到底想走一條什麼路。

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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