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崎坐下的時候,隻覺得火光太過耀眼了,灼熱的氣息幾乎要燙傷皮膚。
那是今夜的篝火。得益於這裡的樹木,修士們終於不用節省柴禾。將樹林裡的樹木和岩石按照一定結構一定比例搭成篝火堆,就可以控製住燃燒的速度,讓燃燒不至於像爆炸嘛呢猛烈。
不過,他還是下意識的靠近了一點。今天的事情,確實讓他感覺渾身不舒服。炙熱的空氣仿佛能夠驅散一點陰沉沉的膩在心裡的不快。
“……我不明白,為什麼現在就停下?老王?老王?在聽嗎?”艾長元的話飄進王崎的耳朵。他這才隔著篝火堆回答道:“什麼?”
“實際上,我們可以繼續實證的吧?繼續驗證那個幻術的機製!”艾長元道:“那個幻術絕對會存在什麼破綻的。我們一次一次的試探,肯定能夠找出它的邏輯……”
“這樣啊……”王崎看起來還在思考什麼,不是特彆上心的樣子。
“實際上很簡單啊,比如說,讓朱閣宏試著穿過液態的鏡麵——鏡像與實體的身高和身材都不一致,如果對接的時候……”
路小茜搖搖頭,打斷道:“根據陳月玲的說法,朱閣宏是進入過水域的。他當時有半個身體都在水裡。這個幻術肯定有什麼機製修補這個漏洞。”
“那麼,我們多做幾麵鏡子……”
“老艾,沒那麼多血啊。”王崎搖頭:“雖然為了避免血液妖化,大家是定期換血的。但是,作為血煉法根基的新抗靈素總量還是有限。我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陷入苦戰。這個時候為了一個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實際利益的問題消耗生存必須的資源,就太不智了。”
艾長元驚到:“怎麼會?那個護安使內秉的邏輯、機製……”
“辰風那家夥在幾年前跟我將我一個概念——真正強大的幻術,其實隻有兩種。”王崎身處兩根手指,然後放下一根:“第一種,是絕對無法察覺的幻術;第二種,則是即使察覺了也會受到影響的幻術。”
“而這兩種幻術以外的幻術,都無法在鬥戰之中起到‘一錘定音’的效果。”
王崎收起手指,然後用另一隻手指了指森林:“老艾,你覺得這個幻術在這兩種幻術之內嗎?”
“不在。”艾長元搖頭。
“是啊,明顯不在。”王崎攤手:“這玩意在暴露的一瞬間,就已經失去作用了。我們既然能夠想到如同利用鏡麵逼迫‘幻術機製’對景象進行越來越大的修改,就意味著我們也能夠用簡單的裝置對這個幻術機製進行預防。實際上……這玩意從頭到尾真正發揮的作用,就是讓朱閣宏那家夥察覺不到自身的異變。而當我們知曉這一點之後,這個幻術實際上對我們就沒有威脅了。”
艾長元楞了一下,然後才猛的拍手:“對啊!那我們還擔心個什麼!”
“實際上……‘讓朱閣宏覺察不到自身異變’才是最讓人擔心的吧?”王崎歎了口氣:“我之前也分析過,朱閣宏的異變是相當特殊的。而這種異變的源頭,大約就是在這片森林當中,而這個異變的‘目的’,又偏偏是掩蓋這種‘異變’。實在是讓人放心不下。”
——一種針對“人族”或者說“我們”的、有惡意的玩意……
“但是按照路線,我們必須過去吧?”艾長元撓了撓頭。
“所以,比起幻術本身的邏輯,我倒是更關心這個幻術的真正目的、作用的方式等等……”王崎想了想,又歎了口氣:“需要弄清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但是能做的還是太少了。”
艾長元撓了撓頭,也有些垂頭喪氣:“也是……得,下一步怎麼辦?”
“嘗試著乾掉那些劍鬥獸吧?或者進入那個所謂的迷宮……”王崎思考道:“就是不知道‘迷宮’是不是也是那個異變機製的作用範疇了。”
“按照陳月玲的說法,迷宮裡麵,還有一種換做‘獄火機’的魔物。”路小茜道:“按照她的說法,‘獄火機’的實力遠大於‘劍鬥獸’。”
“還有這種……”王崎手不知道往哪放的比劃了兩下,詞不達意:“還有叫這種名字的怪物?”
“據說本質是‘天魔’——約莫就是被改造的魂魄吧?那玩意塞進機關裡得到的東西,是非常強大的機關獸。”路小茜道:“我或許不懼,但對大家來說,興許是一場苦戰。”
“還真是自信啊。”艾長元站起身,撓撓頭:“總之,必須走是吧——也是,不走不行啊,那個瘋子的狗腿隨時會過來。我還是繼續去做我的工作好了。”
艾長元走後,王崎也取出紙筆,準備繼續自己的工作。
“喂,王崎。”路小茜喚了他一下。
“什麼?”王崎抬起頭。
“對於那個幻術,我倒是抱有幾個疑惑。”路小茜道:“這個幻術到底是在哪一步改變鏡子反射出來的光的?”
那個法術改變的不可能是實體反射出來的光,因為那樣的話,朱閣宏畸變的樣子在人眼中也會被篡改為正常的模樣。它改變的隻有可能是鏡像。
王崎搖頭:“推定的話,就隻有光射入鏡麵、射出鏡麵的一瞬間吧?剛才,嘗試靠近那鏡麵,也沒有觀察到那個鏡像的變化,大概也隻能這麼解釋了吧?”
“那麼,這個幻術的‘本體’在什麼地方?”路小茜道:“鏡麵嗎?我們的鏡麵是我們的妖血做成,你說過,不可能有外來的法術在上麵生效。空氣嗎?但是你說,靠近鏡麵觀察不到鏡像變化?或者說我們的眼球表麵?可那樣的話,它又如何識彆鏡像和本體呢?”
這是常識。一個法術與它的作用對象之間必須是有聯係的。或許這種“聯係”隻是靈力維持的不穩定通路,但是這是必須的。法術也必定有一個物質性的實體才行。
王崎摳頭:“不知道啊……怎麼想都不對。”
一般來說,鏡像與本體之間存在左右顛倒、手性逆轉的問題,但是,“鏡像的鏡像”卻與實體方向一致。而當朱閣宏進入兩麵鏡子之間的時候,無論是他的鏡像,還是他鏡像的鏡像,都是正常人的樣子。
仿佛隻有這個本體有問題。
“它簡直超過了我們理論的範疇……”
“實際上,我們理論能夠解釋的東西還很少。”王崎糾正道:“這個宇宙存在了幾百億年呢,遠古的文明留下了遺產,讓整個宇宙都變得暢通無阻,且仿佛近在咫尺,但是利用這些遺產的——不管是我們,還是那些所謂的‘天眷遺族’,隻怕都不曾觸摸到古老者的皮毛。我們不過是比某些我們鄙視的野獸要強一些。”
路小茜詫異的看了不遠處一眼:“呼,你這句話,難倒不是有動搖軍心的嫌疑嗎?”
王崎滿不在乎:“一心覺得我們已經得了道的人,還有那些不承認這種‘差距’的人,都應該在‘那邊’吧?”
王崎指了指上麵,可路小茜清楚,他說的是“梅歌牧那邊”——或者寬泛的說,“敵人那邊”。
——不能正視吾輩之“道”的人,都已經背叛了,或者已經有背叛的動機了。
想了想索漫辰的血淚控訴,又想了想那些音容笑貌仿佛還在耳邊的師兄弟,路小茜點點頭:“確實是啊……”
“前幾年的時候,我們萬法門還覺得自己已經接近‘道’了呢。結果,我自己就證明了,萬法門現在的水平,距離真正的‘道’還很遠。將現有的算學顛覆三五次都未必能夠觸及最後最終的‘道’。”王崎看了一眼路小茜:“你們那邊……或許也是一樣?”
“嗯,我們倒是越來越接近‘可觀察’的極限了呢。”路小茜搖搖頭,也隻是苦笑。
——難道我們真的在逼近凡俗的“極致”嗎?
——難道隻有天人大聖那種天生偉大的存在,才能探求最終的道?
王崎看著路小茜,然後搖了搖頭,將注意力重新放在自己手中的紙上:“你又什麼洗刷自己嫌疑的辦法嗎?”
“道友,我身上的嫌疑不還是你惹出來的嗎?”路小茜有些好笑的指了指自己,燃油有搖了搖頭:“不行,在這種情況下,我確實沒辦法徹底洗清自己的嫌疑——仔細想來,我的同門之中,有理由背叛的確實有,但是無論是哪一個,又都不像。這種前提下,我自己都沒辦法找到洗清自己的辦法。”
王崎撇撇嘴,表示遺憾。路小茜自己都想不到辦法的話,他就更沒辦法了。甚至極端一點,路小茜無論做什麼,都有可能隻是“棄車保帥”的行為,除非梅歌牧真的被打倒了,不然這種嫌疑就一直存在。
想太多的悲哀。
路小茜最終覺得這個話題太過不友好。她換了個話題,道:“說起來,艾長元師弟現在的工作……”
“一個過於複雜的空間模型。”王崎抬起頭,停下筆:“你也看了?有什麼想法?”
“老實說,引力是我……不,是整個縹緲宮都不大擅長的領域。”路小茜搖了搖頭。